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缓缓君

首发 | 缓缓说

这几天，成都七中实验学校食堂的食品安全问题闹得沸沸扬扬。

3月12日，有多名学生家长反应学校食堂食材存在发霉、变质情况。

从照片来看，可以说是非常恶心了。

尤其是这个学校被曝出一年的学费3万+，各项费用加起来更是要超过5万一年，如果给学生吃的是照片上的这种食物，那背后的黑手真的是太贪婪，太无耻了。

这两天一直都有读者留言，希望我写一写这个话题，但因为这个事件舆论完全一边倒，舆论场上另一方的声音是缺失的，这种情况下贸然下结论是有风险的，所以我一直在等。

直到今天上午，成都市联合调查组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披露了很多的信息，结合这场发布会谈谈我对这个事件的看法。

01

这个事是怎么被曝光的？

之前主要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家长卧底食堂假扮食堂工作人员，终获得问题食材证据”。

这种说法还提供了一些细节，说是家长发现孩子长期身体不适，去北京检查后发现系因长期吃变质食物导致，于是去食堂做了卧底并获得了证据。

另一种说法是3月12日学校搞植树节，然后有家长溜进了食堂，发现了问题。

事后家委会和校方进行了沟通，那个时候家长还是很理性对待这个事的，校长也承诺要进行处理，结果有另一波家长没想通，想要去仓库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食材，却发现食堂卡车在连夜转移食物，然后家长们愤怒了，他们认为这是在转移证据，于是和学校发生了对抗。

根据联合调查组发布的官方消息，早在3月10日，就有6名家长向学校反馈，孩子出现过肠胃不适的情况，要求去食堂查看，并在查看过程中发现学校大量使用速冻和油炸食品、使用勾兑饮料，并且部分食材和调味料未采用大品牌。

3月12日下午，家长代表和校方及食堂承包方进行了协商，校方承诺停用冷冻食品和复合调味料，并把所有的食材都更换为知名品牌。

期间，有30多名家长接到通知也陆陆续续赶到了现场。

3月12日17时至18时，小学部的放学时间到了，更多的家长开始聚集了。

17时许，第三方检测机构（四川源坤国科质量检验有限公司）的2名工作人员到达现场，并对库房内5个批次食品进行抽样，但因部分家长认为取样时必须要有家长参与，所以第一次取样并未送去检测。

21时，有一波40人左右的家长自行前往食堂查看，发现有食材配送公司正在对食材进行装车搬运。

于是上前阻挠，将车上、堆放在地上以及食堂内和冻库存放的粮食、蔬菜、肉类、调味品等食材拆封拆袋、扔掷抛洒、照相摄像，并与校方工作人员及配送员发生肢体冲突。

正好这时候中学部的放学也时间到了，于是就有更多的家长参与了进来。

监控画面显示，21时08分到22时24分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有数拨家长进出食堂，四处查看，他们有的撕开包装进行拍照取证，有的直接把东西丢到了地上。

接下来是重点。

22时24分至22时26分期间，监控画面拍摄到，有学生家长从地上捡起一袋姜黄粉（ 一种调味料），撕开包装后洒在了一箱冷冻鸡腿上。由于姜黄粉黏在了手上，他又用两只手挫了挫然后抹到鸡腿上，随后就拿出手机拍照“取证”。

之后，另有两人进行了效仿，还有人将红曲米撒入毛肚，以“制造”出毛肚霉变的效果。

网上流传最广看上去最恶心的那几张照片就来自这些家长。

在新闻发布会上，官方通过PPT进行了对比。

所谓的硫磺鸡腿，根本不是硫磺，而是家长撒上去的姜黄粉。

“发霉”的牛排，其实是用了红曲米。

长满“霉斑”的肉夹馍，其实是饼皮渣和冰晶。

污染的鱿鱼，是洒了玉米、豌豆、火腿肠之后，再通过调色做出来的效果。

也就是说，网上流传最广最恶心的那些照片，其实是通过摆拍和P图制造出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警方询问笔录显示：

