简·卡森(Jan Carson),一个你可能没有听说过的英国作家。她现居贝尔法斯特,出版的小说在 BBC 广播节目和知名期刊上都大受欢迎,部分作品收录在全新上市的《单读 18:都市一无所有》。
为了进一步了解这位“不出名”的作家,单读编辑部采访了她对当代写作的看法和都市生活的思考。明天我们将分享一篇简·卡森发表在《单读 18》中的小说,这也是她的作品第一次以英文以外的其他语言呈现。
▲简·卡森(Jan Carson),英国作家,现居贝尔法斯特。目前已出版作品包括长篇小说《马尔科姆的橘子不见了》(Malcolm Orange Disappears)、短篇小说集《孩子的孩子》(Children’s Children)、微小说集《明信片故事集》(Postcard Stories)等,最新的小说作品将于 2019 年面世。
单读:跟我们说一些有关你的事吧,尤其是那些我们从网上搜不到的信息。
简:我的左腿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它来自于我十岁那年的一次意外。当时我正在我弟弟的生日派对上玩一个游戏,我被遮住了眼睛,结果不小心闯入了我爸爸的花房。
单读:你最喜爱的作家是谁?为什么是他/她?
简:我最爱的作家是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爱她的原因有种种。我钦佩她的坚韧,饱受漫长痛苦的病痛的折磨,她仍然坚持写作。我是她美国南部哥特式写作类别的狂热粉丝。我钟情短故事,而她的短篇小说集包含了美国短篇小说迄今为止最杰出的一些作品。她虔诚的天主教信仰对她写作的影响,持续不断地引我入迷。
▲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
单读:写作中最迷人或者最难熬的部分是什么?如果不写作的话,你会靠什么谋生?
简:在北爱尔兰,没有写作者仅靠写作就能生存下来。除了写作,我还是各种文学节的策划人,运营社区艺术项目以及老年人艺术项目。我喜欢这些工作,就像我喜欢写作一样。但对我来说,挤出时间写东西是一件需要不断挣扎的事,所以我总是疲惫不堪。
单读:在全世界范围内,哪座城市最让你喜爱,而哪座城市最让你沮丧?
简:我想说是贝尔法斯特(Belfast),我的家乡,在我所知的所有城市中,它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我成长于“北爱尔兰问题”即将结束的年代(注:“北爱尔兰问题”是指 1960 年代末至 1990 年代末在北爱尔兰的长期暴力活动),所以我常常惊叹于这座城市在过去的这二十年和平时期里的巨大进步。在这里,艺术与文化蓬勃发展,我们的艺术家社区团体高度支持,对我而言,这是个巨大的鼓舞。
但是,分裂在这里仍然阴魂不散。尽管我们走过了那个冲突的阶段,但这个城市的很多地方仍然给人分歧感,代表两派的政治团体似乎无法进行合作。如今,我们的政府垮掉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了。这严重影响了北爱尔兰的经济、教育和医疗,这些分裂也让贝尔法斯特变成了一个令人沮丧的居住地。
▲英国贝尔法斯特城堡
单读:你怎么看待都市生活?它让我们拥有了更多的可能性,还是限制了我们的创造力呢?
简:我一直生活在城市里。我曾短暂在伦敦居住过,我发现伦敦实在是太大了,以致于我总觉得自己脱离于我所认识的、同样生活在那里的人们。
贝尔法斯特的规模非常适中。它的大小足够包容一些多样性,并同时让一切可以触得。这里的艺术家们有许许多多的社团,我们经常跟彼此见面,交流想法,推行合作。我觉得这种程度的亲密,在超大城市是无法实现的。我还认为,正因为贝尔法斯特本质上是个经济不太发达的小城市,这里的物价和生活成本才比较低,艺术家们才得以在这里生活和工作。
单读:你认为现代性/现代主义最重大的后果是什么?
简:我觉得现代主义最糟糕的想法是对自我的过度强调。我并不反对那些关注自己的职业和身体状况的人,但是我是一个坚定的社团信仰者。如果我们能少一点自我沉溺和疏离他人,我们将可以取得更多的成就,并通过社团工作获得真正的归属感。
从一个更积极的、更艺术的角度来说,我对现代主义所带来的那种戏谑感以及进行形式和语言实验的能力感激不尽。如果我没有在自己还是个年轻的英文专业毕业生的时候,大量阅读乔伊斯、艾略特、伍尔芙以及其他现代主义作家,我不会成为我如今这样的作家。
▲伦敦泰晤士河河畔
单读:你对人类未来的最大猜测或期待是什么?
