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29日，中国开始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一位美国妈妈写信给我，说她的养女问她，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结束了，她的中国妈妈是否在寻找她。这个时候，我已经回到中国，我也很想知道，她的中国妈妈是不是在寻找她。

1991年，中国开始允许美国家庭收养中国儿童。据美国国务院国际收养局的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共有88,298个中国孤儿被美国家庭收养，其中88％是女孩。

2014年4月，当我在美国蒙大拿州学习时，遇到了几个中国女孩，经过了解，她们是被美国家庭收养的。带着无数的问题，我开始了对这个群体故事的拍摄和采访。

—— 韩萌

2014年11月，马里兰州，7岁的Alyssa（阿莉莎）在农场里照顾她的动物们。她的妈妈Cheryl Wu（谢丽尔）和朋友们租下一片农场，每周两次轮流喂养。谢丽尔说，为了培养阿丽莎更多的责任感，每到周末，她会带着女儿到农场里喂养动物。

2014年11月26日，美国宾夕法尼亚州，Alyssa（阿莉莎）和Cheryl Wu（谢丽尔）过感恩节。谢丽尔收养阿莉莎时已近50岁了，她在华盛顿特区做教师，专门负责帮助有特殊需要的孩子。“我的工作一直是帮助那些残疾孩子，所以一直希望能在中国福利院收养一个需要家的孩子，亲自照顾她。”谢丽尔说。

2015年1月，马里兰州，Beth Green（左）和Hope Green（右）在玩滑板。Beth于2000年被收养于湖北武汉洪湖的一家孤儿院里，当时只有16个月大。Hope于2002年在陕西汉中被收养，当时不到两岁。2015年夏天，两个女孩都回到中国，并在她们曾经生活过的孤儿院做志愿者。

2015年3月，佛吉尼亚州，Taylor 抱着爸爸告别。Stacy夫妇收养三个亚洲孩子，一个在中国收养，另外两个从柬埔寨收养。

2015年2月，马里兰州，Hope Green和妈妈Carrie Green聊天。Hope于2002年在陕西汉中被收养，当时不到两岁。

2015年3月，马里兰州，Yihan正在准备去上跆拳道课程。Yihan被收养前80％烧伤。被Calabia女士收养后，在波士顿某医院接受免费治疗，现在已经可以正常的上课、参加多种活动。

2015年4月，阿米利亚（中）与她的白人父亲和非裔母亲站在教堂门口，感谢每一个来参加他们25周年银婚纪念日的亲友们。阿米利亚的养父母婚后育有3个孩子，之后，又从中国收养两个女孩。

2015年3月，马里兰州，Brizzil夫妇给他们的大女儿办16岁的生日聚会，亲友们抱着他们的两个中国收养来的养女聊天。

2015年7月，佛吉尼亚州，Sarah的美国父母每晚睡前都坚持为她清理伤口。妈妈Teresa Bosch说，目前最困难的是让Sarah入睡，因为伤口又疼又痒。Sarah Bosch（邓悦悦）生于2010年6月，2012年3月被遗弃在杭州市儿童福利院门口，当时她的全身烧伤面积超过70％。2012年6月，Sarah被收养。 “她特别信任我们，温和、平静，似乎能明白，我们是她的生命的转折点”，妈妈Teresa回忆到当时在杭州福利院见到她时。

2015年8月，缅因州，朱丽叶和爸爸参观波特兰艺术博物馆。朱丽叶出生于广东高州市，2002年被Marier一家收养，当时年仅一岁。朱丽叶在缅因州长大，后随父母的工作辗转在迪拜和香港生活上学，她更喜欢迪拜，因为洋气、时髦。Marier一家在假期会回到美国，平时在香港。朱丽叶并不像其他的女孩，渴望寻找亲生父母，她享受目前的生活。

2014年12月，佛罗里达州，13岁的洁丽·安娜·维格里夫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的房间装饰着包含有很多中国或亚洲元素的饰品，美国妈妈至今保留着她的中文名字“洁丽”（Jieli音）。Jieli 11个月时，被Wegerif夫妇收养于江苏省。当时，Wegerif已经有3个亲生孩子，收养 Jieli之后，又从中国收养了3个孩子。

2015年8月，新罕布什尔州，白宜民在家中整理衣物。她出生于1990年2月，同年11月被Weldon夫妇从昆明儿童福利院收养。大学毕业后，因为和养父母关系紧张，搬出父母住处，租住在不远的朋友家。她曾经两次到中国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均未果。

2015年7月，晚餐后她和姐姐Kine在家周围的树林里玩。Anaka（党芳婷）（左）生于2006年5月25日，2007年7月，在广东省阳江市阳东区福利院被收养。此后Anaka一直生活在美国蒙大拿州。

2015年8月，蒙大拿州米苏拉市，Anaka在跳蹦床。Anaka（党芳婷）生于2006年5月25日，2007年7月，在广东省阳江市阳东区福利院被收养。此后Anaka一直生活在美国蒙大拿州。

2015年8月，缅因州，喜进奔向大海。喜进从小外向，善于聊天，喜欢和朋友们做各种游戏。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和陌生人成为朋友。她经常会默默地关注网上有关收养群体的信息，她说，有一天，希望能够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正午：当初因为什么要拍这个项目？

韩萌：2014年初，在美国开始读书，期间参加了朋友的聚会，遇到了个中国女孩，她自信、快乐。她的妈妈告诉我，这是她的女儿，来自中国的福利院，在美国家庭里长大， 这让我想起了曾经采访过的福利院和那些孩子们。我想知道，美国父母为什么要收养他们？他们是怎样来到的美国？他们是怎样在美国生活？如何和周围的朋友相处？等等。

