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雜誌 - 華人文苑】愛信不信,您呐!,美国华人杂志WeChinese微信公众号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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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信不信，您呐!

李峴

99美元暢遊北京、西安七天，除了不含飛機票之外，一日三餐、五星級賓館，全包！還真有這美事兒？

我起初不信，詢問了細節之後又覺得也還靠譜：除了事先交的99美元，自行飛到中國後，還要向當地的導遊交280美元的這費那費，外加每天10美元的小費……，算下來一個人除飛機票以外，再交450美元就能走訪北京的故宮、長城、天壇和奧運公園；外加西安的兵馬俑。值！

當然這筆費用没有加上從北京到西安的單程機票180美元。不過人家說了，這段機票没賺錢，是代勞。我信。參加旅行團不就是圖個方便嘛！

其實我去旅行社是打算参加“泰國團”的。但當我看到“$99中國遊”的廣告後，就改變了想法：自己的那位“老美”先生，常為他2008年去北京看奧運比賽時没登長城而深感遺憾；我呢，雖然去過北京無數次，也登過兩次長城，但是没看過西安的兵馬俑。美國學生問起來的時候，心裡總是少些“底氣”。既然“$99”就可以彌補人生的一大憾事，還猶豫什麼呢？就這樣，我和先生參加了“北京西安七日遊”。

没錯，飛機落地就有人接，星級酒店、一日三餐、導遊車接車送……。儘管第一天的活動從機場到酒店就算結束，但是想一想當今的旅行團大多是把“掐頭去尾”的天數算到一起，我和先生也就不介意把五天的觀光活動認作七日遊了。第二天，導遊告訴我們：“$99中國遊”是政府為了讓海外華人能夠看到祖國的強盛和發展，特地以補貼旅行社經費的方式，專門面向歐美國家華人推出的一項優惠舉措，所以我們這個“美華團”中的每一個人都要有美國或加拿大的護照，如果其配偶是其他種族，那就屬於“沾光”到中國一遊……。

只花了99美元？除了國際機票，我們付給旅行社的費用是629美元！儘管我覺得導遊有“偷換概念”之嫌，但是想一想交給旅行社的錢也就是在中國住七天星級賓館的費用，心裡也就默認了“十位數和百位數為同一個概念”的事實。誰知在接下來的六天裡，我竟有五天在“偷換概念”的萬花筒中將百位數、千位數，以至於萬位數也當成了十位數對待，於是就有了這段小故事。

一萬二千八百元的“真絲”床單

“大家請看一下，這是什麼呀？”真絲店的女服務員指著大門外桌子上擺放的四個瓶子裡的蠶蛹，像問小朋友一般對我們這個“美華團”二十八位“老中青”，提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

“蠶蛹。”出國前我吃過這玩意兒，於是自告奮勇地搶答。

“對了。這些蠶寶寶吐出的絲就是絲綢的原料。南方的絲綢叫桑蠶絲，因為那裡蠶寶寶吃的是桑葉。今天我們大家要看的是冰絲，是我們北方特有的一種真絲，它比桑蠶絲織出來的絲綢篇幅寬、蛋白質豐富，又養生環保、耐磨耐用。”女服務員邊說邊拿起一個燙過的蠶蛹示範著。

“那麼吐冰絲的蠶寶寶吃什麼呢？”我接著問。但不知是我的聲音被其他遊客的好奇問話打斷，還是女服務員有意迴避我，總之我的問題没給答案。

我没再追問。我和眾人的目光和思維都凝聚在女服務員將蠶蛹變為絲的那一刻，對“冰絲是最好的真絲”之說深信不疑。

“iphone，大家都知道吧？”女服務員又來了個生動的比喻，“我們把這些絲綢床單比作iPhone，四件套的床單我們有Iphone 4、5、6和6 plus。現在請大家參觀。如果大家要買的話，我們還會配備絲綿被和其他產品。”話音一落，她的四五位女同事就將我們“美華團”化整為零，帶到不同的大床旁邊講解起來。

