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于生活在澳大利亚的大多数华人来说,如果你平日里并不是一个擅长寻找刺激的人,那么很有可能你所体会到的澳洲生活,就真的是一番“好山好水好无聊”。
沈文浩就常常打趣说自己是一个“无聊”的人。
——而他和活泼好动的JoJo之间唯一能玩到一块儿的共同活动,就是窝在家看电影。
大多数时候,他们会看英文电影,但是一天结束后感觉特别累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反而喜欢看中国的片子。
而当沈文浩看着电影《人在纽约》中,张曼玉扮演的那个对纽约怀着一腔壮志雄心的香港女子说,
“一个中国人呢,最好在香港有一套房子,在北京有一套房子,在台北有一套房子,在东京有一套房子,在巴黎有一套房子,在纽约有一套房子,而且,至少得是曼哈顿的…”
——这段话是如此的似曾相识,他不由想起了一位绰号“房痴”的香港朋友,也是实际上第一批把澳大利亚的房子卖向中国的人。
2.
当年沈文浩刚认识安迪的时候,安迪在业内的名气已经不小。
在一个酒吧里,朋友热情地向沈文浩介绍,“这是和著名澳洲地产大亨曾经并肩作战过的男人。”
“算了,算了”,匆匆前来的安迪朝众人挥了挥手自嘲道,便径直坐下向一位个子高挑、亚洲面孔的女侍应生要了一杯啤酒。
事实上,那时的安迪刚从待了多年的一家知名澳洲地产公司离开,一脸的壮志未酬——而那位朋友其实说的也没错,那位澳洲富豪榜上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就是他原来所在公司的直属上司。
安迪说起自己当年刚加入时,这家公司的规模并不是很大,所以很多时候老板都会直接和他交流,在很大程度上,他也相当于是安迪的“事业导师”。
年轻的安迪能力强,业绩好,便颇有些心高气傲。
只是有一次,他还是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项目。连着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卖出去一套,安迪便有些忿忿不平,甚至开始埋怨老板定价不公平:
“我负责这个区的房子为什么能和其他人在市区的卖得一样贵?这样我怎么可能卖得出去?这不公平! ”
一直对他颇为欣赏的老板,在办公室里耐心听完他发的一通牢骚后,语重心长地对面前的安迪说,“我完全理解你的处境”,却没想到突然语锋一转,神色间也多了些淡漠,“但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个位置我也看你是坐不了了。”
安迪这才惊出了一脑门汗,意识到:
要是连自己都嫌弃这些房子,又怎么可能奢望客户会喜欢呢?
——于是,在积极调整了心态之后,这个项目的房子也顺利地一套套卖出去了,他也因此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金牌销售”。
而就这在不久之前,他甚至都已经鼓起勇气准备和妻子提起自己考虑辞职的决定。
3.
老板的办公室橱柜里常年放着几瓶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
安迪好几次去找他时,都见着桌子上都放着一小杯酒。
持着酒杯的老板毕竟已经年岁渐高,虽穿着一身剪裁挺拔的西服,但与安迪对话时,仍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那张巨大的皮椅之中,低了安迪一头。
——不过这丝毫压制不了他眉目间的锋芒。
有时候安迪会想,或许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直都像是只无坚不摧的铁血雄鹰,站在万丈高楼顶端俯瞰着整个澳洲的房地产市场。
只是没想到,这只雄鹰也依然会有脆弱的时候。
当一个午后,安迪和老板开始絮絮叨叨地聊起,中国人从古至今对于买房都十分执着,一旦功成名就之后安置家业是一种传统,也是源自农业社会人们对土地的深情与对家庭的重视。
老板起初颇有兴致地听着安迪说,听到后来神色间却多了一丝恍惚。他径自走到橱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问安迪要不要。
“这瓶酒的味道有点特别,带着点泥煤味儿,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你要加冰吗?我自己是比较喜欢直饮。”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突然话多起来,倒叫安迪有些手足无措。
“我都行,” 安迪不忍拂了老板的兴致。
“你说的东西很有意思,特别是中国人对于买房和家庭的重视。我在想,当初我决定踏入这个行业的时候,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他停顿了半刻,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在中国出生,又在那里度过了我的少年时期吧。”
他彷若无事地向安迪递过酒杯,眼神转向了身边的大落地窗,“你别看我这些年,在澳大利亚卖出了多少套房子…但这里却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可以使我和我的家人住在一起。”
“二十年”,他看向窗外的眼神更抽离了,“我整整申请了二十年,为我的父母办理签证,但直到他们死去,他们都没有办法过来与我团聚。”
“在我来了澳洲十多年,刚开始房地产生意起步没多久的时候,母亲与父亲就相继去世了。当我的父亲在他的国家死去的时候,身边甚至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我和弟弟刚来澳洲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他们当时就已经想尽办法想取消我们的签证想把我们遣返了,只不过没有成功罢了。”
“说实话,我和弟弟刚来澳洲的时候没有哭,后来我知道父母去世的消息了也没有哭——只有很多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才算真正地哭了一场。”
一鼓作气地说完了这么多话,他这才故作镇定地收起了原先语气里的哽咽,自嘲道:
“安迪你看,有时候,人的大脑运作就是这样奇怪。”
4.
