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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才老旺(RCLW001)
作者:老旺
2018年年底,网络上流传了一份索尼新任社长吉田宪一郎参访华为,向华为任正非取经企业管理的会谈纪要。
这份会谈纪要在网上的热炒让每一个热血网友都感到荣光和自豪,几何时,我们以日本企业管理为圭臬,以日本产品为骄傲。而华为终于成长为让“朋友们”学习的榜样。
具体内容,大家可以再网络上找到这份会议纪要。
不过,这里我们可以一起来看看,两个分别代表着日本科技之光的科技old money索尼和中国科技之光的科技new money华为,他们的掌舵人在对话的时候,会关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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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黑色部分为网络流传的纪要,红色部分为老旺评论)
1、吉田社长:索尼公司从创业至今有72年历史,我是第11任社长,今年4月开始任职。我从索尼公司的创始人盛田先生身上主要学习到三点:第一,我们需要拥有危机感;第二,我们需要保持谦虚的态度;第三,要有长期的视野。任总您的哲学是否与此相似?
任总:基本相似。
但是我认为,第一点应该是要有方向感,包括客户需求的方向感、未来技术创新的方向感。当然,技术创新实际也是客户需求,未来的客户需求。不断调整方向,方向要大致正确。方向并不一定要求绝对正确,绝对正确的方向是不存在的,太机械教条。
第二,组织要充满活力,这与您讲的三点基本一致。因此,要敢于在内部组织与人员中迭代更新。比如,我们的作战组织,要保证一定比例的基层人员参与决策层。
最高层司令部的“战略决策”,允许少量新员工参加;再下一层级叫“战役决策”,如区域性决策、产品决策等,不仅是新员工,低职级员工也要占有一定比例。我们层层级级都实行“三三制”原则,要让一些优秀的“二等兵”早日参与最高决策。
以前大家排斥他们,有人问“新兵到最高决策层做什么?”,帮领导“拎皮包”也可以呀!他参加了会议,即使很多内容听不懂,但是脑袋开了天光,提早对未来作战明白,而且他们还年轻。新生力量就像“鲶鱼”一样,把整个鱼群全激活了。
因此,迭代更新很容易,我们不担心没干部,而是担心后备干部太多了,不好安排他的工作。后备干部太多,在职干部就不敢惰怠,否则很容易被别人取代。
这是一个经营哲学的问题。经营哲学就是一个公司的规范、规则,是一个企业的生存原则。经营哲学可以赋予企业价值观,企业精神。被誉为日本经营四圣的盛田昭夫是随着战后日本崛起的重要企业家,他是日式管理风格的捍卫者,却又是极力开放学习西方管理精神的日本企业家。东西方的管理文化在他手里发扬光大。在这一点上,任正非和他是相像的。或许作为开拓性的企业家他们的经营哲学都是一样:
危机感、长远视野、谦虚对待客户和科技创新、防止组织僵化(熵增)
2、吉田社长:华为的内部股份制和轮值机制,都是比较独特的。索尼公司和华为公司商业往来,我发现华为公司的决策是非常快的。华为的决策快与人事制度是否相关?
任总:首先解释一下我们的轮值制度。如果公司某一个人有绝对权威,随意任命干部,其他人又不得不承认,这样公司的用人机制就会混乱。
我们公司有三个最高领袖,一个人说了不算,必须要征求其他两个人的看法和支持。他们三个人的思维方式达成一致以后,还要经过常务董事会讨论,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常务董事会通过以后,提交董事会表决,也是少数服从多数。这就制约了最高权力,维护了公司干部体系的团结,避免了个别领导不喜欢的干部在公司受到排斥。
这个决策过程是慢的,四慢一快。
董事长代表持股员工代表大会对常务董事会进行运作规则管理,监事会对其行为进行管理,这样我们就形成一个机制——“王”在法下,最高领袖要遵守规则制度。“法”就是管理规则。第二,“王”在集体领导中,不能一言堂,他可以提出意见来,通过大家集体表决,这样控制最高领导层不会冲动。
我们从上至下的行动之所以非常一致,有一个制度“立法权高于行政权”。社会有种传统说法“县官不如现管”,立法权就被架空了,我们强调立法权大于行政权。我们建立规则时,广泛征求了基层干部意见。可以批评、可以反对,制度形成后就必须被执行,不执行就要被免职。
吉田社长:现在华为公司已经完善决策的制度,其实决策快,不是决策本身快,而是决策之后的行动非常快?
