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河,生命的河!我所亲历的西藏沐浴节(下),美国贝佳Club微信公众号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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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晚风有点凉了，“摄影师”们沿着河岸继续前行，用手中的相机定格一个个美丽动人的瞬间：水中浴女、出浴新妇、醉醺醺的小伙子、念经老人……藏人以最质朴的生活态度，写意着世界屋脊的诗情黄昏。最后，作者层层推进，分条缕析了西藏沐浴节的起源。

【美国贝佳养生Club】专栏作家王俭美

（接6月24日上期）

（四）零散镜头

晚风有点凉了，“弃山星”还没出来，我们翘首西方。

“啊呀呀……”高低的一群女子叫唤起来，水声哗哗。“拍个照……”“不要，我们不要啊不要啊……哇哈哈哈！”女人们在水里跺起脚，嗔怪地笑开来。

小李和一个身材姣好的藏族裸女背对背坐在河边，看眼前潺潺流水。“冷不冷？”小李瓮声瓮气地正色问道。“不冷，”那年轻女子转脸瞟一眼小李，挺和气的口气。“洗澡……好吗？”小李没话找话。“舒服，轻松。”女子露出一派清虚疏朗的神韵。

小李要我也过去，我尽量避免把目光漏在女子的暖怀里。只是，就在她往脖颈上套运动衫的当儿，我还是瞄到她颤巍巍、柔性十足的胸脯了。风很凉，我猛地打了个寒噤。

……两个姑娘趟水过来，很有目标地朝沙嘴头走去。她们麻利地脱光衣服，毫不顾忌地洗开来。那标致材匀称的身材，是镜头上毫无悬念的佳作。当我们挨近，姑娘迅捷披上黑豹皮样的浴巾——两军对峙。

“我们洗澡呢，你们走吧。”一女子平静地说，低眉顺眼，颇有教养。“要拍照，回家拍你老婆去吧。”另一女子脸上漾着山岚的野气，扭头撇一眼这几个洋相百出的汉人。我们悻悻然走开，身后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

（照片为作者当年西藏傻瓜机所摄，非散文描述现场情景）

月出东山兮，“弃山星”在何方？“弃山星”倏地一亮留下了它白驹过隙般的呼唤，翻过了远方的雪峰。乌凉的夜，白刷刷的鹅卵石与泼墨的水岸消失在高原的尽头。那个小河湾，还有一团团不散的人群。

……有妇人端出胸乳来搓洗，丰腴的臀部健壮紧实。“质感可以，很上镜。”小陈说，闪光灯燃爆在夜色里。那妇人大叫起来，伏在水里不起身：“不行，不行，啊呀，嘻嘻，不行，孩子们都一大堆了。”“抬起一点点，再直直身……”小李象个电影导演，又像哪个打捞沉船的水手，在边上叫唤。“再拍？再拍就不客气了！”边上有个男人凶起来，小李碰了满鼻子灰。

几个十六、七岁，小鹿般轻盈的女孩挺大方，见我们过去，重新下水做出沐浴的姿态来：“叔叔，你，叔叔，等一下。”那最小的女孩脱得赤条条地跑下水去，凑在镜头前，一脸纯真的美气，快活得象个小水仙。

小陈还是不满意，小李倒很高兴了。我对小陈说，“今非昔比，听人说，前几年马路边的河沟里就有人洗澡，洗完了就在树下晒太阳。”小陈感叹地说：“越原始越野朴越好，我多想象旺久那样，拍一张《沐浴》，去拿国际金奖”。我说：“那是旺久叫他老婆的女伴们摆好姿势拍的，你到雅鲁藏布江去吧，那边还可以拍到好镜头。”

这个黄昏，很有诗意。有一种美感飘出胸膛。静静地想一想，想起“完型（格式塔）”心理学大师桑塔耶纳的话：“我们审美敏感的全部感情方面，来源于性机能的轻度兴奋。”这美妙的情绪驱使我们连续作战，马不停蹄。

（五）最后的快门

晚上8点30分，我们折回“强盗林卡（公园）”动身回家。铁索桥不让你过去了，沙汀上有人在搭帐篷过夜，如此这般，他们要过上一周，咱们就绕道吧。

气氛迥异的高原云霭暗淡。耳畔响起汽车的马达声，车灯如炬，载着一车子归家的人和洗净晒干的被褥。出浴的笑容涂抹在新妇的双颊，她们拖着五彩丝线绕扎的辫子，围着翩翩欲舞的裙裾，套一、两件茄克衫，“哎哎哎”地唱着歌走回家门。喝得醉醺醺的小伙子们，有意无意把腔门拖得又高又长，苍茫悠远，“哦哦哦”着拐过大街小巷。老人们手拉手走路，“嗬嗬嗬”地念起经文，喃喃地祈祷。地上依然有匍匐跪行的人儿。

