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个人,他——
· 23岁戴上博士帽;
· 26岁闯入情报界,摇身变为破译密码的特工;
· 30岁成为纽约大学一所分校数学系带头人;
· 37岁赢得几何学最高奖项;
· 44岁闯荡华尔街,成立掀起业界变革的传奇对冲基金公司。
如果简介到这里戛然而止,你也许会觉得,照这节奏判断,又是一段学霸进军华尔街赚得盘满钵满的发家史。可惜,现实生活有时远比故事精彩:
从56岁开始,他创办了一系列慈善基金,扶持一些连政府都不愿、也无力支持的科研活动,还义务举办宣传科学的讲座,资助公立学校的数学教师。
69岁那年,他合作发表新的代数几何学术论文,那距离他迈入花甲之年的第二次丧子之痛还不到五年。
72岁,在入选福布斯财富榜全球百大富豪同年,他签署书面承诺,要将自己毕生的大部分财产都捐给慈善事业。
敏感的读者可能已经猜到,此人就是詹姆斯·哈里斯·西蒙斯(James Harris Simons)。
这样一位走向耄耋之年的老人,半个多世纪以来,外界送给他太多头衔:数学大师、解码专家、亿万富翁、对冲基金大佬……可要找个贴切的名词作为他的代称实在有难度。《纽约时报》上月的访谈索性把这个难题抛给读者,列出一串称呼:探索者、行动者、给予者、思想者。
这四个名词的确概括了西蒙斯的人生历程。时下中国有个流行词尊称他也合适:人生赢家。现在,就让我们循着多家国外媒体的报道,追溯西蒙斯一生不断探索、行动、给予和思考的“赢家”之路。
个性学霸:不“霸”则已 一“霸”惊人
别看二十出头就拿到博士学位,西蒙斯可不是那种傲气逼人的学霸。或许,这种低调的风格和他从小喜欢自己思考的习惯有关。
据西蒙斯本人透露,他从小酷爱数学和逻辑推理。就算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也都是,怎样用清晰明确的方式把指令“传递下去”。
14岁那年,西蒙斯在圣诞假期找到一份临时工,给一家园艺装备店管理库房。但没多久,因为一再忘记库存情况,店里就打发他去扫地了。那个假期结束的时候,西蒙斯告诉店里的同事,想去附近的麻省理工学院(MIT)学数学。店老板当时还大吃一惊。
那位老板哪里知道,MIT正是西蒙斯学霸角色进阶的跳板。凭着优异的考试成绩和一位高中导师的推荐,西蒙斯得以进入那所名校,三年后顺利毕业。又过了三年,他取得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博士学位。
有些名校出身的顶级科学家普遍带着点知识分子气,给人一种距离感。可是,即使此后荣誉加身,西蒙斯也根本不摆架子,大家叫他吉姆,就是个简单又普通的称呼。
洛克菲勒大学校长、神经科学家马克·特西尔-拉维尼称赞西蒙斯:
“他这个人才华横溢,成绩斐然,可一点也不炫耀。他身上结合了所有让人钦佩的品质。”
看到这里,如果你觉得西蒙斯无非是个随和的好好先生,那就错了。他也有坚持己见、公开顶撞上司的时候,而且还闹上了知名媒体昭告天下。
1967年,退役的四星陆军上将泰勒在《纽约时报》的杂志版面发表了一篇文章,为美国介入越南战争辩护。
持反对立场的西蒙斯一点没给泰勒面子,把自己的回应登在《时代》杂志,在文章中警告争斗会“削弱我们的安全性”,敦促美国军方做出可能是史上规模最大的撤军决定。
表面看来,公开在《时代》上反驳一位老将军只是西蒙斯借助主流媒体表达个人观点。外人不知道,那是他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公然与上司唱反调。
因为泰勒是西蒙斯从事情报工作的上级。三年前,西蒙斯被美国国家安全局(NSA)招入麾下,为一家秘密与NSA合作的承包商国防分析研究所(IDA)破译密码。
四十多年后,已是古稀老人的西蒙斯这样回忆那段涉足神秘领域的日子:
“我去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国防研究所,那儿的人做的都是政府的机密工作,酬劳很高,你可以只花一半工作时间替他们做事,另一半时间全部可以用来搞自己的数学研究。”
