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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捏捏本人 来源 | 今夜九零后（ID：itonight90）

大家还记得，自己高考报名那天的场景吗？

我，记忆犹新。

守在电脑前，攥着身份证，一次又一次按F5，刷新考务系统。

在确认了无数次信息没有填错后，我颤抖着点了提交，去睡觉。

结果又做噩梦，梦到没有报上名，惊醒之后打开电脑再复核一次。

高考太重要了。

报名失误导致无法考试的痛苦，根本不敢想象。

但从1月5日开始，中国70万美术生就被陆续拦在了高考的考场之外。

他们梦碎高考，失去未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艺术升”的APP。

艺术升和手机里大部分APP的不同点在于，它掌握着中国70多万艺术生的命门——

艺考报名。

艺术生的高考成绩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艺考成绩，一部分是文化课成绩。

其中，艺考又分成两种。

一种，是省内统一安排的考试，叫统考。

另一种，是学校单独组织的考试，叫校考。

中国最优秀的9家美术学院，都组织了校考。

所以，对于想考上顶级美院的美术生来说，校考尤为重要。

今年，艺术升垄断了10多所高校的校考报名，其中就包括8大美院。

1月6日，西安美术学院和天津美术学院在早上6点开放报名通道。

全国70万美术生定好闹钟，捧着手机准备报名。

但他们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软件崩溃，严重乱码。

所有的学校、考点，都成了这样：

这是什么情况？

考哪个学校，在哪里考试，都要看手气了吗？

然后，就是无止尽的闪退、等待。

账号被封禁，页面无法刷新。

跟着系统一起崩溃的，是中国70万艺术生。

他们的命运，被一块块手机屏幕联系在一起。

屏幕这边，是不断闪退、缓冲的报名界面。

屏幕那边，是无数个绝望、无奈的家庭。

这其中，不仅有应届生，还有复读生。

有陪着自己的孩子、弟弟、妹妹一起等待的家人。

江西的艺术生小唐说，从1月5日报考鲁迅美术学院和湖北美术学院开始，系统已经在不停崩溃和闪退了。

画室的学生5点钟起来死守报考通道，等着拼手速。

结果，一个都没报上。

到了1月6日，两所学校报上名的考生，只有200多人。

无数人从天黑等到天亮，再等到天黑，只能陪着软件页面转圈。

大家瞪着眼睛干着急，在绝望中把眼泪流干。

这份苦债，艺术升死也还不完。

艺考本来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艺术升倒好。

他宣称自己大发善心，拆了独木桥，建起一条康庄大道。

你们艺术生，再也不用寒冬腊月起大早了，再也不用千里迢迢去排队啦！

可实际上呢？这条路比纸糊的还要脆弱。

以前，艺术生还有独木桥可以排队走。

现在，唯一的路也被斩断了。

考生们能做的，只剩下把怒火，发泄在应用商店的评论区里。

两天之内，应用评分低至2.4，多了几千条1星差评。

可能学计算机专业的同学，看到这里会觉得疑惑：

虽然考生人群很庞大，但对一个软件而言，顶天也就70万日活。

怎么可能连着几天，把后台弄崩溃？

当然不可能。

而这，也正是艺术升做出最大的恶：

打着帮助考生的旗号，赚着卑鄙的黑心钱。

所有人报名，需要先交30元的肖像审核费。

这一审核，可能是两天，也可能是两周，甚至超过一个月。

想要快点审核，就要再交50元加急审核费。

想查询一所院校的信息？不好意思请先上交58元。

通常，每个艺术生会报考3-6个学校。

加起来又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报名时，如果你害怕报不上。

没关系，可以再交598元，买一个VIP会员。

只有这样，才会帮你开通绿色通道，加急审核。

这样算下来，在每一个考生身上赚1000元，不是什么难事。

2018年，报考8大美院的学生有48万人。

2019年，人数只增不减，艺术升轻轻松松近5亿到手。

小唐说，这个APP到她们画室宣传时说，每年光靠卖VIP卡，就能狂赚几个亿。

当时，她还觉得对方是在吹牛。

现在看来，这个数字一点都不夸张。

更不用说，艺术升这个APP里，到处充斥着课程、画室、酒店、留学各种广告。

作为一个考生必备的报名平台，等于是按着考生的头看这些广告。

有了这么大的用户基数，这些广告的费用，又有多少？

我相信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对大多数考生来说，只要能提供有效信息，即使恶心一点，忍忍也就过去了。

但艺术升收完钱，做的事情却恶心到了极点。

小唐说，艺术升VIP卡的报考指南和高考预算，全都是假数据。

甚至把特别难考的一本大学，放在了保底位。

什么意思呢？

相当于我的成绩只能上二本，但艺术升拉住我，说你报清华北大吧，保底用！

如果信了它的鬼话，那我面临的唯一结果，只能是落榜复读。

信息无效，大家还可以选择忽视。

但艺考升赚了这么多钱，真的做好服务了吗？

对于系统崩溃的事情，艺术升的回复是：

流量太大，服务器正在扩容。

那我们再算算这笔账。

艺术升拿到8大美院独家报考资源的过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我们可以在湖北美术学院和天津美术学院的官网，查到他们招标的情况。

30万就轻松拿下天津美院。

至于湖北美院，更是仅花费12万。

即使我们按照每个学校，平均50万元的招标费用来计算。

8大美院，也不过花费400万。

赚了5亿，剩下的钱，难道还不够给服务器扩容？

面对质问，客服之敷衍，之粗鲁，比无法参加考试的学生还要强硬。

这是所有考生的问题。

滚！

看到了吗？

艺术升不仅把考生的独木桥堵死了，还要在前面设立一个收费站。

他们就像一群山贼，喊着此路是我开，留下买路财。

但山贼只是劫财不劫命。

而艺术升，毁掉的是所有艺术生的未来。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中国的艺术生有多辛苦。

