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
第60章(大结局)
月色散落了一地的叹息,青春满脑子回荡着刚才唐纳德的哽咽和抽泣声,心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疼得倒抽冷气。她无力地低垂下手中的枪,用踯躅的双脚丈量着内心的疼痛,挪到窗前,又掀起窗帘一角向外探望。她多希望在远处黑黢黢的夜里,唐纳德的车灯再次亮起!如果唐纳德能够返回,再一次跪在她的门前忏悔,她还会拿枪指向他吗?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她,她又失眠了。
唐纳德却一去不复返,又杳无声息了。他再也没有给青春发过类似的短信,也没有来探望过孩子,更不用说在青春的面前忏悔。每次唐纳德这样的突然忏悔,又突然消失,一热一冷,好比将烧红的滚烫的金属放进使温度骤降的冷水里淬火,使得青春的一颗心在一次次的淬火中硬度变得越来越高,那一夜她问自己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了。
日子过得越来越拮据,青春费尽心思找来找去,货比三家节省下来十块二十块的开销,转眼又变成五百一千的律师费出去,摩尔告诉她终审还要再准备一万美金。信用卡的债务越来越高,巨大的精神压力,捉襟见肘的经济压力,还有对孩子的愧疚之情,快要把青春压垮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给孩子过一个这样穷酸的圣诞节。为了显得圣诞树下有丰富多彩的礼物,小鸭和二小把家里很多未开封的衣物鞋袜都当作礼品,用漂亮的包装纸打了包装,放在圣诞树下装点门面。
一想到唐纳德拿着本应付给孩子的抚养费和她的赡养费来支付律师费;又想到他引狼入室,允许桑德拉还有她的女儿,正在自己和唐纳德的房子里免受房租压力之苦,拿着唐纳德钱逍遥快活;再一想到唐纳德让“雀巢”霸占了老房子,还招来了一把大火,青春就巴不得唐纳德能够再来骚扰她一次,最好这次他能够真地破门而入,这样,她就可以射出仇恨的子弹,而不用承担任何法律的责任了。
也许是因为过圣诞节的缘故,换上大红底色加冬青贴布节日服装的琳达太太看起来气色好多了。青春再去探望她的时候,她竟然能够倚靠着枕头半坐起来。一见到青春,琳达太太就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急速而又含糊不清地叙述着什么,似乎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让青春知道。虽然琳达太太的口齿还不是很清楚,但是青春还是了听了出来,此事和唐纳德,和自己的案子有关。
“琳达太太,你能用另一只手写字吗?”青春问。
“嗯嗯!”琳达太太点头。
青春迅速掏出本子和笔,垫在老人的手下。很快,青春看到从老人的笔端流出一行字:他召集翡翠谷所有认识的人去参加终审,你要小心!
“唐纳德?他这么做想干嘛?”青春惊得抬起头,问琳达太太。
琳达太太无奈地摇摇头,示意青春她还要继续写。青春低下头,看着纸上又落下了一行字:也许是作证,也许是壮势,给法官施加压力吧……
心乱如麻的青春回到家里,不禁又想起2009年“雀巢”的那桩案子。认清“雀巢”的为人之后,现在的她不得不相信,“雀巢”绝对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辜,可是却因为小镇居民的一致对外的保护主义,才使得他的案子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机。“雪崩来临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青春轻叹,自己就那样盲目地做了一片雪花,现在果然遭到了报应。
若琳达太太没有生病,在青春的身后,至少还会有一位琳达太太为她打气。别小看琳达太太只有一个人,原来的她可是有四两拨千斤的能量。可是现在,青春又将孤身一人面对整个翡翠谷的同仇敌忾,她辗转反侧,在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里煎熬。
她不敢把自己的焦虑告诉摩尔,因为摩尔只是她的律师,并不是她的心理医生,所有来自“他说”的消息,摩尔不但都会认为是捕风捉影,还会认为她是个“Drama Queen (戏精)”。
青春猜测得没错,摩尔现在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准备提供充分的证据材料上面,将动用他近二十年的律师从业经验,启动“一次性给付计划”,以保证青春母子的最大利益。这步棋铤而走险,胜算的几率有多大,他没有把握,这也是他不希望走终审这一步的原因。作为一名离婚律师,他接触过的案子,大部分都以庭外和解而结束,最终走向法官审判的比例不足5%,而青春更是这微小比例中,他第一次为之启动“一次性给付计划”的客户。若法官不认可,将满盘皆输。法官一锤定音之后,再推翻就要上诉,还要至少一万美金的费用,难上加难。
“你确定还要走这一步吗?”摩尔把两份方案摆在青春的面前,最后一次问她。
青春心里很清楚,走传统方案,至少她能获得纸面上的抚养费和赡养费,可是不能保证唐纳德按月付费;非传统的“一次性给付计划”,是计算出今后她的赡养费总数,以现有的房屋价值,从唐纳德的那一半里进行一次性扣除,这样青春可以把几年的赡养费一次性拿到手。非传统方案看似合理,里面却包含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若法官不认可唐纳德行为恶劣到需要一次性给与赡养费,此方案就会被全部推翻。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摩尔静静地等待着青春的选择。终于,青春拿起非传统方案,递给摩尔,用坚定的目光告诉他:“就它了!”
