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是学渣,到了美国之后就变成了学霸” “出国的都是在国内混不下去的人”......虽然“洋高考”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但还是有大量的人对出国抱有不正确的态度和理念。但是,随着留学的低龄化愈演愈烈,留学生们所饱受的争议也越来越大。所以,在大洋彼端的孩子们,面对的竞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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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过的竞争
有数据显示,在北京、上海等城市,放弃国内高考乃至中考、选择出国留学的学生正以年均20%的速度增加。
根据教育部今年3月公布的数据,2015年度我国出国留学人总数52.37万人,其中自费留学48.18万人。与2014年度相比,出国留学人数增长了13.9%。与此同时,留学回国人数也增长了12.1%。
“洋高考”大热,留学队伍的结构迅速变化——越来越多中学生把美国的大学作为本科教育“目的地”;而为了上美国名校,诸多学生在读初中或高中期间,便远涉重洋。
但家长们花了大把钱把孩子送出去,真的能让他们对接优质教育吗?还有,提早留学而躲开国内的应试教育模式,孩子真的就轻松了吗?
另一种竞争
“美国和中国,在哪里读中学更辛苦?我逃过了中考、高考和应试教育模式,但其实竞争是逃避不了的。”
在耶鲁大学,记者遇到了硕士研究生李伟伦,她说起另一种竞争:
“我总算分两步跨进了名校,但一路看到很多小留学生同伴选择放弃。”
李伟伦是四川人,早在2004年读初二时,就被父母送到美国东部一座城市。一家人的梦想,是希望她申请进入一所排名前50的美国大学读本科。但成绩全A的李伟伦,在竞争路上栽了个大跟头。
“在美国上高中,每天下午3点就放学了。但3点以后的自由时间,美国同学都安排得满满的,参加各种体育运动、社会服务、艺术类或科学类社团活动……”
事实上,美国本土的同学从高一开始就在为申请名校作准备了,因为除了高中的学习成绩和SAT分数,美国的大学在录取新生时很注重申请人的履历——一张履历表能否被填满,他们认为这能从一个侧面反映这个孩子的综合素质和能力。
李伟伦对美国的升学行情一时没弄清楚,况且融入当地环境要有一个过程,后来她也努力想参加社会服务等等,可是得花比别人多得多的精力——比如最简单的一件事,美国同学花20分钟就能在网上找到活动信息,她却要花上1个小时甚至更多。
“申请名校的本科,一个重要录取指标是看你是否展现出了领导才能。对我来说,成为当地学生的领袖,显然很难在高中三年里做到。”
高中毕业前,李伟伦申请了15所全美排名前50的大学,结果一份录取通知书都没收到,只能去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大学。
“进大学后,我重新分配了时间和精力,30%学习,40%社会服务,还有30%用来建立社会关系——最终在大学期间换来了一张填得满满的履历表。”
4年努力,李伟伦赢得了耶鲁的认可。
但在耶鲁念硕士,她心里别有滋味:
“其实耶鲁这样的名牌大学,最重视的是本科生,其次是博士生,硕士生排在最后。”
李伟伦懂这些学历的不同含金量,不像国内许多人,一听“耶鲁”就立正,而且想当然地认定那里的博士一定比本科生身价高。
有些名校的硕士项目,完全可以说是“创收”,“有的专业,硕士一招100多,而博士每年才招10个不到;硕士一年学费要四五万美元,而博士给奖学金,自己不需要花一分钱。”李伟伦说,因为经济不景气,美国很多高校这两年都扩大了硕士招生规模,即便“常春藤名校”,也开设了过去十分不屑的1年制硕士项目,二三流大学新开的硕士项目更多。
百里挑一
在没到美国之前,像李伟伦这样认为自己“肯定拼得过美国同学”的国内尖子生,很多。这显然低估了美国名校入学竞争的激烈程度——它们让包括美国人在内的全世界众多国家的家长都“发疯了”。