任总:对,决策是很慢的。四慢一快。
这是一个企业治理结构、组织结构和管控模式的问题。
吉田社长从华为的股权制度、轮值(emt,ceo董事长)制度出发,在到其个人对华为决策速度的感知,探寻决策速度是否是和他的公司治理结构的关联。这里更正下,严格来说,治理结构之类的不属于人事制度。
而任正非的回答则详细解答了公司的治理结构以及决策原则。
3、吉田社长: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华为高层有过退任和回任,当时是基于什么目的去做的?
任总:迭代更新。比如我们现在要攻一个“山头”(指产品),主攻部队集中精力攻克“山头”,他的精力是聚焦在现实主义的进攻,“山头”攻占下来,他已经消耗殆尽了。
我们还有第二梯队,不仅考虑“山头”,还要考虑“炮火”延伸问题,比如攻下“山头”下一步怎么办、未来如何管理、武器还有什么缺点需要改进……他要在更宽的范围内改进作战方式。
第一梯队“打完仗”以后,可能就分流了:有一部分人员走向市场、服务、管理……有一部分人员继续编成新队伍前进,和第二梯队融在一起,拓宽了战役面。分流到其他地方的人不是不行,攻下“山头”,他是最明白产品的人,在市场里是先知先觉,在服务里是最明白、最有能力的人,在管理里是吸取了总结的经验教训,这个人的成长根据他个人特性也充满机会。
第二梯队在冲上去时,已经不是用“步枪”、“机关枪”,他带有“坦克”、“大炮”……各种新式武器进攻,所以进攻能力更强。
第三梯队,研究多场景化,攻打“大山头”和“小山头”的作战方式不同。比如,市场需求有东京、北海道,还有北海道的农村,这叫多场景化。不能把东京的设备放到北海道的农村去,那太浪费了。同一个产品在对应不同客户需求时,出现不同形态,至少把成本和能耗降下来了。
第四梯队,从网络极简、产品架构极简、网络安全、隐私保护入手,进一步优化产品,研究前面进攻的武器如何简化,用最便宜的零部件造最好的设备。第四梯队根据第一、二、三梯队的作战特点,简化结构,大幅度提高质量与降低成本;加强网络安全与隐私保护。
在表彰的时候,我们往往重视第一梯队,攻下“山头”光荣,马上给他戴一朵大红花。其实第四梯队是最不容易做出成绩的,他要用最差的零部件做最好的产品,还面临着零部件的研发等一系列问题。如果我们对第四梯队一时做不出成绩就不给予肯定,就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个事情。
总结起来,我们研发就是几句话:多路径、作战队列多梯次、根据不同客户需求多场景化。
这个问题有点属于华为的组织结构变革的问题。这是任正非组织管理“熵减”哲学保持组织活力的充分体现。
4、高桥洋(索尼中国区总裁):您刚才提到,对于客户需求会分场景去开发,具体顺序是如何的呢?比如,有了客户需求,按照需求去开放(开发?)技术;还是有了技术,按照客户需求去选择?
