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潞山,澳洲唯一的中英文國際同傳協會(AIIC)會員,為陸克文、吉拉德、克林頓、小布什等多位政要擔任過翻譯;澳洲國家翻譯局(NAATI)特級(五級)翻譯;澳洲國家翻譯局(NAATI)中文委員會委員(該委員會負責NAATI考試的出題和閱卷工作);澳洲翻譯協會(AUSIT)高級會員以及中科院、四川大學、天津外國語大學等大學客座教授。
有一部電影,叫《翻譯風雲》(TheInterpreter)妮可·吉德曼飾演一位聯合國翻譯員,她無意間她聽到一樁政治機密,從而捲入一場追殺。
這部電影讓我堅定的相信,做外交翻譯和商務翻譯是一個很神秘的職業。
於是,我拋出第一串問題——參與這麼多的國際會談,之前要不要政治審查,要不要簽訂保密協議,進會場之前有沒有安檢,生活是不是每天都充滿刺激和艱險。
秦潞山停了足足五秒鐘,說:『你真的想多了』。
為了以正視聽,秦潞山開始給我們描述《翻譯風雲》的真實生活。
未果的中文老師
來澳洲之前的生活,對於秦潞山來說,稱得上雲淡風輕。畢業於雲南大學英語系,進入雲南教委工作,後因家庭原因而移民,秦潞山也沒有想太多,就來到澳洲。
我問,出國要放棄公務員的工作,你沒有猶豫和掙札嗎?
秦潞山說,那個時候是九十年代初期,當時公務員在中國並不是熱門的職業,那時候講究『下海』,有本事的人都去倒騰點鋼筋水泥什麼的,誰要是能成為一個『萬元戶』,就可以『下輩子不愁了』。秦潞山至今還清楚的記得自己當時每月的工資121.3元人民幣,因此也免去了掙札。
毋需兩難,本身已經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來到澳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工作,自我評估後,秦潞山覺得最適合自己的,就是做中文老師。他整理了自己的大學學歷和從業經歷,把資料郵寄給了維州教師委員會,希望可以得到中文教學的資質。
不久後,他收到了維州教師委員會的回信,信中說,『經過評估,我們認可您是合格的英文教師』。末尾,還特別註明:不可以教中文。
維州教師委員會是按照他們的評估系統得出這樣的結論,秦潞山大學學習的是英文專業,課程內容有36門課程,包含英文語言學、詞彙學、喬叟、莎士比亞、精讀泛讀等等,即使英文國家,也沒有這麼類別多樣、分類細緻的英文課程。
『看上去很美』的課程設置堵上了秦潞山教中文的職業規劃。
學習翻譯
90年代初期的澳洲,大街上亞洲的面孔屈指可數,更沒有現在這種針對華人的雅思學校。秦潞山覺得,自己去給當地人教英文的機會可能不多。當時的澳洲經濟也很不景氣,失業率奇高,秦潞山覺得自己的優勢依然是語言,於是,剛剛落腳澳洲兩個月,他就決定去讀翻譯。
當時墨爾本只有迪肯大學設置翻譯專業,考試的過程在今天看來匪夷所思:一個英文老師來和他聊聊天,說,『你英文不錯』;然後一個中文老師和他聊聊天,說『你中文不錯』。之後,秦潞山就開始讀研究生了。
與中國完全不同的課程設置讓秦潞山頗為興奮,與莎士比亞和喬叟不同的是,課程實用性非常強,尤其是《澳洲概況》的課程,請來了各行各業的專家,介紹未來翻譯工作可能遇到的情景。一年的學習之後,他以全班最好的成績畢業,拿到了筆譯和口譯中級(三級)的雙向資質。
初涉翻譯界
畢業之後,秦潞山到翻譯公司登記,開始了職業翻譯的生涯。