青春把未来交给了命运,命运还给了青春一把纸扇,让她在每天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端详着紧紧关闭的扇子侧面,显漏出的残缺而张牙舞爪的线条,她揣测着隐藏在其中的图画。在等待中,小鸭和二小又要过10岁和8岁的生日了。不到一年前,一家四口手挽着手在路灯下的行走,仿佛就像一场梦,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小鸭子们发了无数条短信给唐纳德,望眼欲穿他的出现,还是失望地看着没有回复的号码发呆。
扇面终于要缓缓打开了。2018年终审的这一天,酷寒。青春刚走出停车场,拖着满载资料的拉杆箱的手就冻僵了。迎面碰上同样拖着更大一拉杆箱,肩上背着手提电脑的律师摩尔。他的鼻子冻得通红,为了保持专业形象,西装革履的外面只穿了一件薄呢外套。刺骨的寒风吹得两个人哆哆嗦嗦,看着彼此的狼狈相都笑了。
9点钟开庭,时间还早。当青春和摩尔走进法庭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听众席上已经坐稳了几位翡翠谷的居民,汤姆大叔还有几位邻居,她都认识,可是没有人和她打招呼。不断地,还有人走进来,自动地坐在被告席的后面。青春一怔,因为在其中,她一眼发现了正襟危坐的桑德拉和“雀巢”。
“人模狗样!”青春在心里唾弃着他俩。看来,一场盛大的饕餮晚宴已经准备就绪。谁将举起圣杯啜饮鲜血,谁将手捂着带血的钱袋,谁将愤怒地举起餐刀,就要在这最后的晚餐中揭晓。不会有人被钉在十字架上,但是,必定会有人在喜与怒,善与邪,爱与恨的交织中,被订在耻辱柱上。
“你怎么了?”发现她脸色有变,摩尔侧过身来问。
青春压低声音,在摩尔的耳边说:“摩尔,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传言,所以没有告诉你。今天看来,传言是真的。他邀请了许多翡翠谷的居民来支持他。桑德拉和“雀巢”也在那里。”
“哪个是桑德拉和雀巢?”
青春用眼神给摩尔示意了位置,摩尔回头望了一眼,想了想,对青春说:“愿意听,就让他们听好了。”
正与摩尔说话间,唐纳德与“炸毛”律师姗姗来迟。唐纳德与小镇居民打着招呼,寒暄着,全然不顾青春轻蔑的一笑。是的,他根本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看青春一眼。
9点整,一声 “All rise! ”,刚刚嘁嘁喳喳的法庭一下子变得肃静起来,全体起立,法官和助手还有书记员鱼贯而入,随着法官说:“请落座!”,坐回座位的听众似乎又多了什么话题,开始骚动起来。
法官看到坐满的听众席位,对于一个小小的离婚案件,有这么多人旁听,他也许觉得有些奇怪,也许是见怪不怪,他的眼神意味深长,高深莫测。
他首先询问双方当事人是否都出庭,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炸毛”律师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桑德拉和“雀巢”两位证人。
“反对!”还未等“炸毛”律师说完,摩尔立即指出:“法官大人,据我所知,证人就在旁听席里,这不符合隔离作证的原则。为保障证人证言的真实性,证人不但不得旁听法庭审理,而且两位证人也要进行隔离,不得交换意见。”
“反对有效!”,法官宣布。随即,法官助手将桑德拉和雀巢请出法庭,并做了隔离措施。
图穷匕首现。“请原告在法庭宣誓!” 青春知道,20个月的等待终于到了。她举起右手,宣誓将如实提供事实真相之后,坐到了提问席上。
摩尔律师的提问,都是之前准备好的,青春也和摩尔律师进行过几次的“演习”,所谓一问一答,就是让法官,还有这些对事情经过一无所知的翡翠谷的居民,可以进行一次详细的了解。随着问题的逐渐深入,听众席上,小镇的居民由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好奇,再到屏息凝神地听。
当摩尔问道:“请问,在这20个月中,你收到的抚养费是多少?”,青春回答为:“零。”的时候,底下听众席一片哗然。
等到摩尔律师继续问道:“在未告知你的情况下,斯蒂尔先生取消了你和孩子的健康险,车保险还有房屋险,对吗?”,青春回答:“是的!”