出于职业的本能，我希望能够记录下这个群体的故事。 

正午：这个项目是如何开始的？

韩萌：最开始时，我写了一封英文的自我介绍信，包括自我介绍和项目拍摄的介绍，发给了位于加州的一所收养中介机构。在美国，有中国政府认可的收养中介机构是56家。但是，第一封邮件是没有任何回复的。后来，我搬到马里兰州，通过我的老师的朋友介绍，找到了愿意接受采访的第二个收养家庭，妈妈叫Cheryl，亚裔、单身，在华盛顿特区教聋哑学生。Cheryl 告诉我，她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希望让更多人知道她和她女儿Alyssa的故事，希望她女儿的亲生父母知道，Alyssa在美国很好，健康聪明。Alyssa喜欢骑马、唱歌、做手工、画画，她邀请我参加女儿Alyssa的学校，参观她们租下的农场，一起去过感恩节。平时，她早晨6点多起床，送女儿坐上校车、上学，然后，自己开始一天的工作，周末的时间全部给女儿，带她去农场、上中文课和舞蹈课、有时候会去教堂。可以看到Cheryl 做母亲的付出，为她的女儿一点点的进步而骄傲和高兴。

正午：美国有那么多被收养的中国孩子，您是如何筛选拍摄对象的？

韩萌：美国的家庭是很多元的，这和美国文化本身是多元文化有关。我试图、尽可能地去寻找更多的家庭，去关注这个群体，以避免会产生的偏见，而不是单一的一两个家庭的故事，所以，希望在更广泛的可能性中，看到孩子们的生活状态。在报道中，不仅仅是白人家庭，还有亚裔家庭，非裔家庭；有宗教信仰的家庭；收养了一个孩子的家庭和多个孩子的家庭；本身有自己的孩子再去收养的家庭。等等等等。我也找到过两个同性恋家庭收养中国孤儿的，其中一个家庭，因为尊重她们的意愿，最终没有拍摄；另一个家庭已经离婚，女儿大学即将毕业，正在周游世界，我们约好在纽约的一个咖啡厅见面，聊了一个小时，之后一直有联系。这是两个非常愉快的交流，虽然，并没有拍摄照片。 

正午：在拍摄过程中，您碰到过哪些问题？

韩萌：能够现在说出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在当时做这个项目的过程中，有很多障碍是需要克服的，所以，作为我自己，需要不断地推倒心里的一道墙。

1、文化差异。我需要按照美国人的方式开始采访、和他们相处。比如，我从接触到家庭的开始，就会告诉他们，我希望给你们拍照片， 而且，照片会发布在网络上。因为有的孩子还不满18岁，必须征得家长和孩子们的同意。

2、语言。和他们正常的寒暄交流问题不大，但是，采访中，如果要得到更多的细节，需要追问，这时候，对语言的要求就会很高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和他们有了4000封联络邮件。我需要和他们核实很多细节、核对很多信息，这其中，很多是我们在交流对话中发生的，我在离开他们的家之后，在写稿和整理中，发现了很多不明白的，需要不断地问他们，我也很感谢他们对我的耐心，比如他们故意把说话的语速放慢，让我听明白，也会少用俚语交流。所以，我一直心怀感激。

3、找人。从一开始没有愿意拍摄的家庭，到最后接触了20多个家庭，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纠结和焦虑中。

正午：您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个家庭？

韩萌：我可以叫出每个孩子的名字，能够记得他们的故事。每个家庭的故事都记得。 其中，我和Ming一直沟通很多，她和养父母的关系一直紧张。我回国前，她刚刚开始一份西雅图的工作，春节前，她被解雇，现在开始新的工作。之前，她曾经到中国两次，寻找亲生父母，均未果。她说，她曾经因为被收养的身份而特别自卑，因此，特别努力地想证明自己和周围的同学是一样的。但是，这种努力，似乎并没有让她比姐姐看上去更优秀（她的姐姐是养父母的亲生女儿），我问过她的养父母，这是什么原因，聊了很多她的过去。他们希望能够改变现状，但又无济于事。

正午：拍摄的底线是什么？

韩萌： 我会提前和父母沟通，有没有不愿意涉及的话题。有的父母会告诉我，不要和孩子提到“abandoned遗弃”这个词，担心会伤害到孩子。也有朋友告诉我，尽量慎重地问父母，为什么要收养？因为有的家庭是无法生育的，这点对于家庭来说，是非常隐私的。当然，很多家庭收养孩子，是出于自己的信仰的原因，这个另说。

正午：被收养的中国孩子，去美国时一般几岁？在和您交流的时候，他们是否表达过想要回国寻亲的愿望？

韩萌：中国允许美国家庭收养的政策是13岁之前，数据显示，被收养时，1－3岁的孩子居多。

大部分孩子有到中国寻亲的愿望的。就像人都会问到“我是谁，我是哪里的？”一样，对他们来说，这个问题更加明显。

正午：您曾经通过医院和当地警方寻找一个被收养的孤儿的亲生父母，能具体讲讲当时的情况吗？

韩萌：因为答应过美国妈妈，帮助找她女儿的亲生父母，说话要算数的。这个孩子的情况现在还不便于透露太多，我也找了其他的朋友帮忙，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正午：对你来说，这个项目现在结束了吗？

韩萌：没有。

信息来源：网络正午故事，作者韩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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