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森

华东师范大学澳大利亚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今天，新冠病毒肺炎已经蔓延成全球爆发。灾难临头，各国穷于应付，奇招频出，有的全力拼搏，有的讨巧而为，也有的试图不作为听任病毒自然传播。

人们很好奇，为什么面对相同病毒的疫情各国招数对策如此不同？到底哪个更合理有效呢？

让我们先看看全球几个有代表性的抗疫模式：

中国模式（全社会隔离切断传播途径）

疫情发生后，中国竭尽举国之力抗疫，不惜社会，经济停摆，强制隔离整个国家，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流行控制在疫区中心，压制在国门以内。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病毒没有得到更多的传播扩散并复制增量机会，传播链断裂，病毒扩散得到阻止。中国模式是有效，今天疫情基本得到控制，病毒在中国大地上几近消失。

中国模式的前提是政府隔离动员能力强大，民众齐心配合，隔离执行力强。短处是代价及难度极大，而且难以长期维持。

英国模式（任其自然产生群体免疫）

面对传播力超强的新冠病毒（R0大概是2.5），目前没有疫苗及特效药的现实，英国认为，人力隔离不可能将病毒彻底清除，其将长期与人类共存。唯有放任病毒扩散增量，让更多的人感染产生抵抗力，期望当人群中大部分被感染后，病毒没法进一步传播而自然消亡。英国领导人甚至警告国内民众做好准备可能会失去家里深爱的人。有人出主意，如果到时病人实在太多医院没法施救，就挑年轻力强的优先医治，老人体弱者就听天由命了。甚至有人告称，这种方法可以淘汰社会上的老弱病残，让国家减轻沉重不堪的负担。

英国模式能否实行下去要看运气，条件是病毒传播不要太快，感染者，尤其是重症患者不要太多，致死率不要太高。否则医疗系统甚至整个国家会完全瘫痪，所以这个听上去挺聪明的思路，有道义上及实际可执行性方面的致命缺陷。

事实上，其他欧美国家虽然没有像英国那样公开表达群体免疫观，但因为体制及利益使然，也都多少有消极、取巧的成分，而拖延等待，希望不用什么代价而出现好运或奇迹。

韩国的中间模式（在检测指导下的隔离）

韩国抗疫的最初阶段，民众并不重视，也不配合政府。不料病毒来了个下马威，疫情在大邱突然爆发。惊恐之下政府启动封城措施。韩国隔离实际力度远没有中国的严格，但因为韩国在中国一公布病毒核酸序列后就开始研发诊断试剂盒而做好了准备，再加上他们有早先抗击非典的经验。等到疫情发生时，他们已经有了大批量病毒检测的能力，可以对所有可疑者及其密切接触者进行检测，并对阳性患者采取相应的后续救治措施。另外他们还通过手机及网络建立了一套流行病学的追溯及跟踪系统与之配合，还有国家及时出台的相关法律对违者进行惩罚来强化。今天韩国的疫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韩国的模式能够让韩国在社会经济尽量保持正常运行状态下，实行最有效的针对性检测，监控，隔离，治疗，将社会上传染源控制到最少。这是一个对社会影响比较小，但监控比较有效的平衡模式，代价相对小而能长期维持。

面对同一病毒，为什么各国抗疫模式如此迥异？

从科学研究的角度，全球分享新冠病毒的病原学及流行病学的研究成果，对病毒的特性及其科学对策是有共识的。各国抗疫战略思路及实施方法的不同更多的是基于本国政治运行体制，经济承受能力，社会现状实情，尤其是当权者的政治利益的权衡。

中国从抗击SARS病毒的经验中知道，病毒传播可否控制在于能否切断传播途径。另外，作为一个有14亿高度密集人口的大国，即使是2% 的致死率及20%的重症率，如果疫情在全国大面积暴发，国家承受不起这个巨大压力及灾难性后果，所以政府的意志是必须尽一切代价，将疫情压下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个意志体现到了抗疫力度上。现在看来这个指导思想是正确的，当时很多做法是有效的，而这个背水一战的抗疫实战让政府的危机管理机制及战争动员能力经历了一次考验并从中得到了提升。那些经济代价换来的今天民众生命安全保障，社会和谐，政治稳定及国际声誉，无论从哪个视角看，不管付出了多少代价，都非常值得。