“能具体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好的,先生!”青春开始讲述她的腿被毒蜘蛛咬伤溃烂,小鸭半夜入急诊室,却因为唐纳德取消了她和孩子的保险而遭遇一系列挫折的事情。她刚讲到一半,听众席上的汤姆大叔“霍”地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冲唐纳德说了句:“败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法庭。唐纳德的脸被挡在了一片阴影里,只见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与一尊没有呼吸的雕像没有什么区别。
“斯蒂尔夫人,请问你与斯蒂尔先生的十几年婚姻里,你都处于什么样的角色吗?”
“好的,先生!”
这个问题是重中之重,青春深呼吸了一口气,讲起一个人在家含辛茹苦地抚育幼童,尽心尽力照顾老威廉,兼顾投资房产生意的十几年艰难岁月。几次哽咽,数度失声,她的眼泪差一点流出来,不过她能够做到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如此长篇大论,竟然没有被法官打断,连书记员也不时地把脸转向青春,满眼同情。
听众席上已经有人不淡定了,似乎因为听到了不一样的版本,有人大声说道:“liar!(撒谎者!)”,不知道是在说青春还是唐纳德,于是议论声不绝,摩尔和青春不得不暂停。法官皱着眉头敲了一下法槌:“请遵守法庭秩序!”,法庭于是又恢复了平静。
两个小时一晃儿就过去了,法官要求中间休庭15分钟。摩尔趁机对青春说:“今天终审虽然给了我们的时间是九点到五点,但是这个速度下去,我看六点也结束不了。但愿今天法官就能宣判,我可不想让你的案子拖到下一次开庭去。下面的问题我会挑主要的问,你的回答越精简越好。”
再次回到庭审的时候,听众席上的听众又少了几位。果然,摩尔也加快了提问和递交证据的速度。很快,摩尔的问题问完了。法官问反方“炸毛”律师有没有疑问,他说:“有!”。
他眯缝着眼睛,不站在他应该提问的桌子前,反而走到青春的提问席,令青春的身体本能地往后靠了靠。
他问道:“你觉得你需要斯蒂尔先生付你的赡养费,对吗?”
“是的,先生!” 青春迎着他咄咄逼人的双眼,冷静地回答。
“你什么学历?”
“大学。但并不是在美国获得的学位。”
“你身体状况如何?”
“还可以吧。”
“你年纪轻轻,身体健康,又接受过高等教育,你为什么不去工作,而需要别人付给你赡养费呢?”
青春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她用非常惊讶的口吻回道:“先生,谁说我不工作?我工作呀!我是一位全职妈妈,一位全职护士,一位全职厨子,一位全职装修工……”
“不不!斯蒂尔太太,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小孩现在上学了,老人去世了,房子也租出去了,你没理由在家再做全职妈妈了。你要求赡养费,你是准备以后都不上班了吗?”
“反对!”摩尔律师站起来:“法官大人,对方在已经很明显的事实上纠缠,误导我的客户,我请求终止这个问题。”
“反对有效!”法官把眼睛从电脑上挪开,面对着“炸毛”律师,声音不大,但是清楚地说:“妻子今后上不上班是她自己意愿,不得继续这个问题。”
摩尔放心地落座,“炸毛”律师耸了耸肩,说了句:“好的,法官大人。”随后,他话锋一转:“你口口声声说你无偿地照顾他的爸爸,你敢说你不是为了他爸爸的财产?请你说说如何趁唐纳德不在家的期间,骗取一个患有奥兹海默症老人的签名的?”他抽出老威廉的委托书和房产转让证明,呈递给法官。
“反对!”摩尔律师立即起身大声说:“法官大人,我反对对方律师通过主观臆断来误导我的客户。”
“法官大人,这个问题是本案的关键,决定了我的客户是否有权独家继承他父亲的遗产。”“炸毛”律师振振有词地说。
“反对无效!原告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但请反方律师注意你的言辞。”法官不紧不慢地说。
“好的,法官大人。”“炸毛”把目光转回到青春身上,“斯蒂尔夫人,请你解释一下吧。”
看到摩尔无奈地坐下,知道他一定在为她捏一把汗,青春用眼神传递,让他不要担心。“先生,请你看清楚,威廉的授权委托书签名的时间在2009年,这时候他只是摔坏了骨盆,并没有摔坏脑子。老年痴呆是2011年以后的事情了,房产转让在他患病之前,头脑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签署的,唐纳德当时在场而且知情,很不幸的是,他还亲自去取的房产转让证书,当时的收费记录上是他的签名。”
“呃……”“炸毛”一时语塞。
青春心想,唐纳德一定是欠了好多律师费,他的律师根本就没在唐纳德的案子上花时间,这些早早就递交的材料,他并没有仔细阅读。
没想到会被青春将了一军,但是“炸毛”立刻稳住了阵脚:“托尼.斯宾塞你认识吗?”
