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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相信生命是有轮回的,我想,我的前生大概是个四处流浪无根的吉普赛人。
现代房车是吉普赛人的大篷车的今世,所以我总是不能避免的被吸引。
我总是在房车营地里,看看各种各样的房车,跟不同的房车主人打打招呼。
营地里大多是退休了的银发老夫妇,租一辆房车,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黄昏时,铺着台布的桌上有盆盛开的花、喝酒看书,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安能辨我是“先生”还是“女士”?
我听过这么个有点残忍的笑话,说上帝在塑造某人时,打了个盹,给了他一个雄壮男性的躯壳却配了女性的内核。
我第一次遇见布丽是在20天前的某个黄昏,家宝难得有时间跟着我出去散步,惯常地我会去房车营地逛一圈。
一辆有着炫丽紫色流线型和一辆中世纪马车图案的大型房车已经在营地好些天了。我看一位上年纪的妇人,一头银白齐肩短发挑染了艳丽的紫色,正在高高的拖车头顶上修整着什么。在我眼里,那绝对是男人干的事。不由地对家宝感叹:"西方女人也真是厉害!完全没男人什么事哈。"
"那不是男人吗?"家宝说,"哦,好像是女士。"
说话间,我和家宝就来到了那辆房车跟前。
不知道,在空旷的地方,人的声音是不是往上飘的。不知道,人是不是有种感应,哪怕离得颇有段距离还是能感觉到你们就是在谈论着自己,哪怕使用着截然不同的语言。
就在我和家宝经过紫色房车时,车头上的那位健壮的穿着红色T恤的妇人望向我们,跟我们打招呼。
我们有些许尴尬地回应着车顶的妇人,有种做了坏事被逮个正着的尴尬。妇人看向我们说她的房车很漂亮欢迎参观……这时,我们真正地惊愕了!
我在澳大利亚这个以民风淳朴友好著称的文明都会呆了有半年了,陌生人相遇,基本上都是面带笑容打个招呼,在我看来是基于修养和礼貌;有很少的人,会视而不见,能感受到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或许还带着点对外邦人的排斥甚至是歧视;也有很少的一些人,对陌生人有着发自内心的真诚与友好。
车头顶上姹紫嫣红的是男人,并不是妇人。一开口便邀请路过的陌生人进他的房车参观,也是十分反常的事。家宝毫不犹豫地微笑摆手谢绝,脚下不停地离开,像躲避什么危险一样。
人生很有意思,所谓年少时对身处的世界无知而无畏;成长的过程里,被现实生活磨砺、暴击,以至不知觉间不再相信单纯的美好;再到年过半百,似乎看尽了人世而又豁达了。年轻人从一次次的现实打击中不得不用冷漠或者冷酷编织的盔甲,让自己免于受伤。到了一定的年纪,突然就变得从容了,因为岁月也练就了一种能力,能分辨一些人和事,那些年轻时疲于应对的各种都变得不那么有伤害性了。这好像是一个轮回,生命的轮回。
扎眼的紫发和鲜红T恤的"姹紫嫣红"先生和他的房车被我们抛在身后,但是,我们对于那位先生的讨论却没有停止。家宝心中升起一丝对待陌生人的冷淡和偏见的愧疚。
真正的成熟大概是经历世事后,任然怀有孩童般的天真和热忱。
真正的强大是遭遇过冷漠后,任然不改自己对人世的热爱。
再次遇见"姹紫嫣红"先生大概是4、5天之后,家宝又与我出去散步。房车营地里,"姹紫嫣红"先生的那里炫酷的房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
我和家宝聊着天又到了那辆房车旁,"姹紫嫣红"先生突然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
这回,家宝放下了不必要的防备心。我们互相打了招呼,寒暄一番,便像老友般地参观起"姹紫嫣红"先生的房车。
"姹紫嫣红"先生名叫布丽特,我想我喜欢称她为布丽。
布丽热情地展示了她的房车,就像人们展示自己钟爱的宝物。布丽的房车让我"啧!啧!"。
房车尾部是开放式厨房和饭厅,灶台、冰箱、橱柜一应俱全;一张四人对坐的卡座,是餐桌。餐桌上有一个大屏幕的台式电脑,智能手机还是无法完全取代电脑的,这里大概也是布丽的电脑桌。
往房车的中间部分是客厅,有一张金色的巨大的按摩椅斜斜地对着一个大屏幕的电视。
再往房车车头方向便是一边是洗手间、另一边是淋浴间和洗衣间。车头1/3处升高一个台阶便是卧室,卧室宽敞,正中间是一张双人大床,配有床头柜,一边又立身衣柜另一边带有大梳妆镜的梳妆台,梳妆台面上是各种护肤及化妆用品,没关上的抽屉里是码放整齐的内衣,全是粉嫩娇艳色的蕾丝布料。
这是一辆超出我想象的房车,确实是一个什么都有,舒适算得上精致的家。
布丽不停地介绍展示着房车内的布置,一些小摆设吸引了我的视线。那些和风布帘装饰了橱柜里的各种零星的小物件,是布丽从各国旅游带回来的。布丽还特意指着一对小木雕狮子说是北京什么地方买回来的……
从我们步入布丽的房车,布丽在介绍她的房车的同时,穿插并行地介绍了自己。
布丽问家宝是不是上次吓着了,她是个变性者!
