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子鱼

01.

姥姥去年冬天过世的，舅舅没赶回来，他说今年清明节一定回来祭拜姥姥。

姥姥就两个孩子，舅舅多年前就移民了澳大利亚，这些年是妈妈在一直照顾姥姥。

舅舅好几次要带姥姥去澳大利亚，姥姥说她哪也不去，外国再好，那也不是她的家，如果哪一天自己眼一闭，腿一蹬，怎么也得老在自己家里才安心。

当年舅舅一家移民的时候，也是背着姥姥的，后来姥姥知道以后，把他好一顿臭骂，舅舅打电话回来，姥姥生气了都不接电话。

后来在大家伙地劝说下，才一点点接受了现实，有时候姥姥跟楼下的老姐妹聊天，有人羡慕说：看你家大儿子多有出息，都去了国外！

我姥姥还气哼哼地说：什么出息不出息的，那是他得瑟的！

舅舅每年春节回来一趟，给姥姥大包小包地往家带澳洲的东西，姥姥也不稀罕，也不领情。

02.

这几年，姥姥岁数也大了，身体不太好，一到冬天就容易感冒。

去年冬天感冒特别严重，住了一段时间医院，也不见好，检查后发现得了肿瘤，医生不建议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舅舅知道后，在电话里就哭了起来，他说只要能治好姥姥，花多少钱他都愿意。

他说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他就回来，可就在那天他出了车祸，腿部骨折，也是在那天晚上，姥姥就突然离开了，舅舅在电话里号啕大哭，他说她不孝，没为老娘送终。

舅舅身体恢复好了以后，订了元宵节的机票，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舅舅回国之行搁浅了，他说清明节一定回来祭拜姥姥。

前几天，澳大利亚宣布一条规定：从3月25日开始，实行一项全新的边境管制措施，禁止所有澳大利亚的公民和持有澳大利亚绿卡的人离开澳洲本土，如坚持选择离开，便视为立刻放弃澳大利亚籍和绿卡

舅舅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呆住了，他的计划又被打乱了，又不能回国了。

昨天晚上，舅舅打来电话，哭着说，自己就是不孝之子，姥姥走的时候没回来，清明节又不能回来了，自己都恨自己太混蛋了！

舅舅让我一定去姥姥的墓地替他说几句话，让我告诉姥姥别怪他，他在澳洲对着老家的方向，给姥姥磕头了。

舅舅说，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放弃了中国的国籍，如果人生可以从来一遍，他说他不会做这种选择。

他说这些年，虽然表面上过得风风光光的，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子，但心始终是空的，没有归属感。

03.

我想起了电影《山河故人》里的张晋生，一心想要离开小县城，他给儿子取名“到乐”，美元的意思。他带着儿子，从故乡山西到上海，再到澳洲，越走越远。

他把自己的故乡遗弃了，连同友情和爱情一起抛弃了，甚至连同儿子对故乡，对母亲的那一点点记忆，也给弄丢了。

最后，到乐对母亲，对故乡的记忆只剩下了离别时，母亲挂在他脖子上的那一串钥匙。

在澳洲长大的到乐，不会母语，他们父子俩交流靠的是谷歌翻译软件，在一次吵架中，儿子跟张晋生生气地说：“谷歌翻译才是你的儿子。”

对张晋生来说，故乡留不住自己的肉身，而他乡却容不下自己的灵魂。

一生都在流浪的三毛，说过一句话：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走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今天是清明节，有多少华人不能回来祭拜亲人，心中又有多少遗憾，只有自己清楚。

对舅舅来说，故乡就在这里，能不能回来，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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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顾子鱼，自由撰稿人，写温暖的字，做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