“认识,我们叫他雀巢。”
“炸毛”律师拿出唐纳德与“雀巢”签订的欠债书,递给法官和青春各一份,问青春:“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是唐纳德欠‘雀巢’二万五千美元的证明。”
“炸毛”律师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这不是夫妻共同债务?你有证据吗?”
“我付清了,但是没有证据。因为年代太久,银行的对账单只保留六年,我自以为付清以后,对账单没有用了,就扔了。”
“我不需要你回答这些,只要回答‘有’还是‘没有’就可以了。”
“没有。”青春无奈地说。
唐纳德终于换了个坐姿,叹了口气,抬起眼帘,并没有得意之色,反而是一副强弩之末的颓态。
“炸毛”律师继续一连串问了多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青春一一作答。法官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提出午间休庭。
一上午的剑拔弩张,青春与摩尔律师都松了一口气。一起用午餐的时候,双方都避免再提到一切与法庭,案件有关的话题,青春第一次难得地能够与摩尔律师随便地唠唠家常。
摩尔随口问道:“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一份工作而已。它给我保险,还提供这样一份丰富的午餐,省下来的钱可以给孩子买他们需要的东西。”青春淡然地说,不经意间露出手上的一块伤疤,触目惊心。
摩尔记得这块伤疤,几个月前,青春来和他会谈的时候,还缠着纱布,说是工伤。几个月过去了,疤痕还未褪去。摩尔别过脸去,湿了眼眶。
青春一直以为,像摩尔这样的律师,不会在客户面前流露情感,他们压根就是没有情感的收钱机器。眼前摩尔的反常表现,反而让青春觉得很不真实。好在这种不真实只持续了几秒钟,等摩尔转过脸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他对青春说:“你知道吗?我曾经是一名橄榄球运动员,越有挑战,越能激发我的斗志。下午桑德拉和雀巢要上场了,我们拭目以待吧!”
下午回到法庭的时候,青春发现,听众席上的翡翠谷居民已经消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也各自为营,一部分坐到了青春的身后。
桑德拉作为第一位证人坐到证人席上。从来不修边幅的桑德拉,今天竟然略施粉黛。可是,她表面的修饰是徒劳的,强挤出的一丝笑容,却被小眼睛里射出的毫无人性的目光暴露了“lipstick on a pig”。
“炸毛”律师先提问:“夫人,你能否告诉我们,你和老威廉是什么关系?”
“我的妈妈是他的表妹。”
“也就是说,你有很多机会去探望老威廉了?”
“是的,先生。”
“请你能否详细地说说斯蒂尔夫人与老威廉的关系如何呢?”
“好的。据我所知,威廉叔叔与斯蒂尔夫人的关系并不好。他曾经跟我抱怨斯蒂尔夫人不给他做西餐,还控制他吃甜甜圈的数量。而且事实上,斯蒂尔夫人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尽心照顾威廉叔叔。她才没有经常给他洗澡,每次都是唐纳德放假回来,给他爸爸洗澡……”
青春听到后,不禁把头转向唐纳德,想不到唐纳德竟然还冲她微笑。青春地冷笑了一声,还给他一个白眼。“炸毛”律师又问了一系列的问题, 无非是想得到“青春在婚姻期间里,对家庭没有什么贡献,不应该获得赡养费”这个证据而已。摩尔律师挥动着手中的笔,飞快地记着要点。
“法官大人,我问完了。”“炸毛”律师回到了座位上。
“请问原告律师,有问题要问证人吗?”法官问。
“是的,法官大人。”摩尔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对法官说:“法官大人,这是一份老威廉死亡的时候的尸检报告。我开庭前忘记呈交法庭,现在呈交可以吗?”
