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1月19日晚，在20世纪的美国历史上留下难以磨灭痕迹的查尔斯·曼森(Charles Manson)于加州科恩县（Kern County）一家医院因病去世，距离他83岁的生日过去仅仅一周。

邪教组织头目、连环杀手、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杀人魔王”——曼森被媒体冠以各式各样的标签。即便暴行披露，在上世纪60年代，曼森和他创建的“曼森家族”依然一度作为美国社会反主流文化的象征，在美国商业里占据了一个黑暗而持久的位置，给大众留下了音乐、影视、周边产品等一系列文化符号，甚至包括摇滚乐手玛丽莲·曼森（Marilyn Manson）一半的艺名。

尽管有证据显示曼森在1969年的两个月内主导了九宗谋杀案，但这位“不沾血的杀人狂魔”因为加州在1972废除死刑而得以延续生命。自此之后的45年，他从未在真正意义上踏出过监狱。

当生命终结，一段历史似乎也将被默然翻过，但在一天的新闻头条之后，曼森的死依然值得我们在沉思中回望上世纪中叶一个个体，乃至一个时代的悲剧。

少年（左）与老年时代的曼森

曼森的个人悲剧从出生便已注定。来到世界时，他被赋予的代号是“没有名字的马多克斯”（no name Maddox）。曼森的母亲凯瑟琳·马多克斯（Kathleen Maddox）16岁时未婚先孕，在俄亥俄州辛辛那提总医院生下了他。产子一段时间后，马多克斯嫁给了一名叫做威廉·曼森（William Manson）的工人，曼森才得以成为曼森。

成年后的曼森曾经回忆称“童年唯一幸福的记忆是被母亲拥抱”，但这种幸福过于短暂，甚至不真实。出生后不久，曼森曾被母亲以一大罐啤酒为价贱卖，几天后才被舅舅找回。5岁时，曼森母亲因偷窃入狱，母子再见时已经是三年之后的1942年。那一次，获得假释出狱的凯瑟琳给了让曼森倍感幸福的拥抱。但几年之后，曼森再次被母亲放弃。由于寻找收养所未果，法庭将曼森判到一家少年男校。十个月之后，曼森从学校逃到母亲那里，迎接他的是再次被拒绝。

在这样的生命轨迹之下，曼森走向犯罪之路几乎难以避免。13岁时，曼森开始了有记录以来的首次偷窃，随后的十几年内，他在偷窃抢劫逃跑和惩戒所之间不断来回反复。1967年3月21日，32岁的曼森从位于洛杉矶的一家男子监狱终端岛联邦教化所被释放的当天，他曾告诉当局称“监狱已经成为了他的家”，并请求继续待在那里。那时，监狱和其他教育机构的生活已经占据了曼森一半以上的生命。

小打小闹远不足以惊世骇俗，曼森真正“成名”，源于他创建的“曼森家族”及后者犯下的滔天罪行。

1967出狱后不久 ，曼森移居至旧金山。作为嬉皮文化的发源地，那里在同一年迎来了黄金时期，“爱之夏”（Summer of Love）活动吸引到数万年轻人聚集旧金山。这段时间，长期失业的曼森成了一名歌手兼词作家，生活在洛杉矶音乐产业的边缘地带。在之前的监狱生活中，曼森从一名银行抢劫犯那里学会了弹吉他，并且接触到山达基教（Scientology，又称科学教）。

在曼森被控犯罪后，他的原创歌曲专辑也随之发布。包括枪与玫瑰（Guns N' Roses）及玛丽莲·曼森（Marilyn Manson）在内的艺术家都引用了他的歌曲。

凭借着高智商和富有感染力的演讲技巧，曼森很快吸引到一批年轻的女性追随者，逐渐建立起了“曼森家族”，并树立起了自己在“家族”内的领袖地位。1967年夏天结束前，曼森和近十位狂热者以一辆嬉皮士风格改造过的校巴为交通工具沿途流浪，并最终落脚在洛杉矶。

如果没有后续的连环谋杀，“曼森家族”或许也只是一个另类文化和信仰成员聚集的小团体。据悉，曼森和他的“家族成员”平时聚在一起时的主要活动就是听摇滚乐、念诗、歌颂自由与和平。

与此同时，他们也服用强致幻药物LSD。药物的作用和偏激的厌世哲学在“家族”内部萌生出罪恶的种子。

在音乐上，曼森对披头士（The Beatles）乐队尤其着迷，他甚至把披头士在1968年发表的专辑《White Album》里面的歌名解释成种族战争的预言，并在日后声称杀害白人是为了激起种族战争。1968年4月4日，黑人平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被暗杀，这强化了曼恩对于种族冲突加剧的预感。一段时间，曼森曾反复强调黑人与白人之间的人种压力已经增长，且黑人很快就要在美国城市引发叛乱。

