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5日，中国企业界的一面旗帜、褚橙创始人褚时健去世，享年91岁。

激励几代企业家前行的榜样就此殒落。

悲痛之后，人们会想，没有褚时健的褚橙今后会怎样？在我看来，伴随着褚时健离世，褚橙最大的危机或将爆发。因为褚时健生前并未很好地解决接班人问题，褚橙的公司治理结构一直是褚家的隐痛。

简单来讲，褚一斌（褚时健儿子）与李亚鑫（褚时健外孙女婿）之间的矛盾一直难以化解。我长期关注褚橙，2015年曾深入云南哀牢山采访褚时健夫妇。那次去的记者有好几拨，有人是褚一斌邀请的，有人是李亚鑫获准去的，王石也带去了一些记者。后来我才知道，李亚鑫与褚一斌在公司基本不讲话，此前多次采访也都是各自邀请记者。

李亚鑫与褚一斌的矛盾大概源自两方面：首先，二人对褚橙的发展贡献度不同。2007年底，褚时健妻子马静芬给在加拿大的外孙女任书逸打电话，让任书逸、李亚鑫夫妇回来为褚橙效力。当时，任书逸、李亚鑫夫妇刚毕业，本希望拿到绿卡再回国。马静芬说：“等你们那时候再回来，我们累都累死了。”那几年褚橙不好卖，有时候只能整车整车倒掉，况且两个老人年事已高，急需照料。于是，任书逸、李亚鑫夫妇动身回国。

褚时健让学市场营销的任书逸和学国际贸易的李亚鑫组建褚橙销售队伍。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任书逸和李亚鑫的努力，褚橙不可能像后来那般热销，并成为一种象征物。

与两个年轻人相比，褚一斌回到父母身边的时间要晚得多。在李亚鑫、任书逸回国六七年后，褚一斌和他的女儿褚楚才回国加入了褚橙。我采访褚时健之时，任书逸负责公司财务，李亚鑫除了负责销售，早已全面协助褚时健的工作，公司员工也由他招聘。当时，褚一斌负责一块种植基地，褚楚负责公司的行政管理。在对褚橙的贡献以及对公司控制力上，差异可见一斑。对于接班问题，双方看法自然不同。

褚一斌认为，自己接父亲的班理所应当。李亚鑫认为自己才是褚橙发展的功臣和中坚，爷爷奶奶（褚时健夫妇）也认可他的能力。就血缘关系而言，任书逸的母亲也是褚时健的亲生女儿。更何况，褚时健一直对女儿自杀离世而心存愧疚。

第二，李亚鑫与褚一斌对褚橙的发展方向理解不同。金融出身的褚一斌希望加速做大公司，加快上市。李亚鑫不主张如此，他认为“萝卜快了不洗泥”，褚橙的品牌与褚时健的名字连在一起，关键是要把品牌做实，对得起“褚”字。

“褚橙最大的隐忧是什么？”我问李亚鑫。

“过剩。”李亚鑫说。早在2015年，李亚鑫认为褚橙已经出现了过剩的隐忧。所以他当时的主要工作是大力拓展销售渠道。那时，褚橙有自己的电商公司，与本来生活网、天猫、京东等平台都有合作。但事实上，褚橙在线下的销售量远超线上。当时主要的线下市场在云南、四川、重庆，北上广深只是初步进入，尚未全面铺开。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供求关系扭转的局面，他们也准备办果汁厂。

总之，至少在2015年，褚橙的公司治理出现的问题就已经浮出水面。当时有媒体也隐约指出了这一点，但公司都出面控制了消息的传播面。这也是商界人士普遍关注的问题。就在那次，王石就被同去的客人问到了这个问题，王石回答：“我相信褚老有智慧解决这个问题”。事实上等于什么都没有回答。

褚时健夫妇也为这个问题困扰不已。几年前，著名企业家孙大午曾在一个活动上见到褚时健的妻子马静芬。孙大午的河北大午农牧集团多年前曾搞了一个私企立宪制，作为创始人的孙大午在那之后不再担任公司董事长，只担任监事长，董事长、总经理都由职工选举产生。这套制度媒体多有报道，我也曾去观摩过大午公司的换届选举。这套制度实行多年，效果很好，因此孙大午先生也经常向企业家朋友推荐这套制度。他与方太集团的创始人茅理翔夫妇就交流过这个话题，它实质上是一个事业传承课题。马静芬那次在听了孙大午的演讲后，与孙大午讲到了自己的苦恼，孙大午后来还托我联系马静芬，想问问老太太对引入大午的制度是否有兴趣。我联系了老太太，她表示他们会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但此事后来就没有了消息。

2018年2月初，马静芬接受了网易财经的采访，在谈到接班人问题时，她表示在当年1月份，他们夫妇已经将公司交给儿子褚一斌负责。但马静芬对公司如今的运作方式语焉不详，只提到内部仍然存在竞争，网易财经的报道标题是“专访褚时健夫人马静芬：独子接班 内部仍存家族竞争”。也就是说，当年1月份的交班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交班。

褚时健高龄创业，决定要做就做家族企业，这样就不会出现产权纠纷。但事实上，家族企业照样会出现产权纠纷，而且因为在这种产权纠纷中掺入了太多感情因素，解决起来更加麻烦。就目前的情况看，很难说褚时健已经解决好了这个问题，这是让人遗憾的。当然，由于马静芬仍然健在，以马静芬在褚家的权威地位来看，褚橙公司短期内或许不会爆发权力争斗危机，但我们也知道，马静芬也是高龄老人了，以后呢？

这些年，各类公司经常爆发因公司治理结构不完善导致的危机，于家族企业而言，这种危机更多表现为争夺产权和公司控制权的危机，很多兄弟姐妹甚至母子为此反目成仇。在我看来，老一辈的企业家们普遍没有迈过完善公司治理这一难关。好在，对于新一代创业者而言，大多在引入风投机构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对于褚橙公司而言，或许，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褚一斌与李亚鑫彻底分家，各自分出几个业务板块，同时共用褚时健的品牌遗产。

愿褚时健先生一路走好！愿褚时健的精神世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