原來“四件套”是指床單、被套和两个枕套。iphone 6 九千八百元人民幣？iphone 6 plus是一萬二千八百元？太離譜了吧？誰知，我先生竟對那些色彩斑斕的床單產生了興趣——“絲綢之路”他聽過。我在為先生翻譯的過程中，也逐漸相信了女服務員所說的 “高級真絲床單”具有養生意義，是“綠色產品”，並在女服務員的“乘勝追擊”下，丟掉了自己的“心理價位”，把全副精力都放在床單顏色是否與自家卧室的墻壁和地毯匹配，以及買iphone 6還iphone 6 plus上。當然結論就是買iphone 6 plus！既然買，就不差那幾千塊錢啦！

花兩千多美元買了假貨？冰絲不是真絲，而是化學合成的人造絲？不可能！但弟弟隨後發給我幾個介紹“冰絲”的網頁，使我開始痛恨自己的孤陋寡聞：原來“冰絲”全部是化學合成，根本不像絲綢店介紹的那樣含天然蛋白、没有染色、没有蟎蟲，是用原色真絲編織而成！

後來我將上當的消息email給當時一對年輕團友。他們正準備結婚，是與男方父母一道從加拿大來，買的床單比我的還貴。那天絲綢店的店員單獨向他們介紹，比iphone 6 plus還要好的床單是“限量版”，五件套，全世界也没有幾套。於是他們就花了四萬八千元人民幣買了一套。我以為他們也會像我一樣，對這種忽悠顧客的行為表示憤怒，沒曾想他們回郵說，父母已經將床單帶回加拿大，就算他們還在中國，也無意去與商家理論，認了！

怒其不爭？再想想為了一套床單大動干戈也確實不值——那家絲綢店在哪兒？店名叫什麼？電話地址呢？整個“美華團”恐怕没有一個人說得清楚。更何况人家也没逼著你買呀！

現在我只能對我家的小狗說：這床單很貴，今後可不能隨便上床啦！

八千五百元的“金鑲玉”

“我的英文不好，說中文可以嗎？謝謝你們。我剛剛主管這家店没幾天，服務員還都不認識我，所以如果我介紹得不好，或者你們根本就對玉石没有興趣，也請大家幫個忙，假裝你們很喜歡我的講解。只要你們在這個客廳待夠半小時，再到櫃台轉一圈兒，你們就給足了我面子。”一位從穿戴到長相都很耐看的男青年拘謹地走進珠寶店的休息室。原本嘈雜的空間頓時在謙卑的自我介紹中安靜下來。

這麼大的珠寶店，怎麼竟起用這麼一位不善言辭還顯得羞澀無助的經理？

沒容我細想，經理又打開了話匣子：“前幾天我接待了一個山西團——你們在外國也聽說過‘土豪’吧？對，就是那些開煤礦的‘暴發戶’。他們不像你們都接受過高等教育，有知識、講文明。他們一進門就東倒西歪地躺在椅子上，我還没說兩句就被他們轟出去了，說我逼他們到這兒來買玉。搞得我在我老爸面前真的很没面子。雖然我從小就是玩玉長大的，這些玉石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是A貨還是B貨，但是我並不喜歡逼人家買東西。其實，喜歡玉和翡翠的人看到好東西，花多少錢都覺得值；不喜歡的人，玉就是石頭。”不苟言笑的講解贏得了眾人的開心一笑。

在友善的笑聲中，年輕的經理話鋒一轉，竟用非常標準的英語，將鑒定真假玉石的方法從化學專業的角度作了一番說明。

語驚四座——一位父親在全國開了28家玉石珠寶店的“富二代”，居然能說這麼好的英語！真誠、樸實、聰明、幽默、好學、正派、孝道……，在一個多小時的講解中，我幾乎將所有可以用中國美學觀點來讚美一個人的詞彙都與他“對號入座”。其他團友也多半如我一樣，聽完講解後都心悅誠服地跟隨著他來到“金鑲玉”的柜台前。嗯？原來“金鑲玉”就是在一塊玉牌上鑲嵌一塊不同造型的金子——菩薩、彌勒佛、十二生肖，每塊售價八千五百元人民幣？