得到法官的允许,摩尔律师递给法官,证人桑德拉和对方律师各一份复印件。
“夫人,你能否告诉我在第X栏里写的是什么?”摩尔问桑德拉。
“是的,先……生……”刚才还伶牙俐齿的桑德拉,突然舌头打了结。
“夫人,请读出来。”
“写的是‘没有褥疮’……”
摩尔抓住机会继续问:“请问老威廉请护工了吗?”
“没有。”桑德拉的声音变小了。
“你有给老威廉洗过澡吗?”
“没有。”
“唐纳德多久回家一次?”
“每个月回家一次吧?不太清楚。”
“不对!根据斯蒂尔先生的工资报表,显示他在外地的时间最短也要有三个月,长的要半年。如果像你刚才所说,斯蒂尔太太不给老威廉洗澡,又没有护工,老威廉要等他的儿子三个月或者更长时间回家才能洗一次澡,你觉得没有褥疮是可能的吗?”
“我不知道,这些都是唐纳德告诉我的。”桑德拉把眼光飘向唐纳德,唐纳德立即把头转向别处。
摩尔继续问:“夫人,请问你以前住在哪里?现在住在哪里?房租各为多少?”
桑德拉如实报出原来的地址和房租,对于新的住址,她说是唐纳德让她免费住的,因为唐纳德被离婚搞得破产,要靠她的经济援助,所以不收她房租作为答谢。
“不对,夫人!”摩尔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你曾经跟斯蒂尔夫人借钱交房租的欠条。也就是说,你连600块的房租都付不起,你现在又哪里来的钱承担斯蒂尔先生的开销?”
“这……”
“2016年的6月,你和唐纳德成立了共同账户,这里,”摩尔递给桑德拉一份文件,“账户里多出的一万块钱是哪里来的?”
“唐纳德的……”桑德拉明显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气势了。
“也就是说,在我客户起诉离婚之前,唐纳德把夫妻共同财产转移到你的名下?”
“我反对!”“炸毛”律师坐不住了:“反对对方律师……”
“反对无效!”还未等他说完,法官就让他坐下,他只好气鼓鼓地照做。“请继续。”法官对摩尔说。
“请问你的女儿原来住哪里?现在又住哪里?房租各是多少?”摩尔律师乘胜追击,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曾经做为橄榄球运动员的特质显露了出来,他越战越勇。
“……”桑德拉已经明显招架不住了。
听到桑德拉的女儿还用同样的手段霸占了青春另外一套出租房,租金也一样分文未交之后,底下嘘声一片,法官一直保持的“扑克脸”,也终于有了Emoji一样的表情,抿嘴,不满……
“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摩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青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证人证言被证明与事实不符,不予采纳!请回座位上去。”听完法官的宣判,桑德拉灰溜溜地从被告席上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地离开了法庭。
“雀巢”被传唤入庭作证,他口口声声说青春夫妻二人欠他的房款并未付清。
“请问斯宾塞先生,在六年多的时间里,你一直没有收到对方的付费,你有没有发过欠费提醒或者是催款单?”
“雀巢”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他嗯嗯了半天,说:“我和唐纳德是好朋友,我们都是口头的约定和提醒,用不着写什么正式的文书。”
“可是你们这张在我客户起诉离婚之前,补办的欠款单,不但如此正式,还有公证员进行了公证。”
“这……”
“法官大人,我的问题结束了。”摩尔见“雀巢”的谎言已被戳破,未等他说完,便请求停止提问了。
“雀巢”也落得个和桑德拉同样的下场,证言没有被采纳,灰溜溜走出法庭。青春和摩尔松了一口气,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唐纳德,该他走向讯问席了。
唐纳德缓缓举起右手宣誓,步履沉重地走到他的席位坐好,先由他自己的律师开始发问。
青春突然发现,唐纳德的嗓音竟然变了,不再是她熟悉的浑厚延绵的磁性男低音,声带好似磁粉脱落的磁带,发出“滋滋拉拉”的杂音,连音频都没有进入正轨一样,听得青春浑身难受。
结束了验证了身份的一些问题之后,“炸毛”问唐纳德:“请问,你觉得你的父亲与斯蒂尔夫人的关系如何?”
唐纳德看了一眼青春,说:“他们形同父女。我的父亲爱我的妻子胜过了爱我,他常常跟他的朋友在电话里说,我宁可叫黛西是我的女儿而非儿媳妇……”
唐纳德的话语一出,满座皆惊,青春与摩尔也面面相觑。
“炸毛”律师“倏”地变了脸色,急忙暗示唐纳德:“你确定?”
