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药神,我只是一个代购

2018年07月08日 荞爸的澳洲来信



亲爱的微友:


最近,“我不是药神”这几个字频繁在我的朋友圈和公众号订阅列表中出现,让我一度以为手机死机了。


(一)

按捺不住好奇心,热泪盈眶地尝鲜了枪版之后,我实话实说:这部电影离我想象中的”神作“还有一定距离。

这也可以理解,众所周知在中国大陆公映的电影,再神的神作,最后也会变成“审作”。这不,《我不是药神》最后出现的广电标准版字幕,满满的都是阉割版《无间道》、《黑社会》的既视感。

但是,我必须承认,这已经是所有”审作“中尺度最大的一部了,让我看到了进步,看到了希望。

电影镜头里的上海,并非领导们喜闻乐见的宣传片式的摩天高楼、跨国企业、光鲜白领,而是昏暗的私房、破旧的街铺和蓬头垢面的普通市民;东方明珠的背景则是一片灰霾,璀璨的夜灯也似乎迷蒙漂浮无所凭借。

尽管电影表面上很取巧地把医患关系的主要矛头指向了制药企业,但医院的冷漠、警方的刻板、商界的腐败还是不加掩饰地展现,这种敢于刺痛现实的勇气难能可贵。


(二)

观众对电影交口好评,但是对一个事实却是无一例外的差评,那就是“药价高”。

随随便便吃几年药就吃掉一套一线城市的房子,你说病友相见谁不会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那么,药价高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药企药商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药价都是他们定的。但是他们完全可以义正言辞地指出——你们这些吃瓜群众只看到了一盒药几万块钱的标价,没看到他们前期投入的几十亿美元的研发成本。

政府也应该为此负责,因为这些药是可以纳入全民医保的,而且确实有部分省市把这种天价药纳入了医保。但是,世上的“富贵病”不止慢粒白血病这一种,中国政府要理顺乱象丛生的医保体系,像澳洲一样为老百姓每一种重病大病全额买单,恐非一朝一夕之事。

电影上映之后,移民中介不失时机地宣传:电影中的正版药在澳洲只卖几十块澳币。这确实让我这个澳洲居民优越感油然而生,但这样的天渊之别也让我为国内的万千病友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一个航天技术、高铁技术、移动支付技术、奥运夺金技术世界领先的国家,却没有资金和实力开发一种救命药,这并不怎么能让人信服。

但是,对公共资源分配的质疑,向来就是软弱无力的,因为质疑并不能创造价值,更何况在我们的价值观里生命和颜面孰轻孰重早就是一笔糊涂账。


(三)

我更想说的是电影对准的另外一个群体:代购。

代购群体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企业追求利润、政府追求面子之外的另一种恶,也就是资源不能自由流通之恶。

一种神药物美价廉挽救生命,却只能被一个国家的人民所享用,这已经不是价格的高墙、资源的缺口所能解释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人为创造的壁垒。

这种壁垒,就是国家。

国家之间无新事,古有通关文牒,今有护照签证,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国家”这个神明高高在上关照着你。

神明有各种神通,也有各种禁忌。

在有些神明家里,你可以想吃啥就吃啥,在有些神明家里却有猪牛羊狗的禁忌。

在有些神明家里,你可以想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在有些神明家里却有男男女女的禁忌。

在有些神明家里,你可以想怎么死就怎么死,在有些神明家里却有好活赖死的禁忌。

所以,只要跨过了国界,你就没有自由,只有漫游。

另外,国家认为,在国界之内的都是“我们”,国界之外的都是“他们”,“我们”的利益不能随便跟“他们”分享。所以,漫游的时候你除了要付出更多的成本,还要放弃更多地权利。

甚至有些国家之内还有省区,省区之内还有市县,每个地方也都逃不脱“户口”这个神明的关照。在他们的关照之下,不仅手机需要漫游,而且养老需要漫游,看病需要漫游,结婚需要漫游,生育需要漫游,上学需要漫游,考试需要漫游。


(四)

并不是每个神明的家里人,都是对神明感到满意的。

在有些神明家里,妈妈们发现自己家的奶粉品质堪忧,所以千方百计到别的神明家里求购。

在有些神明家里,青年们发现自己家的苹果贵得离谱,所以千方百计到别的神明家里求购。

在有些神明家里,程勇们发现自己家的病人吃不起神药,所以千方百计到别的神明家里求购。

代购奶粉、代购手机、代购药品,本质上都是代表了普通人对优质资源的索求,对刻板的法律和冷酷的国家机器的反抗。

代购的本质都是走私。“私”永远在“公”的对立面出现,我们像电影中的药企负责人一样反复强调“公”的合理合法,却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公”都是由一个个“私”组成的。

人在这个世界上,天灾人祸就是一个概率问题,如果慢粒白血病降临在那些正口为公反口为国的人身上,他们会怎么做?

就像电影中那个老奶奶问的那样:“警察领导,谁家没个病人,你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吗?”

所以周国平说,法不惩恶,遂使武侠梦流行。而我要说,法不容情,遂使代购梦流行。


(五)

在澳洲华人圈流行一种现象,就是每当看到代购到药店超市扫货,就骂声不绝,说代购唯利是图,丢尽了华人的脸。

我不否认代购对利润的追逐。但在这代购热潮背后,我更多看到的是为孩子的食品焦虑的父母、为老人的保健品焦虑的子女、为自己的护肤品焦虑的女性。

我们谴责代购的同时,是不是也在为了所谓的华人群体形象,否定那些合法合规渠道无法获取的口粮、健康和美丽的权利?

败坏澳洲华人群体形象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这些近在眼前的谋生个体,还是那个万里之外的失信社会?我觉得这个真不是一个问题。

电影里的印度厂商问程勇是不是想做一个救世主的时候,他不承认,说自己就想赚钱。

但是当病人们纷纷摘下口罩目送囚车中的程勇的时候,他分明已经变成了一个辛德勒式的救世主。

是的,不管你们承不承认,在这个世界分崩离析、大国耍赖掐架、围墙日渐高垒的时代,是代购这个救世主在小心翼翼地打通传输希望的通道。

要么移民,要么指望救世主的降临,或许这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悲哀。



荞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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