择校,在美国孩子读高中、初中时,也是普遍现象。
李伟伦说,要申请名牌大学,普通中学的学生往往吃点亏,除非你是学生中公认的领袖人物,甚至要在所在地区或所在州出类拔萃。美国人也相信,名牌中学有更多资源,特别是拥有众多优秀学生能造就更好的学校氛围。名牌中学老师为申请人写的推荐信,对名牌大学是有说服力的。
“亚裔家庭重视孩子学业成绩已是世界闻名,但竭力帮助孩子考上名牌大学一样是美国家庭的大事——这和肤色、国籍等等无关。”
纽约史戴文森高中(Stuyvesant High School)的学生辅导员杰瑞米说。
史戴文森高中,是一所在全美能排进10强的公立高中。每年它的毕业生里,总有七八十名被康奈尔大学录取,二三十名被哈佛录取,二十名左右被麻省理工录取。难怪它是纽约州的家长们“挤破头”也要帮孩子挤进去的学校。
史戴文森高中每年招生,都由纽约州统一命题考试,录取只看这次州考的成绩——也可说是“一考定终身”。过去,它的录取比例是100∶2或者100∶3,“后来因为经济不好,很多原本想送孩子上私立高中的人家也涌过来了,结果录取比例达到了100∶1。”杰瑞米说。
在美国入读好的高中,学业并不像国内传说的那样轻松。
“美国人不捧‘奥赛’,但好学校的学科难度一点不比‘奥赛’低。”
而且,美国也充斥各种“冲刺班”、补习班和家教。“很多孩子到8年级就要去上‘冲刺班’,为了考高中;考SAT前也上‘冲刺班’。只不过白人圈子、亚裔圈子有各自追捧的辅导班。”一名刚被麻省理工录取的学生这样告诉记者。
美国名校比较多,很多家庭更倾向于让孩子选择离家较近的名校,比如家在西海岸的多选西部名校、东海岸的更青睐东部名校,另外各个州也有一些不错的州立大学,在本州读大学还免学费,所以不像国内大家一窝蜂地只盯着少数几所名校。但这并不意味着竞争不激烈。
虽然所有名校都在招生广告中宣称:“欢迎每位有兴趣的学生选择加入。”但事实上,无论中外,永远只有前1%的尖子生才真正有“选择权”。
SAT高分,管用吗?
波士顿剑桥镇马萨诸塞大街77号,是小舟和记者见面的地方。我们身后,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地标建筑“大穹顶”。
“到了夏天,来学校的旅游团特别多,时常听到有导游在用中文讲解。”
随着越来越多中国中学生“想到全美排名前50的大学读本科”,这种“励志之旅”正流行。只是,像麻省理工这样的名校,更想选择怎样的学生?小舟说,她是来到“大穹顶”之后才看透这件事情的。
她告诉了记者一个数字:20,
“本科四届学生加起来,真正从大陆考过来的,也就20出头。”
萃取
小舟在麻省理工学院数学系读本科,她很清楚,SAT高分根本不是她被录取和给予全额奖学金的主要原因。
她曾经连续3年获得国际奥数金牌,曾是奥数国家集训队成员。虽然如今小舟很不愿意说这个,但她知道:不挑明了,就不能把很多高中生从“SAT的迷梦”中叫醒。
小舟出国前,家乡好几家报纸和杂志争相报道她的事迹,但都“正确”地隐瞒了一个关键信息:从小学起她就进了奥数培训班,然后接受了长达10多年的奥数训练——这会把很多人逼疯,却成就了像小舟这样真正热爱数学且有超强数学才能的人,也把她送进了世界名校。
“在这里,拿过各种国际大赛金牌的学生多的是,不稀奇。”
小舟身边的那几个大陆同胞,她赴美前就有印象,
“有一个拿过物理金牌,比我高一届;有两个先被北大录取,大二才来这里,也都是我们这种级别的‘选手’。”
生源是名校的生命线——这是一条“招生公理”,世界通行。名校招生,小舟形象地打了个比方,是在“萃取”:“美国名牌大学强调文化多元化、生源国际化,所以招生时会在世界各地、各种族、各民族的尖子生中按比例萃取若干。”
“气质”
萃取,不同的名校有不同的标准。
当初申请学校时,小舟更心仪普林斯顿和哈佛,但被婉拒。她后来看懂了:不同名校对学生各有“气质”的要求,这一点恰恰最容易被国内学生忽略。
“曾经很不服气,想不通为什么被拒。”
在波士顿剑桥镇,麻省理工学院跟哈佛大学紧挨着。小舟去隔壁的哈佛听过课,也渐渐结识了不少哈佛的学生,最终想通了:
“哈佛更喜欢招收有‘领袖气质’的学生,果然,他们在大学里总忙着给自己组织的各类活动拉粉丝,总能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我真要去了那里,肯定像个傻瓜,也会被烦死。”
性格沉稳文静的小舟,如今已经释然:除了分数、能力之类,各名校对学生的性格、特长更有诸多细节要求,很讲究精准度:
“国内大学招生,是用考分做网眼、撒网打鱼;美国大学招生有点像钓鱼,而且只钓某几个品种。”
后来,还有人向记者道出了去美国读书才能知道的一个“文化秘密”:
“美国很多名牌大学所称呼的‘校友’,并不包括硕士生和博士生。只有那些被精挑细选进来读本科的学生,才被认为是‘校友’。”
学校按照“同气相求”的原则挑来本科生,而由他们体现、延续学校一贯的“气质”。
弄明白了这些背景,再来看SAT高分,就不难明白:它管用,但程度有限。指望考得高分就进名校,那是中国式思维。
大多数没能进名校的中国学生,比较尴尬,“洋高考”没有退路,只好往前走,
“很多留学生一不小心就落到了三线大学或社区大学。当然,这对美国经济有利。”
金融危机后,美国很多大学出现了财务危机,招揽留学生便成生财之道。
“你在这里待久了,才知道哪些学校、哪些专业值得读,哪些则是学校专门拿来谋财的。”
单说波士顿,就有近百所大学和学院,很多学校连当地美国人都不怎么知道。这儿是美国“教育创收”的一个重镇,每年5月底6月初,波士顿全城的酒店房价总飚升得离谱,连位于远郊的汽车旅馆,都动辄开出每晚250美元以上的吓人价格,竟然还一房难求。个中原因,倒是波士顿人全都知道的:
“这城里近百所学校都在办毕业典礼,毕业生的家长们从世界各地赶来参加。”
融合
在大洋的这一边,越来越多中国家庭为了孩子留洋,下决心“卖掉一套房”。但孩子要走的这条路上有怎样的风景,他们还不了解。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有种种美好的想象,兴致很高。
“到美国读大学,最大的困难不是学业,而是融入当地社会。这很难,真的很难。”
留美之前,不少过来人告诉小舟,比起读博士,读本科的一大好处是融入美国社会相对容易。但日复一日的生活,总不时在提醒小舟,“相对容易”跟“容易”不是一个意思。
比如打牌。当中国留学生围在一起玩“三国杀”,美国同学也在玩自己的牌。
“有好几次,他们邀请我试着玩玩。我很快熟悉了他们玩的牌的每一条规则,但真的玩不到一起,感觉融不进去,别扭得很。”
那是因为文化背景的差异。
“我们从小到大看过许多美国卡通片和电影,但来了之后竟然发现,美国同学没看过,他们从小到大看的是另一些卡通片、电影和电视。玩牌时或其他时候谁说一句逗笑的话,他们一听就乐开了,可我十有八九听不明白。”
在国内,不少人反对“低龄留学”,香港中文大学校长沈祖尧和前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都表达过差不多的看法:社会环境和文化的差异,并不是小留学生能够轻易适应的,
“适应不了差异,会让你在国外过得不好。”
而有些过来人看得更远,“过得不好”很可能不只是一段时间——所谓的“适应期”,也不只是在国外的若干年。
“许多人还是想回国发展的,或者想留在国外却留不下来;而一旦回到中国,他们很可能也会‘过得不好’。因为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小留学生更是在观念、行为方式形成的关键时期就待在国外,或多或少‘西化’了的人,回国后能否适应国内的社会环境、人际关系,又是一道坎!”
选专业,想法真不一样
在国内,搏进名校的尖子生爱往经济、金融、管理等少数几个有“钱途”的专业扎堆。因此大学陷入了“半吊子教改”的困境:一方面鼓励学生按照兴趣选专业,同时提供中途改换专业的机会;另一方面却由于“热门专业”资源有限,不得不设置高高的门槛。
带着有关“热门专业”的中国式思维留学美国,留学生们对美国同龄人选专业的路数大为吃惊——想法真不一样!
想法的差异,折射出种种深层次的差异。
“扬短避长”?