“是的。”唐纳德平静地回答。
“炸毛”律师有些慌乱,但是还是继续问了下去:“你认为你们欠斯宾塞先生二万五千块钱吗?”
“是的,先生。”并强调:“是我一个人欠的,与黛西无关,由我来还。”
这次“炸毛”律师彻底乱了阵脚,他靠近唐纳德,端详了他几秒钟,“斯蒂尔先生,你知道在法庭上,你要为你所说的负责。”
“是的,先生,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唐纳德目光坚定,“刚才桑德拉和雀巢所说的,都不是事实。我今天邀请翡翠谷的居民来到这里,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曾经都对我的妻子做了什么。我将同意对方提出的要求,同意法庭做出的一切判决!”
青春和摩尔本准备一出“铁骑突出刀枪鸣”,没想到唐纳德“曲终收拨当心画”了。戏剧性的反转令在场所有人惊呆,没有人相信自己的耳朵。空气凝固了几秒钟,随即,底下的听众席上好似沸腾的水一样不淡定了。法官也是愣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敲一下法槌要求大家安静。
“炸毛”律师脸色难看得吓人,摊开双手,对法官说:“法官大人,我没有问题了。”
法官把脸转向摩尔律师,摩尔也表示没有问题可问。法官允许唐纳德离开问讯席,回到自己的座位。走下来的时候,唐纳德又看了青春一眼,微微一笑,淡然洒脱。青春假装没有看见,内心泪流涌动。她捉摸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说不准他是真的良心发现。还是看到大势已去的临时起意。但是,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眼神,她莫名地倍感凄凉。
暂时休庭,法官退席,准备最终的判决。翡翠谷的居民七嘴八舌,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双方当事人和律师在法庭里等待。“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空气死一般沉寂,四个人都累了,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法庭的钟表显示已经是下午4点钟了。整整一天在封闭的法庭里,青春想象着外面的天空,一定也会像《最后的晚餐》里,耶稣背后门外的天空一样, 是明亮的。
等到五点钟,法官还没有出来。五点半,六点钟,终于法官带着判决回来了,当庭宣布:同意摩尔律师提出的“一次性给与”计划,除了要扣除15%的联邦税和5%的州税,法官对摩尔的动议连一个数字都没有改;房产除了老威廉的房子还给唐纳德处理,其余的房产归青春所有,以抵唐纳德所欠的抚养费和赡养费;孩子大部分时间归青春照顾,唐纳德只在有限的时间里予以探望……
法槌落下,一切尘埃落定。
“炸毛”律师连和唐纳德告别都没有,气咻咻地起身离开。“走吧!”摩尔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一下青春,青春答应一声,收拾了东西,走在摩尔后面。趁大门还没有关上,青春最后看了唐纳德一眼,四目相对,只可惜再也看不透对方。大门自动关上,又把两人隔在两个世界里了。
拿到了判决的青春,并不意味着能够顺利地撵走霸占着房子的人。正常上班之余,她开始奔走于地产律师与法院,开启驱逐他们的法律行动。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多月。在这两个月里,青春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唐纳德的消息。
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青春正在上班。突然,她接到了州警的电话,电话里说唐纳德死了,死于车祸!因为找不到他一个直系亲属,除了前妻和孩子,所以警察找到郝青春这里来,希望她来料理唐纳德的后事。
“什么?唐纳德死了?”青春感到一个晴天霹雳,顿时天旋地转,“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对着电话里的州警,青春只能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很抱歉,夫人。他的卡车开进了Ozark大湖,鉴定结果为自杀……”
州警后面还说了什么,青春已经听不清了,她只知道,唐纳德再也回不来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脑海里总是闪现那个奇怪的梦,为什么在法庭上她听到他声音的变化,忍不住泪流,她早就有一种预感:唐纳德活不长了。
更让青春震惊的是,她联系殡仪馆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在一个月前,唐纳德就把寿险里的“土葬”那一项改为了“火葬”。也许是他真的落魄到了连“土葬”的保险费都付不起,只能选择最便宜的“火葬”吧,青春想。对于基督徒来说,“火葬”意味着断了通往天堂的路。青春通知殡仪馆,改回“土葬”,自付部分的费用由她出。
青春没有去停尸房再看一眼唐纳德,一切事宜都交付给了殡仪馆。唐纳德的棺材被直接拉到斯蒂尔家族的墓园里埋葬在他父母的身边。事先立好了的墓碑上,被刻上了卒年。
青春不去看他最后一眼,是怕自己的悲恸被小鸭看出来,孩子们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唐纳德来参加他们的生日晚餐,犹如一年前一样。青春对唐纳德的恨,已经随着他的离去而徒留悲恸,她把悲恸狠狠地埋藏在自打离婚以后就变成的一具躯壳里。这具躯壳薄如蝉翼,她担心敏感的小鸭,说不定哪天就能被她看出来。
杰拉尔律师事务所打来了电话,通知郝青春,携带唐纳德的死亡证明,来一趟律所,丽贝卡的案子结了,杰拉尔律师有重要的文件需要她签署。
听说了唐纳德事情的杰拉尔,见到青春,深表悲哀,随后他递给青春一密码箱和一把备用钥匙。
“是什么?”青春惊愕地看着杰拉尔,杰拉尔说:“你自己看吧。这是一个多月以前,唐纳德托我保存的。他说等到丽贝卡案子结案的这一天,连同这个一起给你。密码是xxxx”
杰拉尔说完,知趣地退出会议室。青春盯着密码箱看了半天,终于按下了密码,“啪”地一声,箱盖弹开,里面有一个精致的首饰盒还有一本笔记本。
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唐纳德手写体大字映入青春的眼帘:“上帝啊,我对她都做了什么?”