“怎麼標價這麼高？我大哥在上海的店只要六千八。這些都是我美國和加拿大的朋友，如果有人要買，就一千五一塊。”年輕的經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對櫃台後面的幾位女服務員說道，而女孩們則以膽怯的口吻表示，這是公司規定的價錢，她們無權降價。來去幾個回合，服務員們好像才認識到眼前這位年輕人正是新上任的老闆，於是熱情地招呼大家，讓我們都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從八千五百元降到一千五百元，整整便宜了七千元！原本只想給男經理一個面子，到櫃台前轉一圈就的“美華團”，立刻像在菜市場一般，爭先恐後地買了起來。離開時，大多數人的脖子上都掛著鑲有自己屬相的“金鑲玉”。加拿大來的四口之家，豬、馬、蛇、雞，一個不拉地都掛在了脖子上。如果不是我先生一直處於“冷眼旁觀”的狀態，也許我也會給全家人一人買上一塊。

“以後我去美國加拿大就找你們這些朋友啦。”經理一邊在優惠價的收款單上簽字，一邊彬彬有禮地套近乎。

“一定來。衣食住行全包！”來自不同城市的團友開始自報家門，紛紛留下電話和地址。我也一樣，虔誠地說名片在車上，一會兒上車時再送他一张。

“He is so fake！”（他太虛假了）上了導遊車，先生見我仍對著自己脖子上的“金鑲玉”興奮地把玩不停，不以為然地說了一句。

是有些不對。一家店的經理即使是第一天上任，也應該與員工們見面吧？為什麼店員都裝作與他素不相識？他既然接待過“土豪團”，為什麼對“金鑲玉”的標價表示不知情？在整個過程中，他的謙卑、儒雅、睿智與幹練好像無懈可擊，可是仔細一想，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這些内涵如果没有店員惟妙惟肖的配合，好像就不會形成一个概念，只會是一些支離破碎的印象……。後來當我離開旅行團，在街市上看到同類的“金鑲玉”可以從一千多元講價到三、五百元的時候，我懷疑珠寶店的那一幕是精心排練出來的——那位英語流暢的“經理”，也許就是一位雇来的“海龜”呢！

喜歡收藏玉石的妹夫對我說：你這塊“金鑲玉”在國外戴戴就算了，在國内就別帶了。以你的身份，掉價！

我很不開心，因為我還給母親買了一塊，本想當作她今年的生日禮物！

一萬三千元的“中成藥”和兩萬元的“普洱田七花茶”

在京城參觀的第一天，導遊帶我們看完了天安門广場和紫禁城後，又領我們走進了一家中藥店。一位身穿白大褂的“講師”向團友們闡述了中西醫對肝臟和腎臟的不同理解，以及“肝火”和“腎虚”對人體的危害。接下來便有四位被稱為專家教授博士的醫師為大家免費面診。我一向相信中醫，並且堅信自己脾氣急躁與“肝火”有關，所以當“專家”號脈說我要服用一些“中成藥”時，我點頭認同。專家在每人一份的中藥單上選了兩種藥，一盒六百六十元，半年的療程要十盒，兩種藥就是二十盒。總共一萬三千二百元？太貴了吧？中醫講究視病情加減藥量，我總不能把中藥當成營養品吃吧？這麼一想，我婉言謝絕了。

“醫博士”之後，第三天又幸會了“茶博士”。

“這一套茶磚一共十二塊，象徵著一年十二个月。”身穿旗袍的小姐從天圓地方講起，好像養生之道必須從喝普洱茶和田七花茶開始。在娓娓道來的同時，幾位工作人員就以一口一杯的小茶杯，更換著泡出不同價位的各種茶，輪番遞給“美華團”的二十八位團友，一直喝到我們心急火燎還不讓走。最有意思的是，我們好不容易離開“茶博士”茶莊，到了旅遊車上卻找不到導遊，結果北京凉爽的上午就這樣給荒廢掉了。導遊出現後毫無愧疚地說，下午登長城大家要快著點兒，北京塞車，從長城回來還要去奧林匹克公園參觀“水立方”。

“長城在北京這兒有三個景點：八達嶺、慕田峪和居庸關。今天我們去居庸關。”導遊以不可置疑的口吻在車上宣布。

儘管居庸關的天險和那段翻修一新的長城無法與八達嶺岭的峻峭偉岸媲美，但是看到我先生攀登時認真地細數每一個台階，並在導遊限制的時間内一共登了七百三十一階時，我只能將剛剛聽到的消息“自我消化”了——居庸關上下除了“點將台”的一塊底座是明代的遺留，其餘全是1992年之後在長城遺址上修建的；也許是這個原因，參觀居庸關長城至今不收門票。