只不过,因为毫不避讳地坚持反战,西蒙斯在《时代》杂志发文后不久就被解雇。
乍看起来,西蒙斯只打半份工还能拿一份工高薪的好日子一去不返了。可是,正应了中国的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如今回顾那段过往,人们只会觉得,损失的是美国情报机构,它们失去了一位得力的破译特工,但数学界此后多了一位大师,金融界也诞生了一位怪杰。
数学“真爱粉”:不离不弃 跨界转机
何为真爱?西蒙斯用他的经历告诉我们,真爱就是,从少年时代起就痴心追求,人生重大转折都离不开它。
离开普林斯顿的国防研究所以后,西蒙斯义无反顾地投入数学的怀抱。他不再仅限于像小时候那样在脑子里反复琢磨,而是走上台前,应聘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数学系主任。
西蒙斯回忆说:“那个系当时不咋地。面试的时候,教务长对我说:‘西蒙斯博士,我必须告诉你,你是我们面试这个职位以来第一个真正想要这份工作的人。’”
“我回答:‘我想干这工作,我想。这听起来挺有意思。’确实有意思,我去了那儿,我们把那个系做得很好。”
挑起了振兴数学系的重任,西蒙斯的数学研究如鱼得水。1976年,他赢得美国数学学会颁发的韦伯伦几何学奖。这项几何学的最高荣誉自然为西蒙斯所在的系增光添彩。
时至今日,西蒙斯的办公室里还有一面墙,墙上挂的画框展示了他的一项学术成就:人称“陈-西蒙斯”的一些方程式。它们都出自西蒙斯与华裔几何学家陈省身共同撰写的论文。
那篇论文发表四十年来,科学家利用那些方程界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现代物理学领域,从超弦到黑洞,各种先进的理论无所不包。
纽约州长岛冷泉港实验室(CSHL)的主管布鲁斯·斯蒂尔曼至今记得,他在西蒙斯的办公桌上见过一本数学期刊,那份期刊上刊登了西蒙斯的一篇论文。
以斯蒂尔曼所知,那时西蒙斯既要经营生意,又在做慈善。他想不到,西蒙斯竟然还有余力探究学术问题、发表论文。他由衷地赞叹,西蒙斯这样的成就“真让人难忘。”
然而,摘得几何学最高奖项并未抚平西蒙斯那颗骚动的心,商界正向他招手。西蒙斯的家人就在波士顿开鞋厂,所以从商对他来说也轻车熟路。
可谁曾想,西蒙斯没有小打小闹下海,而是选择了杀入华尔街。1978年,他在挨着石溪分校的商业区成立了一家公司,那家公司就是对冲基金公司文艺复兴科技(RenaissanceTechnologies)的前身。西蒙斯这次试水一发不可收拾,缔造了日后名震业界的对冲基金。
说来文艺复兴科技真是上世纪华尔街的异数。这家公司最另类之处莫过于大量采用计算机程序预判市场及交易。一些外人可能不觉得意外,毕竟数学和计算机学相互影响,西蒙斯出此非主流招数也算学以致用。
事实上,编程恰恰是数学天才西蒙斯的软肋。这倒没妨碍步入金融界的西蒙斯对计算机程序青睐有加。他的公司聘用了大批程序员,还有许多物理学家、密码学家、计算机语言的专家,当然少不了数学家。
起初,华尔街的“老江湖”们对西蒙斯这种管理基金的方法嗤之以鼻。但业绩很快替西蒙斯做出最有力的还击。
成立二十年来,文艺复兴科技每年带给投资者两位数的回报。计入5%的管理费和44%的业绩提成费后,该公司旗下最神秘的“大奖章基金”(MedallionFund)据称年均净回报率高达40-80%。
骄人的业绩说明一切,利用高等数学知识指导投资的量化分析师——“宽客”由此扬名天下。数学家西蒙斯为华尔街拉开了大数据时代的帷幕。
文艺复兴科技有什么投资秘诀?公司的前合伙人尼克·帕特森说:“西蒙斯是很出色的人事经理。不是那种传统的数学家。”西蒙斯则是把成绩归功于员工。他说:“有好的氛围,聪明人就会硕果累累。”
可西蒙斯也承认,好奇心驱使自己探察各式各样不同寻常的可能性,比如太阳黑子和月相有没有影响金融市场。他的一个孩子出生时,有位护士告诉他,妇产科每逢满月就人满为患。
