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墨尔本是多元文化,街上什么肤色的人都有。可越到乡下,越往小地方去就越是白人的天下。沃嘎沃嘎一带种地养牛羊的农民个个是白人。当他们看到我这样一个黄种人闯进他们的世界,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而我要完成土壤填图,又不能不进入农民的土地。我的上司一再提醒:必须先征得人家的允许才能进去,不然的话,没准他们会给你一枪!当然,这是玩笑话,但曾经是真的。100多年前,若土著人随便跑进白人的领地,那真可能会挨枪子。
怎么要求他们允许呢?打电话或去敲门?可我哪样都不愿意。我用上了咱“中国人的聪明”——直接进去就是了,管他呢,反正土地那么辽阔,谁每天出来巡查呢?一次次得手后,终于来了一次失手。
一天,我在一块地里转了一圈,又跳出围栏,准备上车走人。突然看见一辆摩托车急驾而来,开到跟前,一位年轻的白人农民跳下车来,急哧白脸地问我:“你刚才把什么放进车里了?”Oh God!我被人当成贼了!没办法,只好请他看,车上不过是些小镐、小铲、工具袋之类的东西。他缓过劲来,看看车上的政府标记(水土保持局),问我是干吗的?然后呢,不好意思了,“扫雷、扫雷”直道歉,说以为我是偷“丫比虾”(yabby)的。他的水塘里养着丫比虾,曾被人偷过。他又奇怪了:“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呢?水土保持局的,欢迎啊,要不要到家里喝杯咖啡?”
打那以后我就改了,大模大样开着车就进农场,直奔农民的家,车停的越近越好,上去就敲门。主人出来,都挺和气的,也许见着我这个黄人有点意外,但人家脸上决不表现出来。看看我,再看看车,然后没问题了,同意我在他农场里随便转。还有热情过度的,非要给我带路,或带我去看他们认为很重要、很奇怪或很有意思的石头或土壤。
有个老农民叫吉姆的每次碰到我,哪怕是在大路上也要停车,然后就跟我唠,一唠就没完,非要等我说“时候不早了”,他才让我走。有一次他还非要我跟他去,脸上装出有什么秘密的神情。我没辙,开车跟着吧。到了他的一块地里,很平整,土层也厚,但有些酸化,PH值才5,我以前测过的。他非让我再测测,我一测,PH值7.5,长了。这没什么新鲜,他肯定是撒了石灰。可他得意的说:“我跟你说过吧,土壤都是我们农民制作的,说让它变它就变,你们又看又测,白干!”他让我记住,一定把上次测的数字改一改。
说话之间,一辆车过去了。他们农民开的都是那种农用小卡车,后车厢里放些工具、干草,还经常站着一条狗。刚过去的是新车,壮狗,叫的很凶。吉姆告诉我,开车的是他儿子。我明白了,他已经“靠边站”了,现在这个农场是他儿子在经营。他不过是几十年的老习惯,开着老车,带着一条叫都不爱叫的老狗,每天四处溜跶溜跶,瞎逛。重任在肩的农民哪有那闲工夫和我一唠唠半天呀。
有一天,我进到一家农场,在丘陵区,很大。平原的农场一般都搞种植,一个农场少说二、三百公顷(一公顷等于一百亩),再小就不够养活自己了。而在丘陵地带养牛羊,每个农场则需要更大的面积,至少千把公顷,还有四、五千公顷的呢。
反正这家农场很大,没见着主人,随我的便了。我计划很好,航空照片上可以看到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我就沿着这条小路一路挖坑描述,观察采样,天黑之前到达这农场的另一头,从那边出去上大路收工回家。
一切顺利,我心情不坏,除了干活还听听鸟叫,看看袋鼠。路当然不好走,沟沟坎坎,上坡下坡。我一直按计划行事,直到最后一刻才突然发现:农场另一头的栏栅门锁着呢。眼看着栏栅外面的大路却出不去,急得我打脑袋,急得我想骂人。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呢,只能原路返回。
我一遍遍地自己对自己说,别急,小心。一个人在外小心最重要,崴了脚受了伤没人救你。车子若陷泥坑里,几个小时都不一定出得来。所以宁绕百步远,不贪一步险。
我小心地开着车,天一点点黑下来,但心里再急也不能开的太快。又是上坡下坡,沟沟坎坎,终于回到农场的正门了。我刚舒畅了一口气,却又愣住了:这边的栅栏门也锁上了。赶紧去农民家,可是黑着灯锁着门。完了完了,这家农民是晚上住城里,白天来干活,尤其是在活不忙的时期。
我只能在车里过一夜喽,晚饭也省了。正在做着最坏的打算,我看见了远处隐隐约约的灯光。我的运气还不坏,这家农场离邻居不算太远。于是我提起小镐上路了。这个晚上还没有月亮,黑暗中我紧盯着远处闪烁的灯光,跺着脚走,还时不时拿小镐往地上拍拍,生怕路上盘着蛇,一脚踩了上去。澳洲的蛇世界最毒,那种褐王蛇(King-Brown)我在野外见过不少,如果被它咬上一口,一会儿功夫就能要命!
我摸黑走了一个小时,到了邻居家,狗已叫成一片。我不敢进院子,怕让狗撕了。屋门一开出来个老太太,我怕吓着人家,黑夜里怎么突然冒出个黄人呢?!一边尽量把话说的好听些,一边悄悄的把小镐扔在地上。老太太根本没问什么,喊住狗们,把我领进了屋里,让我坐,给我倒茶。大黑地里摸了一个小时,进了这温暖明亮飘着蛋糕奶香味的屋子,感觉真好!老太太知道我饿了,端给我一盘饼干,让我先吃着。到这会儿她还没问我干嘛来了呢。
澳洲农民都这样,看我一个人在野地里又刨又挖,四处寻摸,心里准有一百个问号,可一打招呼总是那句:“怎么样啊(How's-going)?”从来不问:“你干嘛呢(What do you doing)?”等着你自己自愿说,很有礼貌。我赶紧向老太太说明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抓起电话找她儿子,她儿子的房子还在几百米开外呢。
这就是澳洲的农村:幸运的有个邻居,可走着去串门,路上要花上一个多小时;一家人虽然住在一个农场里,可联系要靠电话,交通要靠汽车。果然,一会儿功夫,她儿子开着车来了,叫大卫,典型的农民,说话呜噜呜噜,但语调极平静,脸色也极平静,从不显出一点惊奇、高兴或不高兴。
大卫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使劲打电话。我在一边听着,知道了把我锁住了的那家主人叫鲍勃。可是为了找这个鲍勃,他们母子俩翻了好多电话本,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终于和鲍勃讲上话了。然后大卫告诉我说:行了,走吧。他也没说怎么个行了,我也没问,就跟着他走。
咱也学着点遇事不惊的深沉劲,别老爱问爱说的像个娘们。他开车带我回到鲍勃的农场大门口,从车上拿出扳子改锥,我以为他要撬锁呢,不是的,他把整个大门给卸了,从合页那头卸的。我把车开了出来,然后再帮他把门装上。我心里琢磨,光说声谢谢恐怕不够吧,人家费那么大的劲,还有电话汽油,我是不是该问问人家收不收点服务费呢?可又怕说出这么冷的话来反而伤了人家,只好暗示着问:还有什么事吗,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大卫这回倒露出点惊奇来了:你不走还想干嘛呢?
未完待续~
采编: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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