從長城返回北京已近黄昏，導遊將來不及參觀奧運公園歸咎於北京的“塞車”，他建議我們就近到橫跨馬路的天橋上拍張“鳥巢”和“水立方”的照片，也算是“到此一遊”。一對來自美國東部的夫妻抗議了一句：“我們帶孩子旅行就是為了看奧運公園，為什麼不多安排一點兒時間？”

“進了奧運公園，也是在室外拍照；要想到“水立方”裡面，你們要另外買票。其實在天橋上還能拍得更清楚！”導遊一定是不止一次地這樣解釋兼卸責，因為他已經讓司機把車停在了天橋的入口處。

三萬八千元的“獅子”

常言說“吃一塹，長一智”。我以為自己在北京已經領教過商家的“誘導”，“真絲”和“玉石”都已買過，不會在西安重蹈覆轍。然而我萬萬没有想到，自己竟花幾萬元買了一對石獅子！並且買過之後如釋重負：這也算是對導遊的一個交代了吧。

導遊向商家要“提成”，過去是“公開的秘密”，現在是唯恐遊客不知，總要再三聲明他或她能否養家糊口，全憑團友的購買力。所以我們一到西安，就向當地導遊滿懷歉意地聲明，在北京已經購買了真絲和玉石，不會再買同類產品。導遊在“理解萬歲”中也没有強求，讓我們至少參觀一下兵馬俑的製作。此行到西安就是為了一睹秦始皇墓的兵馬俑，現在另有機會觀看兵馬俑的製作過程，何樂而不為？

觀看製作和燒窯不到十分鐘，觀看仿製的大小成品兵馬俑卻不下一個小時。這期間工作人員一再強調，有許多酷愛中華文化的“老外”，毫不猶豫地將一比一比例的兵馬俑，特別是“騎射俑”和“將軍俑”運回家，安放在自宅的大門前作為裝飾物……。剛剛燒製出來的“泥胎”要價三、四萬，太貴了吧？何况要是國外的鄰居不懂中國文化，面對夜色中佇立在街頭的兵馬俑，會作何反應？說不定還要糾結到法庭上呢！我打消了買仿製兵馬俑的念頭。

也許是先瞭解了兵馬俑的價位，再到另一個展廳，我就不認為一對標價三萬八千元的“獅子”有多貴了。這可是藍田玉的！

“藍田日暖玉生煙”——唐朝詩人李商隱的名句使我對這對“獅子”格外喜歡。“藍田縣就在陜西，”工作人員不失時機的介紹使我堅定了這對“獅子”的貨真價實，“現在陜西農民聽說藍田玉开始值錢，許多人田也不種了，拎著鋤頭漫山遍野地尋找藍田玉”——昔日在網上看到的新聞報導，此刻也使我對“獅子”升值、保值寄予了厚望。總之，我買下了兩个男人都抬不動一個的一對“獅子”。不過，“獅子”還隨著貨輪在太平洋上漂泊，我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當代最高明的廣告效應不是直奔“主題”，而是間接“引導”……。

買下“獅子”前，導遊帶我們參觀了西安的明代古城墻，並在城樓上聽了一場專家講的風水，還摸了摸貌如獅子的“貔貅”。說者有意，聽者有心，當我聽到家宅大門直面後窗不好，我就開始勸說先生買扇屏風擋一下。可是先生堅决不同意，聲言一進大門就可以透過大窗戶看到後院的遠山近水，正是房子的優勢所在。我知道和他談“風水”不會有任何結果，所以此後就一直琢磨著如何巧妙改變“風水”。於是藍田玉和獅子的“完美結合”，便促成我買下做夢都没想過要買的“奢侈品”。

故事講到這兒，我才發現多日來的“糾結”都源於一個“貪”字：我以為自己買的東西物有所值，可是用美元一換算，也不便宜；商家呢，就利用了這種心態，與導遊“分享資源”。不過，我在自我檢討的過程中還是要說導遊一句：你貪財也就罷了，幹嘛拿國家的聲譽做“擋箭牌”？“$99中國遊”，充其量也就是一種促銷手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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