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寿司之神——小野二郎。
在他86岁那年,被评为“全世界最年长的米其林三星大厨”。
他的寿司店“数寄屋桥次郎”,藏在东京办公大楼的地下室,没有洗手间,十个座位,却连续两年摘下了米其林的三颗星,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难预定座位的餐厅之一。
而这家寿司店常年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年过七旬的早乙女哲哉,天妇罗之神。
哲哉每周三都会去二郎的寿司店。不论刮风下雨,也不论预约有多满,二郎都会为他留出那个固定座位。
“我来这都超过5000次了,花了几千万日元。”
俩人之间从不寒暄,也不会聊聊最近的天气。吃,就已经代替了所有的交流。
二郎安静捏着寿司,哲哉专心的品尝。不需要点菜,二郎自会为哲哉准备好精心搭配的美味。
两位造诣顶级的料理大师,拥有只有两个人才能心领神会的世界。
他们的年龄相差二十岁,然而却是彼此为数不多的朋友和对手。
三十多年前,二郎偶然间听说了一位十分厉害的天妇罗制作者,他按耐不住好奇心,去拜访了哲哉的店铺,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最初让二郎惊艳的是哲哉做的海鳗天妇罗,鳗鱼的腥臭味不仅完全不见了,而且还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食物本身的风味。
“这已经超越了美味的极限。”二郎对哲哉的手艺赞不绝口:“经过他精湛的处理,有些食材变成了好像就是为了天妇罗而存在的一样。”
之后,哲哉也去了二郎的店铺,去感受寿司的美味。然而令他震惊的是,二郎的寿司似乎每天都在进步。
“他不断的在尝试,口感却没有丝毫下降,反而越来越精湛。”
“很少有人能把味道品的如此细致,但做这个拼的就是认真。”
“老爷子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他知道捏哪个位置做出来的味道绝对好吃,一边捏一边琢磨是否能达到最佳效果。在施加力道的过程中不断探索。”
哲哉说:“不单单是为了吃他的寿司,还有他反映在寿司中的生活态度和美学。对待鱼肉的用心,对待米饭的用心,诸如此类的情感。在一枚小小的寿司中,倾注了无尽的情感,我能深深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意义。大概没人能做到他这样,在一个寿司中倾入无限感情了。与其说是去吃寿司,倒不如说去吃那份心意。”
而每到换季的时候,二郎也会去光顾哲哉的天妇罗店,哲哉也会为他准备自己花了大半生开发出的至高料理。
两人全程依旧无言,但哲哉还是一眼就能看到二郎拿起筷子在等待。
那是一种压力,也是对自己莫大的鼓舞。
“我们是朋友也是对手,我们两个总是在比谁会一直做下去。”
两个对待美食充满极致精神的人,在三十余年里一来一回的切磋着,彼此陪伴着,成长着,在最擅长的领域,成为更好的自己。
然而二郎一场突发的心脏病,打破了这个局面。因为年龄的原因,劳累过度的二郎被送进医院。庆幸的是,最后检查结果并无大碍。
那时候,二郎萌生了一丝退休的想法:“在家呆着也很无聊,但又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工作下去?”
一向了解他的哲哉写了一封信给他:“由于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不稳定,所以希望这封信可以给他打打气。”哲哉顿了顿,强忍住哽咽:“希望他的病情,不要再恶化了。”
相识三十五载,除了各自的店面,他们没有在其他场合有过交集。这一次,哲哉在信里邀请老爷子一起去喝茶、看画展。
那场画展上,哲哉跟二郎介绍那些老骥伏枥的画家,聊着画中断翅的蝴蝶,依旧在努力飞翔。期间俩人无所畏惧的谈论着“衰老”和“死亡”。
二郎跟哲哉说:“如果人生的最后,忽然有一天捏寿司时,啪的倒下,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哲哉开玩笑说:“老爷子你这是好的,即使啪的一下倒了的话,也是倒在了竹板上,我要是啪的一下倒了的话,脸直接冲着油锅进去了,那么烫,简直受不了啊~”
哲哉兴致勃勃的逗老友开心:“不然这样,我的脸先倒在面糊上,再滚进油锅。不这么做感觉就无法超过你了。”
哲哉和二郎约定:我要做到130岁,所以老爷子你也做到100岁吧。
那天,二郎离开后,为他们拍摄纪录片的导演问哲哉,是不是害怕对方会去世?
他笑着说:只要活着,我总有一天能追上他,他如果去世了,我就再也没法追上他了。
话音刚落,哲哉却突然背过身去擦眼泪。
他知道,没有人能追得过衰老的脚步。
现在,哲哉依旧坚持去吃寿司。某一个周三,他如往常一样来到店里,如果抬头看到眼熟的笑容,他就会无比地惊喜,弯着腰反复地问:“老爷子你怎么在了呀?”
二郎笑笑不说话,开始仔细的为老友捏寿司。力道不足,不能一捏成型,那就多捏几次;因为手掌脱水,米饭常常粘住,那就去洗手台洗掉。
心脏不舒服的时候,老爷子就扶着腰颤巍巍的坐一会儿。
“我的梦想,是最后一刻在工作的时候倒下、离开。”
很幸运,这个残忍的梦想,他尚未说出口,便已有人懂得。
因为懂得,所以那些寻常的米饭、酱油、鱼虾,才有了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