任总:客户需求是一个哲学问题,而不是与客户沟通的问题,不是客户提到的就是需求。首先我们要瞄准综合后的客户需求理解,做出科学样机,科学样机可能是理想化的,它用的零件可能非常昂贵,它的设计可能非常尖端,但是它能够实现功能目标。
第二梯队才去把科学样机变成商业样机,商业样机要综合考虑可实用性、可生产性、可交付性、可维护性,这个产品应该是比较实用的,可以基本满足客户需求,新产品投入时的价格往往比较高。
第三梯队分场景化开发,这个时候我们要多听买方意见,并且要综合性考虑各种场景的不同需求以后才形成意见,并不是买方说什么就是意见,这就是适合不同客户的多场景化,可能就出现价廉物美了。
第四梯队才开始研究用容差设计和更便宜的零部件,做出最好的产品来。比如,电视机的设计就是容差设计。
我们以这种方式来满足客户需求,就不是让客户牵着鼻子走。否则刚满足了客户这个需求,新的机会点又出现,太碎片化,我们完全束手无策。
这是一个客户导向问题。个人认为,高桥洋的这个问题问的比较刁钻,就是技术发展和客户需求的相互促进关系。不过,任老爷子回答的够实诚,也够任正非。ipd可是华为引进的第一大系统。
5、吉田社长:华为公司内部是否开放讨论,允许反对意见的存在?通过什么形式来保证发言人的安全?比如,您刚才提到的心声社区,是否匿名投稿?
任总:你们懂中文的人可以游客身份访问心声社区,看看我们内部的反对意见是有地位的,而且是得到保护的。我们人力资源有个机制,在匿名发帖和匿名批评意见中,首先看他批评的准确性和中肯性,确定这个人以后,与他沟通是否愿意与我们谈谈。
虽然匿名,我们还是知道他是谁,只是网络不知道他是谁,但我们绝对不会打击他。如果他愿意谈,有些人可能被选拔到公司机关的秘书机构,工作3-6个月左右,用机关的方法充电,回到一线去看能否用这个方法解决一、两个问题。当然,如果发帖的意见是简单、空洞的,我们会容忍,但不一定会关注。
6、吉田社长:对于反对意见,还用在了人才录用上?
任总:是的。我如何知道“二等兵”可以升“将军”呢?如果“二等兵”靠拼刺刀一层层选拔上来,他不一定能走“将军”位置,即使走到“将军”位置,他可能都80岁了。
有些不是反对意见,是对事情的认识,可能比我们还深刻。反对的人,也许有真知灼见的天才,容忍反对,才会人才辈出。
这两个问题属于员工管理问题,几十万人的管理确实是个难题,稍有不慎,就变成言路闭塞的孤家寡人,华为的心声社区是任老先生上下交流的重要舆论阵地。
7、吉田社长:感谢您的介绍。听说华为是这样一种发展:国内先从农村开始,逐渐向县级、市级、省级……发展市场;海外全球市场,从落后国家到发展中国家,最后再打入发达国家。是这样的发展模式吗?
……
8、吉田社长:听说您是在44岁创业,是否当初就定好目标,华为一定要成为全球第一的厂家?
……
9、吉田社长:非常感谢您坦诚了各种想法,您非常谦虚。您刚才说,为了生存下来才创业,为什么会选择通讯领域呢?
……
这三个问题询问了华为的发展战略、愿景、使命。一如既往,任老爷子回答的很坦诚。所有伟大的企业一开始其实都很狼狈。如果说任正非和马云、马化腾、李彦宏创业经历比起来,任正非实在是土了一点,他是走投无路的无知无畏误打误撞,但同时,我们清晰的看到,在误打误撞之间任老先生的笃定和坚守!虽然他笑称自己当时应该去做房地产,赚钱更快,但是我们都知道,华为除了给员工建房子,基本上没有涉足房地产。我想,如果他要介入房地产,前十排行榜应该不会少。
10、吉田社长:通讯行业变化非常大,也是非常快的。2000年左右,IT泡沫崩溃,一些通讯行业的大公司也发生很大变化,比如摩托罗拉没了,阿朗有很多整合,诺基亚相比之前衰弱了。您对海外的通讯大企业有什么看法和评价呢?