布丽经过一系列的心理精神评估后,用整整4年时间花了2个悉尼物业和一辆小车的代价做了变性手术。布丽现在护照上的性别已从“M 男”变更成“F 女”,布丽说她是100%的女人,她说她为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而骄傲。
"我想那是天生的。"——白先勇
布丽现年65岁,在自己13岁时已明确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男孩,坚信自己是个100%的女孩。父母想尽办法试图扭转布丽,后来把他送进部队。布丽外型变得刚阳,符合父母亲友和普罗大众对于成人男子的期望和要求,但是布丽自己觉得健硕的身体却是笨重而讨厌的。
也许,布丽晚生50年,出生在当今的社会,布丽不必隐藏真正的自己50多年。布丽是勇敢的,50年之后勇于释放真实的自己。
澳大利亚是一个开放而包容的现代文明社会,布丽变性后头戴假发套(布丽有24顶不同发型的假发头套)穿上女装制服,依然做她的执法长官,虽然,时时要遭受人们异样的甚至是错愕的眼神,但是,布丽坦然接受,仍然保有对自己对他人对生活的热忱。
我看着布丽变性之前身着制服的照片,那时布丽有着荷里活电影《虎胆龙威》里的著名影星布鲁斯.威利斯阳刚而威猛的外形和气质。
以梦为马、不负生命
有梦,不管白天/黑夜
享受生命......我奉行着
24/7/365,梦想随时成真
微笑并不那么难
这是布丽给我的她自制的卡片上的几句话。
梦想要有,但不能只是空想。
布丽有着女性细密的心思,有自己明确的生活目标。用了50年的时间,认真工作——不分冬夏,时时需要在清晨3点半起床,5点到达工作岗位;也喜喝酒,但没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有缜密的财务规划,支付为数庞大的变性手术费;在退休之际为自己购置了豪华房车,有物业出租的收入和退休金,让布丽云游四方。
像自己家一样舒适的大房车是布丽今年5月份退休后的家,没有设定目的地,只要在路上。房车营地是居住的社区。来自各地宿营者,没有水泥砖墙的间隔......我能想象,夜里左邻右舍的宿营者在营地这个大院子里,星空下,摸着酒杯海阔天空。
布丽深入一些偏远地方,探察因人类过度开发被破坏了的区域,呼吁政府和民众保护环境。布丽在她的房车里装满超市购买的桶装水,送给被干旱困扰的地区的人们......布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她口里的”小事“。
“我发现我不是这类人。”
布丽已经离开悉尼,我依然与布丽保持着电邮联系,关注着她的行迹。
因为布丽,我知道悉尼往西北方400公里的一个地方叫杜博,哈利王子夫妇曾经到访过。我相信,有美酒和美食的地方就会吸引布丽停留。然后,布丽到了利斯戈,利斯戈有澳大利亚唯二的萤火虫洞(另一处在昆士兰的黄金海岸),那里还有以精密步枪闻世的利斯戈武器公司......
布丽为我打开了一道门,让我得以一探人世间我所未知的一面,我也深深为布丽这种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所吸引和被打动。
布丽在电邮里说:来吧!如你所见,我的房车有很多空间,我们可以像朋友/姐妹一样......
陈丹青曾在访问中说:“同性恋问题特别考验一个人的意识形态和天性。所谓意识形态,就是指我们事先被灌输的伦理观、道德观、价值观、政治观。那些意识形态强的人会对很多事物反感,包括同性恋。他甚至还没见到那个人,就会有一个立场,一种情绪,一种判断,伴随一整套例如"违背自然规律"之类大字眼,然后立即进入厌恶状态,谴责状态。我发现我不是这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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