秦潞山用『出道』來描述這個時期,當時的主要工作是社區翻譯,內容多數是學校、醫院和譯民局。在積累了一段時間社區翻譯的經驗之後,秦潞山又參加了半年法律翻譯的相關培訓,通過了這個培訓的考試,意味著秦潞山可以給警察局和法庭做翻譯了。
一聽到警察局,我腦子裡浮現出電影《不見不散》場景:葛優給美國當地警員教中文,黑板上赫然寫著:『趴下!』『為人民服務!』。
秦潞山趕緊打斷了我的發散式採訪,告訴我,這種培訓的內容包括法庭上的翻譯程序和專業術語,還有警員抓人的時候會怎麼說,公訴的程序有哪些等等。
在此之後,秦潞山曾經在半夜接到翻譯公司轉達警察局的電話,說『Charles(秦潞山的英文名字),快起來,今天晚上你們要去掃蕩非法女支院。』
同時,秦潞山還給VICROADS做了很多年的翻譯,從最早的維州駕照考試指南的中文版,到交通知識和危險行為測試的配音,都是秦潞山完成的。也就是說,只要你參加維州駕照考試時選擇了中文系統,你一定聽過他的聲音。
當時的翻譯行業很多人都是兼職,因此,全職做翻譯,業務精通,同時時間有保障的秦潞山,得到的工作機會越來越多。更重要的是,豐富的社區翻譯的經驗,給了秦潞山一個迅速而全面瞭解澳洲社會的機會。
魔鬼訓練
1993年,對於澳洲的移民史來講是一個重要的坐標——1989年之後,澳洲政府給當時留在澳洲的華人四年的臨居簽證,93年,這個簽證到期,何去何從對澳洲政府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考驗,最後政府決定在1989年6月20日之前抵達澳洲的人,無條件給予永久簽證,6月20日之後抵達澳洲的人,按照是否申請了難民有條件給予永久簽證。
這一決定引發了當時很大的爭議,上萬名認為自己符合條件,但是沒有申請難民的人,提出上訴,因為案例數量龐大,澳洲成立了專門的難民上訴仲裁庭,進行判決。此時的秦潞山,進入難民上訴仲裁庭擔任翻譯。
秦潞山用『不堪回首』來形容那段歲月——平均每天要翻譯兩三個案子,每個案子要數小時。法庭口譯之外,僅是翻譯過的畢業證就上千份。
高強度的工作讓秦潞山和另外兩個同事都難以支撐,他們提出罷工,要求加薪,後翻譯公司同意加薪50%。
但也正是這段魔鬼訓練的經歷,讓秦潞山口譯的能力突飛猛進,做筆記的速度更是嘆為觀止,他給我展示了他用IPAD做的口譯筆記,我不禁問道『這是象形文字嗎?』為了保證速度,文字有如天書,估計只有秦潞山自己看得懂。
轉型商務翻譯
雖然做仲裁庭的翻譯工作,工資大幅提高,秦潞山依然不滿意這種高強度的工作,恰好有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說他們有一個來自中國的商務團,問秦潞山是否願意擔任翻譯。這次經歷,促成了秦潞山的職業轉型。
商務翻譯是一個嶄新的領域,剛開始吸引秦潞山的原因是,它可以提供很多出差的機會,隨著出差的次數和密度的越來越高,『遊山玩水』的吸引力很快褪去,但是商務翻譯帶來的成就感和挑戰卻讓秦潞山樂此不疲。
對於商務翻譯,秦潞山的經驗就是精心準備,細心 積累。商務翻譯可能每天都面臨新領域,很多的詞彙即使本國人,如果沒有相關的業務背景和知識儲備,都會不知所云。而商務會議的一個特點就是專業化程度高,這對翻譯的要求也就水漲船高。秦潞山在每次參加會議之前,都會對即將翻譯的領域進行研究,比如澳洲礦業大發展的時候,中澳礦業的商務談判很密集,那個時候 自己準備了很多礦業的專業知識。這種準備的工作量並不小,甚至有的時候要把發言人的專業論文找來讀,我問,如果遇到艱澀的議題,中文都不明白,你怎麼辦?秦潞山說『我爭取讀明白,當然,有的領域我覺得我真的不懂,我就不接,如果有人邀請我翻譯核武器研究,我一定不會去。』
