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善意，终将如何证明？

有比这个城市最精英阶层，打开自己的家门，让农民、失业者，甚至是乞丐，进来参观，更好的体现吗？

珀斯一年一度的“Open House Perth”，就如阶层云雾中的一道光线，霎那间照亮每个人内心深处，让人温暖。

之一  你我都被隔绝在孤岛上

记得，一位从小镇出来的朋友讲过，幼时，父亲带她穿过都市，指着那些气派的大楼对她说，希望她长大之后，能够在那里面上班。很多年里，这就成了她不断奋斗的动力。自然，如今对她来说，这早就不能称为梦想了，甚至不算一件事情。

而对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摩天大楼是个梦幻的存在。他们大多不可能有那位朋友那样幸运，顶多只能在摩天大楼的阴影下苟且偷生。

对于摩天大楼里的生活，他们只能从看过的电影、电视里面去想象。认为那些摩天大楼里面的幸运儿，他们的生活，也像电影、电视那样鬓影衣香，参加不完的酒会，谈不完的恋爱，享受不完的风花雪月。

现实中，他们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横亘在他们和摩天大楼之间的有形和无形的围墙，都压抑着他们想进入摩天大楼去看看的欲望。

久而久之，去了解这个世界另一部分人的生活，变成了一种不道德的偷窥。

其实，又何尝是这些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人呢？即使进入中产，我们也对别人的生活充满了好奇。

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市中的一座又一座摩天大楼，就像一个个孤岛。我们每个人，都被困在其中一个孤岛上。

即使我们手上端一杯咖啡，凝望对面大楼里的窗户，那偶然一现的女郎，同样会牵动我们的心。看她精致的梳妆，看她妖娆的身材，想象着她的生活，一定比我们有趣得多。

这辈子，你就满足于这样？固然美好。但有时，我们也会想，能不能走过去，看看她和他们的生活？

即使生活在都市，我们也对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充满了好奇，内心充斥着想偷窥别人生活的欲望。

之二有一种神迹叫做“城市开放日”

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曾经选择了当记者这个职业，这让我能够在一天之内，跨越所有的社会阶层。

既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在摩天大楼上和别人喝咖啡；也能够在农田里和农夫一起劳作，感受夏日正午的太阳；或在都市立交桥的阴影下，和一个有故事的乞丐交谈。

如今，我飘洋过海，来到西澳大利亚，来到世界上最孤独的城市珀斯。

这个宜居的国家，是连很多美国人、英国人都向往的国度。很显然，对一个旅居的华人来说，城市的围墙，似乎垒得更高。

对于曾经将好奇当作职业的我来说，激起更多我偷窥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的欲望。

这里的农夫我想了解，这里的都市白领，我同样想了解。

我的内心深处，充斥着偷窥的欲望，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一种叫做“Open House Perth”（珀斯建筑开放日）的东西。

在这个神奇的日子里，珀斯市最著名的97个标志性建筑，向全社会每一个公众开放。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餐馆服务生，或者是农场打工仔，甚至是街头乞丐。

在这一天，你都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这些平常日子里，你只能远观的摩天大楼。

这一天，对我而言，简直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我毫不犹豫地挑选了这座城市最高、最古老、最有特色的建筑，作为我的猎物。

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整整8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穿梭在这座城市一幢又一幢建筑里。

我希望在这些建筑里，找到这座城市的故事，感受她的灵魂。

之三  阶层云雾中的一道光

没有什么比突然站在108 St Georges Terrace 的51层摩天大楼上，俯瞰这座城市更好的感觉，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也以为在剩下的九个月里，我都只能远远地眺望这座城市海拔最高点。

而现在，我站在半空中，尝试用这座城市里最顶层精英们的视角，来品鉴这座城市。

当然，我感兴趣的还有这在云霄中办公的人们的生活状态:他们是在怎样的书桌前绞尽脑汁，又是在怎样的会议室里明枪暗箭的？

此刻，这一切，都展现在我面前。为了迎接这次开放日，这里主人，提前都将自己的办公用品拾掇得无影无踪。

但是，由建筑和空间固化下来的蛛丝马迹，甚至空气中的味道，又将一切暴露无疑。

在Woods Bagot，我感受到老欧洲贵族们的奢华:壁炉，印像派油画，发黄的古籍；面向员工充满异域风情的酒吧；作为一个搞艺术设计的公司，没有比这更妥贴的办公场所，无论是休息室，会客厅，甚至是员工的寻常办公桌，眼之所见，都充满了艺术感。

而在London House的天台上，我感受到了这里员工们寻常所见到的城市:半高空中，满目皆是钢筋混凝土。

在伊丽莎白港口的“Bell Tower”钟楼，我以一口巨钟为线索，探寻这座城市发展的足迹。

而在St George’s Cathedral大教堂里的广场上，我看到了教徒的虔诚，还有老兵日的纪念活动。童子军卖力的英格兰风笛演奏，似在提醒，这里仍然是块殖民地。

那些老兵，至死忠诚于他效忠的国家，我却在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戎装相见。

最后一站，我选择了The District Court of WA(西澳地方法院)。坐在法官席上，巡视整个法庭。而真正震憾的是在地下二层的 Escorted Custor Tour（参观犯人的羁押室）。里面戒备森严，层层监控，每个牢房里面的设备一览无余：光滑透着寒冷的金属光泽的钢床，饮水龙头，还有马桶。这里，犯人处在360度无死角的监控之中，哪怕你在上厕所。这立刻让人深刻体验到，随着自由的失去，还有尊严，羞耻。

既使在国内，我也未曾有机会去参观一个正在使用的牢房，当然拍照是被严厉禁止。

这个城市最隐秘的东西，至少有一部分，就在我面前展开。

显然，一天之内，无法看完分散在城市各处的97个建筑。既使是粗略参观五六个建筑，也足以满足我偷窥的欲望。

是谁，想出了“城市开放日”这样的主意？我一定请这个“鬼才”喝个痛快。

或许，现实世界中，永远无法实现真正的平等。但，多一些透明，会让人感到安慰；多一点透明，就少一分误会，让人不至于盲目地去反对自己并不了解的东西。

城市开放日的存在，让西澳的最底层的百姓，这辈子有机会走进摩天大楼上白领的办公室，看一眼他们看到的风景，体会一下他们工作的状态。

城市开放日的存在，也让这座城市的每个居民，包括我这样的海外过客，有机会了解，这座城市的其他人，是怎样在生活的？

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是资产阶级的矫情。即使如此，你能想象在国内，一个农民能大摇大摆去参观IT精英们的办公室吗？

珀斯“城市开放日”的存在，有如在等级森严的阶层云雾之中，出现一片蓝天，照射下来一道光，在瞬间照亮了每一个人。

城市的善意，并非体现在你居高临下，给没饭吃的人一些施舍，而是你能够蹲下来，和那些不如你的人，平等交谈；或者，创造一些机会，让那些最底层人，在余生中，也能够体会一下你的生活。

 (作者吴志远为前资深媒体人，华中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传播系吴志远主任，吴教授是湖北传媒业著名的十大名笔，专栏作品屡屡刊登于国内著名报刊和杂志，现为科庭大学访问学者。本文亦载于《湖北日报》移动终端《动向新闻》"思想"版块的《志远读城》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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