生命，在沐浴节带来的活色鲜香的秋夜胀满路人的胸腹，温馨远播。我按下了快门……

（照片为作者当年西藏傻瓜机所摄，非散文描述现场情景）

（六）暗房作业

今天“野外作业”后要做的事很多。先是翻看《西藏风土志》有关沐浴节起源：估计沐浴节已有七、八百年历史了，因为星象学是十一世纪传入西藏的，沐浴时要看“弃山星”的出没；高原的秋季适宜洗澡，而春水则过寒，夏雨滂沱水流又湍急；再就是宗教的作用，九月的秋水是“圣水”。

这三个解释都不错，但我要试着作些补充。我发现，沐浴节时出来沐浴的大多是女性，这或许是因为在远古，女性发情期最终消失的那一天，就是她们真正成为人类女性的一天。后来，人类在乱婚的遗患以及狩猎捕捞期产生了某些性交禁忌，这些禁忌发展下来就成了汉或其它民族“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其中尤以对女性的禁锢为甚。

有禁忌必有反禁忌，在世界各地过去或现在依旧存在着的“女子节”或巴西“狂欢节”中，女人们脱光衣服，或肆淫自娱，或放荡进犯，以解除性压抑，短暂地达成性发泄的目的，是人类理性所允许的“返祖”现象。

拉萨的沐浴节已全然没有色情和“放荡进犯”的因素，因为这里是藏文明的首府和宗教感最强烈的地方。沐浴，是要你泡在“圣水”里治病，而不是想入非非。宗教和文明使女人圣洁起来，情感得到升华。我们只须回顾前文描写的沐浴情节，就会想到许多文明修饰的言语，正是这些言语困扰着她们和我们，使我们的拍摄活动常常遇到困难。但是，她们毕竟是带着开放的心态出来沐浴了，赤身裸体的，风情万种的，而在雅鲁藏布江边的某些地方，有些妇女还是要在沐浴节流露出“放荡进犯”的“返祖”行为。

不管怎么说，人类原始社会“开禁节”的意识以集体无意识的形式遗传了下来，这些意识正是产生并保持藏族沐浴节的重要因素。在现代文明社会里，性意识只能曲折地表现为“轻松轻松”、“洗个澡多舒服”的柔淡意念，表现为大众裸体、熙熙攘攘的生命冲动和美感。总之，有禁有开，有张有弛，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连后藏日喀则庙堂里神圣的佛，在阴暗的殿堂里放久了，也要放到阳光底下浴一浴，来个西藏“浴佛节”呢。

有人说：“她们……不害羞吗？”这个问题问得好。羞耻是一种因失去自尊、挫折失败而引起的苦恼的情感；羞耻在很大的成份上是自我意识到他人的窥视和嘲笑，取决于一种他人构成的情境。赤身露体的亚当和夏娃如同光腚的孩童是不知羞耻的，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外界情境的存在；集体浴池里的人们是不会有羞耻感的，因为这种情境并不迫害、嘲笑自身。

沐浴节中的藏族女子，不会感到自尊心的丧失，相反的，她们是在沐浴佛的光芒，有一种圣洁感；既定的情境又是大众沐浴的情境，所以她们不会羞愧。至于几个汉族男子闯入了她们的领地，那就另当别论了。由于情境的变化，唤醒了她们的“文明”和“道德”意识，稍稍感到了一种自尊的失落或受侵犯，于是便出现了我们描写的那些欲迎还拒的情节。

最后要说的是，西藏拉萨的居民，原先都是世界屋脊的游牧民，由于用水的困难，一生可能只会庄重其事地洗几次澡，比如出生、结婚、死亡，但在他们的意识深层，依然怀念四野为家的生活，这就要携家外出，搭一个帐篷，支一围帏幔，来一段冷水浴的日子，顺便把长年累积的脏污和晦气洗刷一番。这种回归大自然怀抱的驱动，着实是“天人合一”、“侣鱼虾而友糜鹿”的高超古朴的生命哲学的体现。回归大自然，这是当今欧美社会最亮丽的一支号角、一柄旗帜，也是人类对付“未来冲击”的最佳途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