西蒙斯怎么会放过这种可能,他的结论很干脆:“我也测试过,哪有那回事。”
人生赢家成绩单:施与受、得与失
严格地说,西蒙斯的慈善事业始于1994年,那年他和妻子成立了西蒙斯基金,此后又陆续开展其他慈善活动。
《圣经·新约全书》有句名言,大意是:给予比接受更为有福。遗憾的是,在赋予西蒙斯过人天赋、成就他事业一帆风顺时,上帝并没有念在西蒙斯致力慈善的份上,免去他痛失爱子的不幸。
1996年,西蒙斯34岁的儿子保罗因车祸遇难。2003年,周游世界的小儿子尼古拉斯不幸溺水身亡,年仅24岁。
花甲之年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西蒙斯不可能轻易将沉痛的心情抛在脑后。不过,他没有一蹶不振,而是选择以自己的方式逃避痛苦。
西蒙斯说,两个儿子离世后,他开始潜心琢磨那些流传已久悬而未决的数学谜题。他这样比喻难解的数学奥秘:
“那是避风港,是我心中一个安静的角落。”
尼古拉斯生前曾在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工作,西蒙斯后来多次去那里,为纪念爱子创建了一家研究机构。
所谓“祸兮福之所倚”,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逗留加德满都的一天上午,西蒙斯在旅馆的走廊漫步,护栏的结构让他突生灵感,构想产生了质的飞跃,让他念念不忘。
随后,他和石溪分校的另一位数学家丹尼斯·苏利文讨论了这次启示,两人一拍即合,从此联手合作。2007年,两位学者共同研究的结晶——题为“微分形式普通上同调的公理特征”的论文发表。
苏利文评价,西蒙斯从事学术研究几十年,做出了一系列重大贡献,这位学术先驱“颠覆了后世数代人的观念”。
除了埋首研究,西蒙斯还坚持打理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日常管理事务,直到2010年才不再主管日常工作。他的心血没有白费,文艺复兴科技成为业内翘楚,他的个人财富也迅速累积。
就在2010年,《福布斯》杂志将西蒙斯评为全球排名第93位的巨富,谷歌的董事长埃里克·施密特和特斯拉电动车的创始人埃隆·马斯克都被他甩在身后。
但西蒙斯显然和某些一味敛财的资本家不是一路人。同在2010年,他和妻子玛丽莲成为首批在“捐赠誓言”活期间订立书面承诺的亿万富豪。这对夫妇承诺,会将绝大多数个人财富都捐给慈善事业。
今年7月接受采访时,西蒙斯透露,近年他已经加快捐赠速度,还说特别为“美国数学”基金会而自豪。这家基金提供10万美元津贴和奖学金,用以培养数学和自然科学学科的高中教师,补贴他们的日常收入。“美国数学”支持的老师那时已增加到1100人。
玛丽莲是一位热心慈善事业的经济学家。她出任西蒙斯基金的总裁。在妻子的通力合作下,西蒙斯为那些外人看来深奥难解的项目投入逾10亿美元。今年7月7日,他和妻子共同向冷泉港实验室捐款5000万美元,用于建立定量生物学西蒙斯中心(Simons Center for Quantitative Biology)。
同时,西蒙斯也零零散散地投身一些公众活动,比如每年夏季纽约举办的“世界科学节”(WSF)。他在第五大道的那栋办公室大楼里还开设了科学为主题的系列演讲。这些活动全都向公众开放。
实际上,能让西蒙斯释放激情的还是基础研究,也就是那种天马行空又潜藏风险的研究。最近,他赞助了设在智利安第斯山脉的新型望远镜,它们可以用来观察微弱的辐射波。那些微波在混沌初开的宇宙大爆炸时期释放,残留至今。
7月接受采访的那个下午,西蒙斯打算向斯坦福大学的物理学家发表讲话。那些科学家渴望找到一种目前仅在理论上存在的粒子——轴子。
西蒙斯称那些物理学家的努力“可能令人无比激动”。说这话时,他的情绪就像进了糖果店的馋嘴孩子,兴奋得像个老顽童。
即便已经坐在纽约曼哈顿的办公室,身处熨斗区第五大道那座大厦的高层,面对《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