青春翻开第二页:“2017年11月2日 桑德拉不肯替我交保释金。这条毒蛇,那可是我的钱……”
青春继续往下翻:“11月5日,膝盖手术很成功,可是焦虑症依然困扰着我。”
“焦虑症?”青春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什么时候他得了焦虑症?”。她突然想起来,离婚前的一年里,唐纳德每次回来都要去看医生,她都以为是例行检查身体,没有多问。
“11月25日,与“雀巢”谈过,希望他能够对威廉的房子的烧毁做一部分赔偿,他拒绝了,虽然是因为他引起的火宅,而且他只白住却没有交房屋险。他还威胁我,我若告他,他就拿我们之间曾经签过的欠条去起诉我,要我先赔他两万五。我知道我告不倒他,因为我和他只是口头协议,而他拿的我欠他钱的欠条可是公证过的了。我真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12月2日,人到中年,是一场危机,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越往下看,青春越觉得寒冷,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她看出来,唐纳德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已经很久了,作为妻子,她不知道,也没有看出来,她那个时候在埋头照顾老人和小孩。
“12月5日,在庭上我看到她了。她容颜憔悴,却依然骄傲,这是我最喜欢看她的样子,我是配不上她的啊。我急功近利,害怕失败,选择逃避,我是有多愚蠢,要指责她为我们所作的一切!”
……
眼泪已经打湿了本子,青春努力地辨认下一行的内容:“我抛弃了真正爱我的人,留下了一堆渣滓在我的周围。她是不会再理我的了,她用枪对准了我,她会永远恨我,等到我变成一捧黄沙,她只会将我遗忘,也不会再爱我了……”
“12月20日,我不想上庭,我想庭外和解,把一切都给她。哦,对了,桑德拉和‘雀巢’不是不答应吗?那好吧,我就叫上翡翠谷所有认识的人,看你们在法庭上尽情地表演吧……”
……
青春泣不成声,她急速地翻到最后一页:“2018年3月28日,黛西,小鸭,二小,我的爱……亲爱的黛西,我亲爱的妻子,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吧!我知道我的忏悔太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的爸爸。我罪孽深重,难以洗刷。我一生执着奋斗,到最后一无所有。失去最爱的你,我痛哭,我像一具形同虚设的躯壳,游走于白天与黑夜的边缘。我曾经说过,会让你和我们的孩子衣食无忧。我欠你的,我将用我的命还给你。我的人寿保险,即使是自杀也会赔付。丽贝卡的案子结束之后,杰拉尔会将返回来的一部分钱给我。我的遗嘱已经改了过来,你将继承我的一切,拿着这些钱,好好生活,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箱子里的珠宝轻易不要变卖,留给小鸭子们,让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杰拉尔的律师费我已经付清,以后需要法律援助,你可以找他。只要费用付到了,他是可以信任的。
我死后,请将我火化,我无颜也无资格入天堂见我的父母,我也不想下地狱。黛西,我不再乞求你的原谅,只请你每年不要忘了带着小鸭子们来看看他们的爷爷奶奶,我就没有遗憾了。永别了,我的黛西和小鸭子……”
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
敲门声响起,杰拉尔听见青春喉咙里发出沙哑的“请进!”,他推门进入看见脸色蜡黄,双眼失神的青春,腮边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去的泪滴。
“斯蒂尔夫人,这是丽贝卡的案子,我起草的法庭的判决书,你签字后,我就可以递交。等法官签字后,就生效了。你将会得到法庭追讨回的一笔钱。”杰拉尔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真想不明白,唐纳德为什么要走这一步?斯蒂尔夫人,你赢了!”