在《White Album》这张专辑中，曼森最爱的《Helter Skelter》和《Piggies》两首歌则被他认为是对于即将到来的种族毁灭的秘示。1969年的一天，身为首领的曼森宣布进行终极计划“Helter Skelter”，发动所谓的末日种族和阶级战争，并扬言只有他的信徒才可以存活下来。

“杀戮”在“毁灭”之前到来。1969年夏季，时年34岁的曼森唆使他的多名信徒（此时，“曼森家族”已经有25个主要会员和60个一般党徒）在洛杉矶制造了一连串恐怖杀人案，共造成九人死亡。这其中，尤以发生在同年8月9日和10日的连环杀人案最受瞩目，著名导演波兰斯基（Roman Polanski）的妻子、好莱坞演员莎朗·蒂（Sharon Tate）的遇害令案件报道铺天盖地。

1969年8月9日晚，莎朗·蒂在自己位于比弗利山庄的家里和其他四人一起遇害，当时，她已怀有八个半月身孕。次日早上，洛杉矶警察局接到凶杀报警。当警察来到受害者家中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里总共有四个人倒在血泊中，都是被乱刀刺死的，最惨的一人身上一共有51处刀伤。莎朗·蒂身中16刀，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于失血过多。屋子外面的一辆车里还有一个青年被手枪打死在驾驶座上。

莎朗·蒂（上图）遇害时惨状（下图）

仔细搜查后到场警察还发现，屋子里几乎没有丢失任何东西，里屋的门上有凶手留下的一个词语“猪”（PIG），这是犯罪成员用莎朗·蒂的血写成的。据悉，这是因为曼森曾指示她们“留下一些让人迷惑的标语”。

在莎朗·蒂谋杀案发生的次日，“曼森家族”的四名罪犯又遵从曼森旨意，带着另外两位成员继续作案。他们到达了离莎朗·蒂家几十公里之外超市经理里拉比安卡（LaBianca）家，将他和妻子乱刀刺死。六个凶手甚至还故意留下了一把插在男主人咽喉里的餐刀，并用被害人的血写下了三行字：“猪猡们去死吧”。

“曼森家族”成员多为年轻女子，她们在其被捕之后依然狂热跟随

在曼森和其“家族”成员被捕后，这起连环杀人案经过了漫长的审讯。虽未亲自手刃，但经过长时间的审判后，陪审团认为曼森有明显的谋杀意图。鉴于曼森在犯罪行为中所起的作用，他最初被判处死刑。1972年加州曾一度取消死刑，曼森因此被改判终身监禁。据悉，在此期间法院曾十多次拒绝允许曼森监外服刑的申请。

在司法审判中，检察机关将曼森描述成一个魔鬼般的怪人，能让他的追随者无条件地服从他的旨意。他从不亲自动手，也不会出现在作案现场（此处有争议），曼森由此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为臭名昭着的杀人犯之一。

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曼森一直是个谜。入狱之后，曼森曾有过四次著名的采访，其中，1986年与查理·罗斯（Charlie Rose）的对话曾经将后者送上了艾美奖最佳访谈的宝座。

在这次访谈中，一段对话常常被人用来佐证曼森性格中的反社会因子。罗斯在访谈中提起莎朗·蒂和她未出生的孩子，问道“所以你不在乎？”“在乎？”曼森反问道：“‘在乎’究竟是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曼森在受访时的诡异表现

在现存不多的关于曼森的影像资料中，他常常有怪诞的行为举止出现，也不免让人怀疑他是否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这样一个看似离经叛道的“杀人狂魔”却足够吸引一众信徒至死追随，甚至，在他入狱之后，仍有年轻女子向其求好，愿意与之结婚。

他真的是一个魅力非凡的宗教领袖？又或者，他的出现恰巧弥合了当时美国社会的某种缺失？别忘了，即便没有曼森，20世纪60年代依旧是美国历史上特殊的一页篇章。长期笼罩于战争阴霾的民众亟需片刻安稳，民权运动达到历史高点种族冲突暗涌不断。

《纽约时报》在1970年所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将曼森案视作是“家长疏忽的典范，公共惩教系统的失败”。回望那个时代，内心最深处的独孤与不安得不到安抚的年轻人，或许不止曼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