安迪在香港出生,父母从小就送他念的英文学校,英文水平甚至比不少澳洲本地人更为出色。而除了语言优势之外,他还非常勤学上进,因此在公司业绩排行中便常常名列前茅,房子几乎是一整栋一整栋地卖出去。
但安迪也渐渐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的业绩比他好,最后晋升的反而却是别人?”
他也曾经努力找了很多个理由想说服自己——后来有一天,在公司大楼卫生间的镜子里,他看到那个金发碧眼的同事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画面,才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安迪在再三权衡之后,还是决定离开这家地产公司。
但他一直都很感恩那些年,他的老板在公司时给予的不少宝贵建议与指导。事实上,这份经历也为他之后创立自己的公司带来了非常重要的影响。
在原先那家地产公司时,其实许多事情老板都早早地为他铺好了路,而他只需顺着杆子往上努力爬就行了;但自己出来做事就不一样了,“见人下菜碟”的开发商也早就换上了另一种脸色。
倒也不是安迪自己拿不到房子,这么多年下来也认识了这么多人,几分薄面总是有的。
——只不过,口口声声应承得爽快的开发商一手按着炙手可热的房源不给,一手却将几套区域冷僻、极不好卖的房子拨给了他。
安迪便只好一脸堆笑地接下这些烫手山芋,却发现在手里压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人可以出手——最后心一横,索性把这几套都一股脑儿自己买下了。
这下才算是给开发商吃了一颗定心丸,也慢慢开始给他一些条件更好的房源。
与此同时,安迪的事业也开始渐渐有了起色,还一举拿下了好几个市中心的知名项目。
而在与其中一位开发商接触的时候,他更是眼光极准地瞄准了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的市场。
他把之前和前任老板说过的那段关于中国人为何执着买房的话,重新又和开发商代表说了一遍,并在这次又补充了一句,“对于像我这样来自香港的人来说,可能只有到澳大利亚才能买得上真正的大房子。”
“很多香港人在香港,可能不吃不喝工作二十年都买不上一套房子,” 安迪补充,“就算很多香港电影明星也只能住在租来的房子里。”
港媒中大肆渲染的“千呎豪宅”,一套价格一般不低于一千万港币,实际上只是面积在91㎡左右的公寓楼 / 来源:Business Focus
开发商听得频频赞赏,当下就问起安迪的公司在中国有没有设办事处,可以近期派同事前去访问一下。
安迪稍微一愣,便随即爽朗地冲对方笑道,“当然有了,目前在上海和香港都有,你看他们什么时候过来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让我的同事准备招待。”
而一结束会面,安迪就火急火燎地分别打电话给自己在上海和香港的朋友,委托他们立马租一个办公室,并招徕几个临时“员工”和“客户”来公司像模像样地充充门面。
——毫无疑问,开发商的中国走访之行完成得极为圆满。
而安迪本人,而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第一批大规模地把澳大利亚的房子卖向中国市场的一位传奇人物。
5.
沈文浩一路看着安迪的座驾从宝马X5换成了保时捷卡宴。
与此同时,随着安迪变得也越来越忙,手上的项目越来越多,便也越来越鲜少出现在朋友间的聚会中了。
沈文浩曾经不经意间问过他,“这么多年过去,你有曾经想要放弃的时候吗?”
“有肯定是有的,” 安迪一脸云淡风轻地说,“你也知道,有几年澳洲房市特别不好,我的合伙人当时就转行了做别的生意,但我还是撑下来了。”
他的神情间突然多了一丝少年特有的稚气,“其实我也不知道除了房子以外,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这么用心去做。
《寄生澳洲》是一个基于澳洲华人移民真实故事,改编原创的类实录体中短篇小说系列,预期每周六会在《澳洲财经见闻》更新一章。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