任总:IT泡沫破灭时,我们也处于非常严重的危机,不仅是外部危机,还包括内部危机。那时我们的思想系统、管理系统和行政系统都还是一盘散沙,不少人拿着公司的资源去外部创业,不承担公司的风险、责任,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外部的风险,我们与所有西方公司一样,遭遇了市场的滑铁卢。
我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召开了400人的高级干部大会,学习了德国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什么叫领袖?在茫茫的黑暗中,发出一丝丝微光,照亮前进的道路,引导大家走出黑暗。
当时我们是濒于崩溃,这400多人团结起来了,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走出了这个困境。这种悲惨的状况,我们才过去十五、六年。
我们派出了一大批人员去到海外争取市场,欢送他们走向海外的标语口号是非常悲壮的,“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壮士一去可能就不复返了。那时,整个非洲处于动乱和战争环境。
在俄罗斯这个国家,我们换了四任总裁,第四任总裁做出了全球第一个外贸合同——36美金,我们是从那种情况起步的。今天我们能达到1100亿美金销售收入,不要忘了有“36美金的辉煌”。
11、吉田社长:IT泡沫肯定对华为也是一场危机,但正是在IT泡沫之后,华为与其他西方公司拉开了差距。您是否认可我这个看法?
任总:我认为,IT泡沫对我们是危机,当然对西方也是危机。那时我们下定决心退到最低位置上前进,有个战略叫“鸡肋战略”,鸡肋骨是最没肉的。
当时,北电在光的问题上犯了最大错误,由于过剩,光传输非常便宜,以致于许多公司放弃。相对别的来说,低端的光传输技术就比较简单一些,我们就集中力量到这儿来找机会。
我们也已经到了最低点,退无可退,在别人不做的领域,我们选择抓住“鸡肋”,努力发展。这个产品,那时我们在世界排名应该是几十位,随着低端的光传输一点点成功,一点点往上走,今天我们在光通讯才能领先。
这两个问题询问了对竞争对手的看法。但是任老先生在回答这个问题的,并没有把问题聚焦在客户身上,而是聚焦在如何突破自我上。
13、高桥洋(索尼中国区总裁):听说您很少接受媒体采访,有一个普遍看法,公司领导接受媒体采访会对公司品牌有好处。您对媒体采访和品牌的关系有什么看法?
任总:品牌最根本是诚信,而不是宣传。我主要是比较害羞,不敢出席大会,不善于接受媒体采访,可能镜头一对准我,我就傻了。
我不善于系统性表达,点对点的提问回答可能还比较擅长。我接受达沃斯的采访,其实是被骗去的,当时他们只是说闭门会议,我以为就像跟你们这样面对面开会,直到采访前一天晚上才知道是全球直播。
如何看待企业负责人接受采访对公司品牌的影响。任老的回答依然是任正非的坦诚和开放。
14、吉田社长:介绍一下我个人的情况。6年前,我也来过华为,当时我在So-net公司,主要负责固网。当时我们计划从2013年开始做这方面的服务,选定用华为的终端,虽然我们内部也有反对华为的声音,而且只是1000万美金的小合同,但是2012年来到华为,发现华为各位都欢迎我们。我们听到了愿景的介绍,也听到“以客户为中心”的想法。
15、吉田社长:好像从某一时期开始,华为就明确了开放战略,开放战略是否指与合作伙伴一起共存下来?
这两个问题询问了华为和友商的开放合作关系
综合而言,两家优秀的企业的掌舵人坐在一起讨论的话题离不开:
1、企业经营哲学、企业发展愿景、企业使命、企业发展战略等;
2、企业治理结构、组织结构、决策机制等;
3、客户管理;
4、员工管理;
5、竞争对手管理;
6、品牌管理等;
7、友商合作等
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说,从长远而言,我们终究会一命呜呼!所有的企业都终将逃脱不了衰落的命运。索尼如是,ibm如是……
希望华为能够找到这个宿命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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