一年一度的哈佛大学毕业典礼前,小罗和父母一同来到哈佛校园,站在哈佛创始人约翰·哈佛的铜像前合影留念。
这是一家三口的“许愿之旅”。
“本科申请哈佛太难了,以后来读个研究生吧。”
眼下,小罗在读美国伊利诺斯大学香槟分校的电子工程专业。
来美国读本科前,小罗在国内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求学经历。这个北方小伙当年高考的第一志愿是上海交大,无奈几分之差,被北京一所二本院校的计算机系录取。父母焦灼于小罗“没上名校,出路堪忧”,便鼓励儿子退学留美。
虽然这一番折腾耗费了两年,但小罗觉得值:
“我读的这个专业在全美排名靠前,以后不担心找不到工作。”
电子工程、计算机等专业,因为就业前景好,是很多中国学生留美的首选。
麻省理工学院的电子工程专业,在全美乃至全世界都排名第一,研究生当中亚裔特别多,不少在中国名校读完本科的高材生来这里念博士。但在本科生中,这个专业并不炙手可热。选读经济系的本科生也不很多。
张旭,麻省理工学院电子工程系研究生。一入学他就吃惊地发现,在选专业上“反潮流”的老美,大有人在。比如,
“有个哥们辛辛苦苦挤进来,理工科基础不错,却居然选了自己不怎么懂的音乐系。他说音乐不仅是音乐,也是一门技术活。”
中国学生坚信,扬长避短是在异国求学争取出类拔萃的不二法门,
“过去读什么,来了这里还读什么,精益求精。”
或许这就“谋杀”了个人发展的很多种可能。
和美国同学谈就业选择,张旭感慨更多:
“本来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去谷歌、微软这样的大公司,或者去华尔街,可发现根本不是。”
美国同学心目中理想的公司,是刚刚起步、有潜力的小公司;而更多的人,根本不想去公司工作。
比尔·盖茨在麻省理工学院150周年校庆时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题曰“麻省理工为什么出色?”
盖茨引述了一些广受追捧的数字,比如这儿共有76个诺奖获得者;还展示了一些许多人没听说过的数字:这所大学的校友迄今总共创办了近26000家公司,合计有330万名员工,每年创造销售额2万亿美元。
“这里的科研氛围很浓,但它更是一所鼓励创新和创业的学校。”
张旭正在慢慢适应麻省理工,他在中国留学生圈子里搞了一个平台,鼓励大家也尝试创业,不要整日忙于考试、实验。
舍弃了“精髓”?
“很多中国学生向往耶鲁大学,但你会选耶鲁的什么专业?你知道耶鲁自己引以为豪的专业是什么?”
周鹏从耶鲁大学硕士毕业,当然有了自己的观察结论:
“耶鲁人真正骄傲的,从来不是经济学,也不是培养出了美国总统和最高法院法官的法学院。这里从教授到本科生,最津津乐道的是耶鲁有最好的艺术教育,戏剧很棒,建筑学也很棒……”
如今的互联网上,中国网友可以看到各大美国名校的一些公开课程。尽管许多人惊喜,但间或也有人抱怨这些课程“含金量不够”,说“美国的大学其实舍不得开放那些真正高质量的专业课”。
留美已七八年的周鹏告诉记者,对大学专业和大学教育的认知,展现着中美两国学生的差异。
“中国学生来美国,选专业大都跟找工作挂钩。比如以前生物专业很热,但现在读生物的人,连博士后也不容易找工作,所以这个专业就冷了。”
他感慨:
“好不容易进了美国名牌大学,却不去汲取它的精髓,可惜了!”
在耶鲁就读期间跟一位执教艺术专业的教授的一次闲聊,让周鹏印象深刻。
“你以为这儿还是过去的耶鲁吗?她早就堕落了,被技术时代和商业社会的功利所侵蚀,大概只有中国人还觉得是天堂。”
对方很认真地说。
在今天的耶鲁,持如此批评态度的教授并不鲜见,“他们反感学校的一些做法,主要反对学校把过多经费拨给那些更能在短期内产出效益的应用类学科。”但周鹏知道,应用性越强、越容易找工作的专业,一向是中国留学生的“心头爱”。
“在美国,很多本科生真正在意和感到自豪的,根本不是自己读什么专业,而是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周鹏的本科是在俄亥俄州欧柏林大学读的。这所学校在中国没什么知名度,可它的音乐专业在全美排名很靠前。他忆起自己本科毕业前的最后一课——那是他第一次被美国大学的教育理念震撼到。
“学校请来一位搞艺术的校友给我们上那一课。她讲的,是在欧柏林读书期间,她怎么拒绝学校的专业课程设置,最后给自己设计了一个专业,她要研究的竟然是巫术。而大学竟然允许她这么做了,最后还给了她学位!”
周鹏说,此后他对美国教育多了关注和思考,比如教育环境和创新、个性、为学术而学术、让兴趣做主等等的关联。
当然,教育环境跟学生的求学动机关联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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