简:令人悲伤的是,我认为人与人的交往将变得越来越表面、浅薄,人们关系的质量和深度将迅速下降。这就是我为什么会优先选择和朋友面对面地交流,而不是网上互动,这也是我最近又开始跟他人交换手写信件、明信片和故事的原因。我很高兴自己在争取这些与他人的实际联结。
单读:跟我们说说你所居住的城市吧。贝尔法斯特是不是你写作中的重要场景?
简:我已经断断续续地在贝尔法斯特居住了二十年。我搬去的时间正是我们的政府签署《贝尔法斯特协议》的那一年(注:《贝尔法斯特协议》[Good Friday Agreement],亦称《耶稣受难节协议》,本协议在 1998 年 4 月 10 日耶稣受难节于贝尔法斯特,由英国和爱尔兰政府签字确认,是北爱尔兰和平进程一个主要的里程碑),三十多年的暴力冲突终于告一段落。希望这是好的转变。能见证这个城市的恢复,并得以更有希望、更积极地面对未来,我感激不尽。我的绝大多数写作都是设定在贝尔法斯特的,尤其是这座城市的东部,这里的大部分区域聚集着清教徒和工人阶级,周围是当年建造泰坦尼克的造船厂。我会在故事中尽力反映出当下贝尔法斯特的面貌,包括城市恢复后的积极面,也包括那些仍然有些困扰我们的问题。
▲《贝尔法斯特协议》签订当天的新闻报道
单读:你发表在《单读 18》上的三个故事有一个相对统一的主题,关于代际之间的温情与破碎。这是你写作的主旨吗?为何以此为主题呢?
简:在爱尔兰有一首广为流传的诗,诗人约翰·蒙塔格(John Montague)的《老人们,如墓石般环绕我的童年》(Like Dolmens Round My Childhood, The OldPeople)。墓石牌坊是一种古老的爱尔兰立石,类似你在诸如英格兰巨石阵这样的历史古迹见到的那种。在爱尔兰乡村长大的我,完全可以理解这首诗。我早期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类人物形象就是老人:祖父母/外祖父母,邻居,家族友人。在各种艺术项目中,我持续跟年长的人一同工作。我着迷于代际之间的差异、共性和关系。这肯定是我绝大多数作品中出现的主题并且很可能会一直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将探索我与我的下一代之间的关系。
单读:如果仅仅阅读你的作品,读者会感受到一种狂野甚至古怪的想象,但是实际上你的性格非常温暖和善。你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这种冲突,或者你与公众印象之间的冲突吗?你怎样处理这种冲突?
简:我所有的沮丧和疯狂都被注入了我的故事当中,这可能就将我体内的古怪排出去了。这像是一种成本极低的治疗手段,你经常能从犯罪小说家身上发现这一点。他们把所有的愤怒和激烈都放进了小说里,因此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往往是彬彬有礼、平和宁静的人。但我也得说,我总是被生活中那些古怪离奇的东西吸引,是个专爱打听闲事的人,这一点很可能也体现在我的故事里了。
《关于写作:一只鸟接着一只鸟》
[美] 安妮·拉莫特 著
朱耘 译
商务印书馆 出版
单读:你有一本叫做《明信片》(Postcard)的迷你故事集。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写作它们的感受如何?
简: 2015 年那一年,我的想象力卡壳了,我不想用那个说法:作家的瓶颈。就像安妮·拉莫特(Anne Lamott)在《关于写作:一只鸟接着一只鸟》(Bird by Bird:Some Instructionson Writing and Life)中所解释的那样:卡壳的作家不太像是便秘了,而更像是思想上的空荡无物。
为了迫使我的想象力重新运转起来,连续一年,我每天在一张明信片上写一则小故事。每个故事都是被我那天遇上的某件事所激发的,然后,我把它们寄给我的某个朋友。作为不让自己彻底退出写作的保证,我会提前答应寄故事给他们。第一个月简直是巨大的煎熬,就像是你在一年一度的圣诞狂饮之后,重返健身房的感觉。到了二月,它变得有节奏了。到了四月,我的想象力让故事在各处显现出来,等到 12 月 31 日这个计划结束时,感觉简直是一个损失。
单读:《汤》(Soup)这个故事让我感觉你非常擅长烹饪,是这样吗?你最爱的食物是什么?
简:哦,不,在做饭上我非常差劲。每周的大量时间,我都在说服我的朋友或家人收留我去他们家吃晚饭。没奶酪我根本没法活,当然,还有酒。但是它们貌似不属于“菜”吧?
编辑|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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