目前，视频中的三名家长已因涉嫌寻衅滋事罪被警方调查。

至于所谓的家长卧底食堂1个月的说法，纯属捏造。

02

在新闻发布会之后，有知名媒体以《成都七中实验学校食堂事件可能真的是惊天大反转》进行了报道。

但在我看来，这个事其实说不上反转。

家长通过造假来引导舆论固然不对，但一码归一码，家长有没有过错，和食堂有没有食品安全问题是两个独立的事件。

而根据今天公布的第三方检测结果，在检测的18个批次的样品中（包括金锣火腿肠、天健肉饼、牛排、即食血豆腐、油条、粬米、毛肚、扇贝、鸡蛋、珍珠汤圆、葡式蛋挞皮、特级甜红椒、红太阳咸蛋黄、水妈妈牌冬阴功酱、鱼头剁椒、粉丝、粉条、泡菜），虽然有17项检测结果是合格的，但还是有1项不合格。

检测项目中的粉条，其表面上的霉斑并非是家长弄上去，粉条确实是发霉了，检测结果也显示为不合格。

所以，你不能因为家长有过错就把食堂的问题忽视掉。

要知道这个事情会闹成这样，追本溯源，也是因为有多名孩子出现了肠胃不适。

所以粉条发霉可能并非个例。

而且根据今天发布会上公开的信息，早在去年12月就有家长投诉学校食堂问题了，结果不了了之。

如果那个时候学校认真对待，认真处理好问题，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了。

03

还有一件事值得提一下。

早在3月15号，最终检测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官方就急着通告“第一批5个样品检测结果符合食品安全标准”，在我看来是不合适的。

因为食物发霉最该检测的项目是致病菌（如沙门氏菌、金黄色葡萄球菌、大肠杆菌，痢疾杆菌等等），而那一批的检测结果针对的只是重金属、无机盐和食品添加剂。

按照网友的话说，你就算是拿一坨屎去检测这些项目，同样是合格的。

今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官方解释称，致病菌检测周期较长，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完成检测。

这里不去揣测动机，但就结果上来说，“部分性地呈现事实”难免会造成误导。

比如在15号那天，包括新浪在内的各大媒体平台已经开始以“成都七中实验学校食材检测结果符合安全标准”为题进行了报道。

但就像上面分析的，事实并不是这样。

而且这还会导致另一个问题，就是让政府陷入“塔西佗陷阱”。

“塔西佗陷阱”，得名于古罗马时代的历史学家塔西佗，其概念最初来自塔西佗所著的《塔西佗历史》中的一句话：“一旦皇帝成了人们憎恨的对象，他做的好事和坏事就同样会引起人们对他的厌恶。”

之后被中国学者引申成为一种现社会现象，指当政府部门或某一组织失去公信力时，无论说真话还是假话，做好事还是坏事，都会被认为是说假话、做坏事。

在今天发布的官方通稿下面，热门评论的画风是这样的：

在有视频为证的前提下，为什么依然会有那么多网友选择了不信任？

说到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在食品安全这个问题上，我们欠的账实在太多了。

04

比如去年10月份，上海中芯国际学校也被曝出使用发霉的番茄和烂掉的洋葱作为学生食堂的食材，而且还修改调味粉的生产日期（当天才19号，生产日期写的竟然是20号）。

至于面向公众的餐饮业，问题就更多了。

就在3·15期间，知名连锁餐饮品牌“外婆家”被曝出各种问题，包括：

员工直接踩在案板上。

蔬菜不洗就下锅。

过期食材继续用。

而且内部人员告知，“有人来检查会提前通知的”，他们这次检查应该能排在全国前十。

这才是最让人心寒的事。

因为你发现裁判员和运动员居然是一伙的。

如果监管形同虚设，那么我们的食品安全一定是得不到保障的。

这也会产生另一个问题，就是当公众发现正常的机制和渠道无法维护自己利益的时候，那必然会有一些人选择不正当的手段，靠博眼球来引发舆情然后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但这种现象本身是不正常的。

一个正常的社会，应该是依靠法律，依然制度来保障公众的权益的。

05

最后再说一下从这个事件中引申出来的一些想法，关于教育行业的资本化（市场化）。

我在这次官方的处理结果中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成都七中实验学校的校长，同时也是成都七中的校长助理。

