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留学》杂志,作者王楠。点上面蓝字查看更多。
清晨,当杨婆婆把波士顿唐人街的垃圾桶差不多都翻完一遍后,纽约长岛的李太太刚刚结束了一场派对睡下,Alex则钻出纽约地铁,猛灌了几口咖啡,抖擞了下精神走进终年不见阳光的华尔街。在美国的西海岸,洛杉矶富人区的华人派对正热热闹闹迎来高潮,一些留学生还在熬夜改着论文,面前放了一排红牛;旧金山的古董商人王先生躺在床上还没睡着,他在琢磨下月回中国后去拜访哪些人,再赚上一笔;硅谷的Bruce还在修改着演讲用的PPT,作为一家社交软件公司的CEO,他正面临着如何带领这家创业型的公司发展壮大的考验,让国内VC追投很关键。
这些在美国的老中青三代华人们,由于来美的时代背景和身份家庭差别巨大,彼此的交集很小,生活方式迥异,各自为彼此的时代做注脚。但相同的是,作为华人,都切不断与母国连接的脐带。
偷渡来的人
阿伟举家迁居到波士顿,更确切地说是偷渡到美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阿伟祖籍广东台山——全国著名的侨乡。移民到西方国家几乎是每个台山人出生后的使命,先出去的人也总会想方设法帮助老家的亲友移民,偷渡或投靠亲人是最主要的途径。
阿伟的舅舅是家族里第一个闯荡美国的人,从做唐人街的黑社会打手开始,从最底层一步步往上爬。阿伟舅舅发家致富的模式很典型:靠收保护费积累了第一桶金后,投资中餐馆,因为其他生意不会做,餐馆赚了钱,于是买房子,再出租,收租金,赚了钱再买更多的房子,更大的楼,其他理财方式一概不懂。
上世纪八十年代,阿伟家族二十多号人浩浩荡荡投奔舅舅时,他舅舅已经在波士顿唐人街买了两栋楼。但舅舅只施舍给他们一间破旧的十几平的地下室,二十多口人就挤在这间地下室。
阿伟那时十一二岁,说起“美漂”的最初经历依然情绪激动:“哪里有床?板子用砖架起来,就是床,老人睡上面,年轻的钻进去睡床板下面,我睡放鞋子的门边,插脚地方都没有,每天都要小心睡觉时被踩死。男女老少都挤在里面,什么隐私都没有,我爸妈有时想亲热一下都没有机会,整整九个月,亲个鬼啊?”挤在这间地下室的,还有阿伟的外婆。舅舅没有给亲娘任何优待。
阿伟从那时候起明白了想在美国活下去,一切都要靠自己。唐人街是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阿伟专门学了功夫,年轻时为了抢地盘几乎每天都在打打杀杀,手上至今都有蜈蚣一样的刀疤。
熬出头的阿伟终于也有了自己的餐馆,买了房子和车,算是在美国站住了脚。但他依然好打抱不平,“我知道刚来美国的苦啊,就算现在小孩子家里再有钱,刚来美国也是不懂嘛,有华人专门骗国内新来的,我能帮就帮嘛。老人家无儿无女照顾更可怜,我也帮一下喽。”
阿伟帮助留学生始于几年前,当时他看到一个男生晚上在他朋友家的餐馆前坐了几个小时,神情不安,一问才知道,这名男生在波士顿郊区读语言学校,刚到学校就坐学校大巴到波士顿买东西,错过了回校班车,手机没电,语言不通,连学校地址都说不上来,也不敢打车。阿伟借他手机打给父母,他父母竟然也搞不清学校的地址和名字,父母再打给帮他们办理留学申请的中介,转了一圈,才拿到了地址。阿伟开车把男生送回了学校,从此开始接送该校的学校进出波士顿。
唐人街的老婆婆们给国内寄东西时也会请阿伟帮忙。阿伟说,国内现在有的人很坏,只认钱。他有次见一个婆婆国内女儿打电话,女儿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嫌弃母亲给她寄回来的金项链太细,根本带不出去门。阿伟气不过,夺过电话说,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在这边做什么?她捡垃圾桶的瓶子啊,手被划破也不舍得看医生,你知道她要捡多少瓶子才能给你买一条项链?
“出来的人,总是要面子的,只会给国内说在美国的好,自己真正过得如何,都是不会讲出去的,不然给人家笑话,所以国内人都觉得国外很好,都想移民。”
在美国过中国的生活
和阿伟一样,很多老一代的移民生活圈子从未超出过唐人街,即使来美国多年,生活习惯依然和国内差不多,多年前国内物资贫乏和审美粗鄙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永久的时代烙印。
旧金山的古董商人王先生身家数千万,在旧金山买了好几套房子,但他依然舍不得花钱提升生活品质,别墅里面布置得如同贫民窟,更舍不得请钟点工打收拾花园,索性拉来石子把草坪都盖上。除了会见重要的客人,王先生会换上西装开着奔驰赴宴外,平时总是把一件灰线衣扎进GUCCI腰带,露出POLO衫的领子。
王先生的一位朋友是台湾商人,嘲笑他说赚了那么多钱却不知道怎么花,活的还像大陆人六十年代模样。俩人是生意伙伴,一同回国时又互相吹捧,以美国富商华侨身份在国内做生意,回美国后又一同向朋友们炫耀在国内的见闻。
这些经过艰难打拼在美国生存下来的老华人看不惯年轻人炫富,富二代开豪车吃大餐买名牌在他们看来就是败家,毁了中国人节俭的美德。但他们又不得不给这些年轻人面子,美国经济不景气,越来越多的华人依赖国内市场开展业务,这些“二代们”可能就是自己的金主。
移民,围城的困顿
但“二代们”根本不在乎老华人怎么看待他们,老一辈的那套生活哲学在他们看来完全过时了。他们或者打理家族生意,或者创业,或者做天使投资,给美国人打工或让美国人给自己打工,可进可退,移民对他们已经不那么具有吸引力。
一些教育背景良好的留学生努力在华尔街或者硅谷做牛做马,期待几年之后回国顶着精英的光环“翻身做主人”。
无论代际和消费观差别有多大,当被贴上“华人”标签时,他们就都成了沉默的边缘族群。尽管已有华人参政议政,但大多数的华人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参与政治活动,对美国主流社会的影响力有限。
拿到绿卡又回国工作的留学生越来越多,主要原因是在美国出人头地的机会越来越少。耶鲁大学毕业的Allie顺利找到了一份年薪10万的投行工作,但她越来越纠结是否要回国。美国的生活对她来说是可以一眼望到死的平静湖水,国内则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在美国,我知道二十年后自己能做到什么职位,拿多少薪水,作为一个还有理想想做一番事业的人,国内的创业环境确实很诱人。可是我又怕搞不定国内复杂的人际关系,我的思维已经和美国人一样大条了。”
在哈佛工作的魏先生前段时间给自己的外甥支招如何毕业后留在美国,没想到外甥很不客气地回他,“在美国几年我算是明白了,除了水好、空气好、吃得好之外,这哪里是生活?根本只是活着”
美国言论是自由,但你只能对墙壁说话。人家还是把你当二等公民。”当董先生以为外甥拒绝他的提议时,外甥又补了一句,如果能拿到美国绿卡他也不排斥,“最好的状态就是拿美国的身份,在国内赚钱,这才是国际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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