商務翻譯很大程度是靠口碑,口口相傳讓秦潞山獲得了很多為中國商務代表團翻譯的工作。1996年,他受到澳洲貿易委員邀請,為會議做同聲傳譯,從此秦潞山進入了同傳的領域。
同聲傳譯,是指翻譯者幾乎與講者同時說話,由於 同聲傳譯要求一邊接收來自講者的訊息,一邊將訊息儘快傳遞給聽者,對譯者的要求很高。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當我問到秦潞山『做同傳是不是需要精力特別集中,記憶力特別好,人特別分裂』他說『都不用,同傳更多依賴技巧和實踐,交傳(在發言者一段發言之後,停下來翻譯進行翻譯)的難度更大』。秦潞山認為,交傳聽 眾很多是中英文都懂的人,你說的是否準確和到位,一目了然,因此對組織語言和做筆記的要求也就更高。
進入外交翻譯領域
相對中國各大部委擁有自己的翻譯,在西方國家翻譯是一個和律師、會計師一樣獨立的職業,因此在秦潞山看來,進入外交翻譯的領域是自己職業內容的一項擴展而已。
2003年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訪問澳洲,第一次在西方國家國會發言並實況轉播,秦潞山獲邀為會議同聲傳譯,那也是澳洲國會歷史上首次使用同聲傳譯人員。
之後,他先後為陸克文、吉拉德、習近平、胡錦濤、克林頓、小布什等多個國家的領導人擔任過會議翻譯。
他提到給陸克文翻譯的一個插曲:中國代表團訪澳,獲邀做翻譯的秦潞山發現,陸克文講中文,而他的工作是將陸克文的中文翻譯給澳方與會者。
擔任外交翻譯期間,秦潞山獲得了翻譯界最高的資質認證——國際同傳協會AIIC會員,成為澳洲獲得該資格的第一位華人。之所以說他是最高認證,是因為AIIC吸收會員標準很高,要求具備有合同證明的150天同聲傳譯經驗,以及獲得AIIC會員資格5年以上、與申請人同語種的3名會員的推薦。中國大陸地區,成為AIIC會員的同聲傳譯只有約30人,全球中文AIIC會員也只有100人左右,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終身學習的職業
我問『翻譯最重要的特質是什麼?』
他說『聽的懂』
我說『那都能聽的懂的情況下,憑什麼你就是特級翻譯』?
他說『舉個例子Writinga letter,在社區翻譯的時候,翻譯成寫信;正式商務會談,翻譯成致函;如果表達情侶之間書信來往,就要翻譯成鴻雁傳書』。
翻譯是一個需要終身學習的職業,如今的秦潞山,在翻譯的同時經營者一家澳洲最大的中文翻譯公司。在做口譯的同時,他還筆譯了幾十本有國際書號的圖書——從Lonely Planet的《世界美食香港篇》,到澳洲聯邦政府外交貿易部經濟分析司出版的《打開中國服務業大門》,甚至包括一本希臘詩集,多個領域的涉獵,讓秦潞山一直保持一種學習的狀態。
如今,越來越多的華人從事翻譯行業,競爭也越來越激烈,秦潞山說多數行業的工資標準都在提升,而翻譯行業其實是在不斷下降的,他舉例自己剛剛『出道』的時候,一份翻譯工作大概80塊的薪水,加上路費近百元,一天兩個工作就是當之無愧的高薪行業了,而如今,翻譯行業普遍沒有二十年前的薪水,在這種大浪淘沙的市場環境下,除了整個行業爭取更高的待遇,對於個人來說,行業中翹楚的進階過程,也許可以給大家一些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