成都七中是一所全国都排的上号的名校，那么成都七中实验学校和它是什么关系？

于是我专门去查了下。

成都七中成立于1905年，是整个四川省最好的学校，也是一所公立学校。

而成都七中实验学校，是一所12年一贯制的私立学校，其投资方为成都高达投资发展有限公司。

2003年的时候，成都七中和高达投资达成合作协议，前者出人，后者出钱，共同创办了成都七中实验学校。

这就是为什么成都七中的校长助理同时也是成都七中实验学校的校长。

原本，成都七中有优质的师资资源，有成熟的学校管理模式，而高达投资可以通过资本的加持，大大提高优质资源的配置效率，可以让更多的人享受到名校带来的教育资源。

从理论上讲，这应该是一种强强联合的模式。

但真实社会的运转并不会像理论上那么理想。

根据证券时报披露的信息，2017年曾有一家名叫皖新传媒的上市公司想要以13亿的价格收购高达投资，从而实现对成都七中实验学校的实际控制。

而且皖新传媒还和高达投资达成了一份“对赌协议”，并披露在了《安徽新华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关于和皖新金智共同收购成都七中实验学校举办方高达投资65%股权暨关联交易公告》之中。

在这份对赌协议中，皖新传媒要求高达投资实现成都七中实验学校三年的累计结余总额（即“业绩承诺目标”）不低于3.09亿，以便最终实现在香港上市的目的。

到了这里你应该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资本的本质永远是不变的，那就是追求利润。

好在成都七中还算是有教育理想的，在它的强烈反对下，这件事才作罢。

但这个问题依然值得我们思考：学校是否应该指定盈利目标？

至少我是反对的。

因为如果一所学校被指定了盈利目标，那么这所学校的运营必然会一切向钱看齐。

学费要不要调高一点？

收费的名目要不要增加一点？

要不要多招一点新手老师来降低人力成本？

食堂的成本能不能再降一点？

在我看来，资本可以参与到教育行业，但一所学校的运营绝对不能定下盈利的硬性指标，否则当教育质量和KPI打架的时候怎么办？

难道你觉得资本会为了教育理想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有人说，市场是会动态调整和不断完善的，那些急功近利的企业最终会被市场抛弃，被淘汰出局。

这我不否认。

但问题是，市场完善的过程也是一个试错的过程。

那么请问，试错的成本谁来承担？

还不是那些孩子？

那么请问你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试错的牺牲品吗？

我想哪怕是支持教育市场化的那些人，也不愿意这种事轮到自己孩子的头上。

而且市场完善这一过程的长短以及期间阵痛的剧烈程度，其实取决于一个国家的法治水平和行业的监管水平。

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我觉得我们更重要的是把一些基础工作做好，至少能先把食堂管好，让孩子可以吃上干净卫生营养均衡的食品，也让家长可以放心地把孩子交给学校。

以下是我想到的一些措施：

1.建立“透明化食堂”。

即学校的食堂不仅要安装摄像头（这个已经有了），还要让家长能够实时看到食堂内的情况，比如通过一个手机APP可以直接连上摄像头实时拍到的场景。

这个从技术上完全不会有问题，关键在于改造成本。

费用可以由学校和家长共同承担，我相信大多数家长为了孩子的健康都是愿意承担这个费用的。

对于一些民工子弟学校或者贫困校区，则由政府来承担。

2.强制要求“校长陪餐”。

这一点日本做得比较好。

在日本学校的校长责任制中，食堂提供的第一顿饭都是由校长先进行试吃的。

当你把食堂的食品安全和校长的个人健康绑定在一起，那么校长必然会下大力气去管好食堂。

3.家委会不定期对食堂进行抽查。

为了避免裁判员和运动员串通一气，那么由家长作为第三方，对学校食堂进行不定期的取样并送检，这样的监管会更加有效。

4.建立食品供应方的黑名单制度。

资本永远是追逐利润的，这在全世界都一样（参考我以前写过的“福特平托车案”，那个案子很好地揭示了资本做决策的逻辑，人命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成本和收益之间的算计）。

要想遏制资本作恶，只能大大提高作恶的成本。

这就是为什么欧美的那些国家会普遍采用惩罚性赔偿并实行行业禁入。

我们国家在这一点上一直都比较薄弱，现在的形势已经是监管跟不上发展了，希望这一块能够早一点补上。

都说少年强则中国强，都说孩子是祖国的未来。

希望政府能拿出更多的实际行动，来保护好祖国的未来。

不要再让我们的孩子，成为试错和改进的牺牲品。

缓缓君：985高校工科男，时代华语图书签约作者。有一些故事，也有一些观点；有一点理性，也有一点温度，已出版《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公众号：缓缓说（huanhuanshuo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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