有中国强势抗疫成功的先例，英国却试图用不作为模式应对。为何？表面上是有群体免疫理论支撑，其实，英国这种思路背后的真正原因是在他们的国家体制下，政府的财力，资源，动员能力有限，民众配合度也有限，还有反对党的牵制等等，这些因素使得举国隔离太难，另外无法忍受隔离所带来的经济损失，以及经济受挫后所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及政治风险，所有这些因素让他们很难复制中国的做法。即使去做，执行力及效果不一定有中国好，万一短时期内效果不好，或有成效后与病毒反复拉锯，则容易引发民意不满。利害权衡之下，干脆选择放弃，然后但愿病毒流行态势不要太过凶险。

很多西方学者对此提出尖锐批评，认为这是不负责任，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荒唐的闹剧。意大利的教训就在眼前，一旦疫情扩散加快，重症及死亡率增加，政府很难继续坚持。事实上，政治压力及疫情越发严峻的形势下，英国的这项政策已经被放弃，英国的学校已经关闭，边境开始封锁。

有没有一个全球通用的最好抗疫模式？

中国模式中，由于一开始在武汉疫源地没有弄清病毒的特性，对抗举措没有及时跟上，病毒得以大量繁殖扩散，当时情势危急，封城是唯一无奈可选的疗法。封城，隔离，排查的代价很大，抑制病毒所花的时间自然也较长，但效果明显。然而中国模式在其他省市由于隔离抗疫及早实施，执行有力，隔离就非常有效成功，最终湖北以外没有出现明显暴发。

由于其他国家的体制，国力，民众的齐心配合度不同，中国的举措可能很难在他国全盘复制。这样的停摆隔离在中国本身也只能短时维持，因为其经济后果的严重性将大于疫情损失本身。即使如此，任何国家如果抱侥幸心理，早期抑制措施不力，导致疫情暴发失控，那么中国的休克模式恐怕是将病毒阻抑的唯一有效办法。

以英国模式为代表的一些西方国家，因为担心经济活动停滞，或政治利益的原因，而不太情愿采取严格的遏制措施。几个主要西方国家一开始希望通过控制病毒检测数量来压低病例数以稳定人心及市场，这种做法让传染源在社会上自由活动，病毒得以传播扩散，延误战机，却止不住汹涌的疫情，最终还得像韩国、意大利一样采取封城锁国手段，从而造成更大的经济损失及政治代价。目前意大利失控，欧洲全线沦陷，美国已经在大暴发边缘，其股市的几番熔断直接透露了美国实际疫情的严重程度。这些信号明确告诉我们面对来势凶猛的新冠病毒疫情，绥靖政策，瞒报取巧，犹豫拖延，最终将自食其果。

到底有没有一种最好的抗疫模式，让世界各国共同遵循照搬？用中国网络流行语表达就是 “抄作业”。实际情况是，国情不同，抗疫的阶段不同，疫情的严重度不同，这个作业还真的很难照抄。

笔者以为，对于世界各国，疫情早期及疫情得到控制后的相持阶段韩国模式比较适用。疫情严重时，中国模式虽然代价很高但立竿见影。最终切断传染源是最要紧的，也是最有效的。目前欧美形势日趋严峻，所以越来越多国家的抗疫政策正在更多地采用中国经验及方法。

疫情得到基本控制的中国，下一步能做得更好吗？

人说，战场上打赢第一仗非常重要，但不能由此认为这是完全胜利。中国在很短时间里基本控制了疫情，这个成就举世瞩目，令人骄傲。然而应该冷静的看到，靠隔离阻抑病毒传播，人群还是没有免疫力，将来还是有疫情复燃的风险。另外，如今世界疫情大暴发，海外输入的压力越来越大，稍有不慎，花了巨大代价取得的大好局面可能会被毁于一旦。

但从另一个层面看，政府主导抗疫的主要目标是完全恢复社会正常生活秩序，恢复经济活动。所以接下来中国的主要课题是怎样在防范控制疫情复燃与全面恢复生产及社会运行之间取得平衡。