青春签完字,抬起头说:“不,杰拉尔,你错了!我和他没有赢家,只能说我输得更惨!”
“为什么?”杰拉尔不解地问。
青春摇摇头,“他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他做到了。”
从警察局拿回来的唐纳德的遗物里,青春把他已经欠费两个月的手机充上电,并续上了费用。她必须要面对孩子们的疑问了,也许她充当唐纳德,对于现在的小鸭们来说是最好的解释。
翻开唐纳德的聊天记录,她惊讶地发现,冰雪聪明的小鸭,什么都难不倒她,竟然用平板电脑注册了一个可以发短信的应用软件,她不需要用青春的手机,早就直接和唐纳德短信往来了。
“爸爸,我问过妈妈了,只要你想回家,她都会答应的。”
“爸爸,妈妈说你努力在做一个好人……”
……
“爸爸,我去年许愿,今年你还会来跟我一起过生日的,是吗?”
“爸爸,你在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爸爸,……”
滚烫的热泪如缺了堤的潮水,青春用颤抖的指头打出:“亲爱的小鸭,二小,爸爸临时接到任务,要被派到海外工作了,不能及时收到你们的信息,也请你原谅爸爸今年不能参加你们的生日晚餐了。但是,写下想要的礼物,爸爸会通过快递的方式,把礼物邮递给你们。还有,记得每天睡前认真刷牙哦!替我谢谢你们的妈妈,她是一个好妈妈。---永远爱你们的爸爸。”
低斜的太阳,泛着向日葵色的光芒,洒在唐纳德与郝青春合葬墓碑上,上一次被青春刮花的痕迹依然还在。青春把两束鲜花分别插在唐纳德和他父母的碑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笑声,还有一家人来到斯蒂尔家族墓地来扫墓。青春并不认识那一家人,她也不想认识,因为从此以后,她就与斯蒂尔家族没有什么关系了。
“唐老鸭,我答应你,每年会带孩子来看你和你的父母。”青春喃喃地说着,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打开。那条唐纳德一直寻找的蓝宝石手链静静地躺在里面,依然泛着柔和的高贵的光泽。她从车上拿下来一把铁锹,在留给自己的那块墓地上挖出一个半米深的坑,把手链轻轻放了进去,再用土埋好,踏平。
青春直起腰身,远眺翠绿绵长的地平线,与蓝天白云多情地紧贴在一起。翡翠谷的色彩,饱和度和亮度永远不会让人失望。荡漾在碧海里的淡紫色的风信子,蓝色的勿忘我,橙色的金华菊,都是小小的花朵,历经风霜雪雨,从容绽放,从不屈服。远处,小孩子的笑声又响了起来,青春忍耐不住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原来是那位爸爸在把小女儿托举得高高的,然后突然松手又接住,小女孩银铃般的欢笑声,令青春的视线又模糊起来,眼前分明是唐纳德和唐小鸭在玩举高高。
青春再一次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遍墓碑上的“唐纳德.斯蒂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春带着孩子搬走了,没有人知道她搬去了哪里。 过了几个月,琳达太太因为被家人送进了政府付费的养老院,房子被政府收走拍卖,连同老威廉烧焦的房子土地,一同被投资商买下。每天的机器声轰鸣声中,两家的房子被扒掉,很快建起了一个加油站。
又过了半年,桑德拉和她的女儿被法院判强制执行驱逐,所有的东西被警察扔到了院子里,限时离开。翡翠谷的公寓,没有人愿意接受桑德拉租住,于是桑德拉带着女儿离开了翡翠谷,“雀巢”也不知去向。随着翡翠谷的人口的不断涌入,商业氛围越来越浓,青春的房子也被不知名的投资商买下,青春却从来没有露过面。随着老人的不断离去,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只有老人院里的琳达太太,曾经跟她的子女含糊不清地叨叨过,青春来看过她,而且青春在密苏里州开了一家名字叫“Paradise of Ducklings (鸭鸭天堂)”的小朋友活动中心,专门承办小朋友的生日派对。可是,没有人相信琳达太太的话,因为琳达太太的健康状况已经很糟糕了,家人都说她不过是回光返照的胡言乱语罢了。
——全文完——
全文转载自瘦马牧歌的公众号“北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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