我以前在北京一家教育机构做过兼职老师。

负责一对一，给一个高二学生补习数学。

我的学生就是个美术生。

他每次来上课，都穿一件旧衣服，手上还有冻疮。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穷，而是根本不敢穿喜欢的衣服。

每天，他和其他美术生窝在逼仄的画室里，只跟颜料打交道。

衣服上，鞋子上，头发上，沾满颜料。

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就是手里的画了。

而且，画完一幅画就要洗调色板、换洗水桶。

所以即使天寒地冻，也要经常泡在冷水里。

冻疮就是这么来的。

他才刚上高二，每周要画的素描和色彩，至少30幅。

除了周末要在画室和补习班度过，假期还得参加集训。

在郊区没日没夜地练习，饿了就吃个煎饼果子继续画。

有一次，他来上课，右手写字慢得很，我以为他不会做题。

结果他说，是连续画画导致胳膊酸痛，根本抬不起来。

我问他，怎么不休息？

他眼睛闪闪发光地说：

我以后可是要做中国最牛逼动漫的男人，这点小伤不算啥！

我还认识一个设计师，她说自己当时报考中国美术学院时，数万名等待现场确认的考生，在学校门口排成了长长一队。

有多长呢？

从学校的外墙，一直排到隧道里。

那一个个怀抱理想的身影，成了杭州一年一度的风景。

冬天那么冷，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期待。

设计师朋友说：

这不是一个报名的机会，而是面向未来的一扇天窗。

对艺术生而言，考完一场根本不算结束。

接下来，还要赶去下一个考点做准备。

熟悉路线，吃饭住宿，确认考场。

长达2个月的时间，不停在四五个城市间辗转奔波。

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敢以那么多人的未来为代价，去疯狂敛财呢？

今天，艺术升创始人道歉，说他们对流量预计不足，很惭愧。

可是，考生数量上涨，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往年考生的数据随手一查就能查到。

为什么你们在毁了那么多人以后，连一个道歉都这么不走心？

孩子们不分白天黑夜地画着，背着。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报名机会而已。

最后，他们在没日没夜的专业课上活了下来，却死在了没完没了的报考上。

而这一切，只换来了艺术升创始人的一句“惭愧”。

在我看来，艺术升就是高考路上的权健，艺术生们的莆田医院。

打着救命的旗号，做着谋财害命的买卖。

在网上还有很多人说，艺术生一年考不上，很正常。

今年考不上，明年再战就好。

可是，他们再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大家可能不了解，从2019年开始，艺术生考试政策有所改变。

2019年，只保留部分学校开放校考的资格。

2020年，彻底取消所有校考。

这是什么意思呢？

在这之前，如果艺术生统考成绩不理想，目标学校又组织了校考。

他们就可以通过校考，再努力一次。

而从明年开始，校考彻底取消，大家只能统考。

通过校考去理想学府的路，再也走不通了。

好，退一万步讲，有些人足够优秀，不害怕统考。

可是复读一年，仍然很难。

因为还有一个问题无法逾越：

钱。

一个家庭想培养出一个艺术生，太难了。

就拿美术生来说。

他们首先要准备成堆的画材。

纸张、铅笔、颜料、刷子、水桶、画板、背包、画架……

哪一项不要钱？

一年下来，画材的费用就要花费5万以上。

一个高中生想要来北京的画室培训，半年下来，要花5-6万。

还有课时费，去各地考试的差旅费，各种报名费。

一年十几万，也只是保守估计。

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拿出十几万乃至几十万，给孩子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读一年、两年，已经是孤注一掷。

他们没想到，这种孤注一掷带来的希望，最后竟然被一个报名软件彻底掐灭。

何其荒唐，又何其可悲。

事情细究之下，更不敢想。

艺术升所属的公司，叫杭州亦闲信息科技有限公司。

这个公司成立于2015年8月。

2016年初，天津美术学院已经把艺术升作为网络报名的入口。

现在，在艺术升的官网，它已经成了和83家艺术类院校合作的报名系统。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艺术升是如何迅速拿下这么多高校，甚至垄断了8大美院的报名入口的？

捏捏只是一个写文章的，真的想不明白。

但我知道的是，在中国，高考无小事。

它比出身公平，比阶级公平，比一切背景都公平。

在这以后，绝大多数竞争，再也不会有这种公平了。

它不仅是改变命运的钥匙，更是每个中国家庭十几年的希望。

如果连这点希望都付之一炬，很多家庭真的将要无枝可依。

耳畔不禁响起几十年前鲁迅先生的呐喊。

现在听来，依然振聋发聩：

救救孩子！

救救孩子！

救救孩子！

👩🏻‍💻  💬  👨🏻‍💻 

PS：

从前天开始，后台就源源不断涌进私信。

“能不能写一下艺考生的事情？”

其实，从艺术升刚上热搜，我就已经开始着笔写。

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热搜反复被撤。

这其中，似乎有太多的不可言说。

但如大家所见，我们依旧顶着压力发了出来，只为替70万艺考生讨一句公道。

我不希望看到，艺术升APP在如此作恶多端后，还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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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经公众号今夜九零后授权转载。作者 捏捏本人，首发于【今夜九零后】（ID：itonight90）。他们是一群90后中年人，每晚9:00后，跟你说晚安。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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