笔者以为，接下来中国地方政府的业绩指标，应该不是当地新增病例的绝对数值为零。如果长时期不能恢复生产，人们不能动弹，绝对值为零没有意义。最合理的业绩指标应该是在监控体系完善，有能力控制疫情的前提下，生产全面恢复，社会如常运行，民众自在生活。如达成上面这些目标，哪怕有小量的病例数，只要能够第一时间发现诊断，马上将之隔离并阻止其传播链，将疫情控制在最小范围就行。当前的中国，通过第一阶段的抗疫实践，全国已经建立了一个全球最有力有效的疫情防控体系，政府的管控能力及全体民众的素质已经得到锻炼提升，风险应该可控。

中国进入第二阶段抗疫，不妨分析一下韩国模式：韩国的经验表明，“大规模诊断能力是控制流行病的关键”。

在韩国，平均每百万居民中有5200人进行了测试（美国每100万居民只有74次测试，中国广东省为2820次）。韩国在全国有633个测试点，包括43个汽车直通测试站，如果哪幢大楼被封，就马上设一个测试点在楼外。样品通过货车运输至118个实验室，由那里的1200名医疗专业人员进行检测分析。韩国的这个体系能够允许他们每天进行20,000人的测试，而且人们无需与医务人员直接联系即可接受冠状病毒检测。

韩国的检测是免费的，然而一旦阳性，政府就将他们隔离了。有潜在疾病的高危患者优先接受住院治疗，而症状较轻的人被送到公共机构提供的经过改装 的公司培训设施和场所（类似中国的方舱医院）。

韩国新颁布法律赋予政府权力，可以从测试呈阳性的人那里收集手机，信用卡和其他私人数据信息，这些信息用于定位跟踪他们的近期运动轨迹。这些信息（去除了姓名等个人标识符）将在社交媒体应用程序上共享，从而使其他人可以确定他们是否与受感染者有交集史。

在韩国，使用手机的任何人，也会收到有关附近感染路径的警报，以便市民可以避开已知的病毒活跃地区。

亲密接触者和症状最轻者，其家人无慢性病者，被命令自行隔离及自检体温2周。当地的监控团队每天打电话两次，以确保隔离后的停留时间并询问症状。韩国政府创建了一个具有GPS功能的应用程序，以监控那些处于隔离状态的人，并在他们到户外活动时发出警报。违反隔离规定者将面临最高300万韩元（合2500美元）的罚款。最近的一项法案如通过，则罚款将高达1000万韩元，并可能被判入狱一年。

对于进入韩国的外国旅行者，政府要求他们在政府资助的应用程序上记录其症状。

目前为止，韩国的新冠病毒肺炎死亡率为0.97％，全世界平均水平为3％，而意大利达7.94％。

虽然在韩国模式里，隔离不是全民的，但是他们对病毒检测的及时，结果报告的快速，检测范围的广泛堪称世界一流，再加上一套应用网络科技的跟踪警报系统确保了有效的跟踪及隔离监督。有这样的体系，只要没有大爆发，即使有小股疫情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发现，并得到有效控制。目前，韩国的疫情得到基本控制的同时，生产与社会运行也能正常进行。

无疑中国抗疫的第一阶段非常成功，疫情得到了控制，接下来就进入抗疫的相持阶段，这一阶段的目标与挑战与第一阶段不一样，也许韩国模式有值得关注借鉴的地方。

全球携手，相互学习支持，共同抗疫才能取得最终抗疫胜利

面对凶险的疫情，人类在实践中将总结摸索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好的经验方法来对抗病毒。地球是一个相互依存的村子，疫情是我们共同面临的挑战。各国如能放下成见，相互学习取长补短，相互支援凝集力量，那么即使现在没有最好方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会有更好的结果。

当各国尽最大的努力将疫情抑制下来，有效的将民众的生命及财产损失减少到最低，我们将赢得时间窗口，等待疫苗及特效药的出现及应用。另外天气转暖是我们期待的大自然对人类的另一个恩赐。

人类在地球上是个命运共同体，本次抗疫是一场整个人类对病毒的世界大战。战胜病毒是所有人的共同责任及利益。只有全球抗疫全面胜利，所有国家才能真正地安全，每个人才能拥有真正的平和与安宁。

只有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 ！

（张智森于悉尼202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