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拥有令人感叹的气质,由内而外,一般人学不来、也装不出来。
这两张图,左边拍摄于约1934年,出自瑞士摄影家Walter Bosshard;右边拍摄于1960年,由摄影家牛畏予摄影。
她就是中国近现代第一位女舞蹈家裕容龄。容龄的父亲叫裕庚,汉军正白旗人,清朝驻法公使(1895年),据现有资料,他有五个孩子,三儿二女,大女儿德龄,二女儿容龄。
裕庚和其两儿子、两女儿
1902年,裕容龄(右五)及裕庚全家在巴黎郊区森林咖啡馆和途经巴黎的贝子载振(庆王长子,右四)合影,摄影裕勋龄。
德龄与容龄曾是慈禧太后的“御前女宫”,德龄相对知名,其中一重要原因,源自她用英文创作的《清宫二年记》《瀛台泣血记》《御香缥缈录》等作品,被顾秋心、秦瘦鸥等人翻译成中文,流传到国内。当然,容龄所著《清宫琐记》以及30年代用英文发表的历史小说《香妃》,也是珍贵的文化史料。
左起:裕庚夫人、德龄、不知名的太监、慈禧、容龄
德龄与容龄的哥哥裕勋龄,家中排行第二,宫廷御用摄影师,慈禧很多传世照片都出自他手。其中,他为慈禧拍摄的“西方极乐世界”系列照片,开启了中国早期的“艺术摄影”先河。
左:裕勋龄;右:慈禧太后装扮观音菩萨,裕勋龄摄
裕勋龄拍摄的慈禧
下面两篇文章,一篇节选自摄影家张祖道1957年对容龄的采访报道;另一篇为网友pangong撰文,两者内容略有交叉,但又有不同侧重。
中国第一位现代舞者
文 | 张祖道
当时,她从客厅里出来相迎,乍一见面,不觉眼前一亮,只见她面容端正,除了额前部分外,不显皱纹,眼睛明亮有神,皮肤白嫩,身材中等匀称,步行稳健有力。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已有74岁的高龄老太太。她梳着一丝不乱的发型,脸上薄施脂粉、口红,贴身的黑丝绒中式上装,胸前一排旧式圆钮,像是用银丝编结,闪闪发亮,显得雍容华贵。她的打扮举止,和当时流行的“工农化”的男女老少一律的灰、蓝制服,短发小辫的装束有很大的反差。和她在一起,我们很快就沉浸到了古老的回忆中。
通过访谈,我才进一步了解到,裕容龄出生于1883年(清光绪九年),是公爵裕庚的第五个孩子。裕庚是帝国麾下的外交大臣,经常出使各国,全家也都随同前往。在这样一种特殊的环境下,她既受封建王朝礼教的束缚,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又得海外欧美先进风气的熏陶。她可以循规蹈矩,在慈禧座下胜任御前女官,受到宠幸,被册封为山寿郡主(50年代我们都以“公主”呼之)。她又活泼大胆,被光绪戏称为“小淘气”。从她一口流利脆响的京腔中,我能捉摸出一丝果敢、坚韧、充满信心的精神。
1899年,容龄的父亲改任清廷驻法公使,她们举家远渡重洋,到了法国首都巴黎......德龄和容龄两姐妹经常随父母参加外交活动,宴会、舞会不断。容龄仍然独对舞蹈艺术一往情深,正在巴黎流行的有着200多年历史的芭蕾舞深深地吸引了她。当时,美国女芭蕾舞表演艺术家伊沙多拉·邓肯正在巴黎演出,她创始的现代舞派芭蕾舞,风靡巴黎,她自己则被誉为“现代舞之母”。容龄姐妹陶醉于她那自由奔放、浪漫而富有表现力与感染力的舞姿上;她们鼓足勇气,见到邓肯,决心拜她为师,学习芭蕾。容龄在大师面前表演了自己的一些舞蹈动作,邓肯发现她有着舞蹈天赋,就很高兴地收下了这一对中国舞徒,容龄呢,她则是第一个中国的芭蕾舞演员,也是第一个把外国足尖舞带回中国封建王朝的先驱者。
伊沙多拉·邓肯,美国舞蹈家,被誉为“现代舞之母”
容龄在名师邓肯的指导下刻苦学习,进步很快,邓肯让她在新编的希腊神话芭蕾舞中担任一名角色公开演出,这一封建官僚闺秀的大胆举动使其父母大为震怒,罚她闭门思过一星期。但这并不能使容龄屈服,她太热爱舞蹈了。她终于使双亲同意,不单继续在邓肯的教导下学习,为了巩固基础训练,还进入法国国立歌剧院,进行正规芭蕾舞学习,并进入巴黎音乐舞蹈院,提高音乐素养。1902年,19岁的裕容龄终于学有所成,在巴黎舞台上第一次进行公开演出。她演出了表现希腊人民要求个性解放的《希腊舞》和表现追求大自然美好生活、充满青春气息的《玫瑰与蝴蝶》中的蝴蝶仙子。这次演出,充分展示了她的舞蹈才华。
1902年,裕容龄表演舞蹈《玫瑰与蝴蝶》时扮演蝴蝶仙子的照片
回到北京担任慈禧的御前女官,由于她对舞蹈的执着,慈禧准许她在宫里练习和研究舞蹈。于是容龄除了每日的请安、叩见,呼叫“吉祥如意”,排班侍候和有时有外国使馆夫人来见,担任英、法语翻译外,闲下来就研究中国古代歌舞,并自己编练一些中国传统形式的舞蹈,如荷花仙子舞、扇子舞、菩萨舞、如意舞等。1904年日俄战争时期,慈禧烦闷的时候,容龄曾为之表演舞蹈,舒散慈禧的郁闷。五月初三,在慈禧居住的乐寿堂院子里,铺上了一块大红地毯,一边是从天津请来的袁世凯的西乐队,一边是太监的中乐队。慈禧的宝座放在廊子正中,光绪帝坐在慈禧旁边,两旁站着皇后和各王府的福晋、格格们(选定初三就是为了王府女眷们都在端午节前进宫一同欣赏)。裕容龄主演的中国第一场外国舞蹈也在美丽的颐和园同时揭幕了。容龄为大家跳了西班牙舞、希腊舞和自编的中国如意舞。看得慈禧和大家都非常高兴。
穿着御前女官服式的容龄
容龄
想起裕容龄
文 | pangong
最近北京青年报发表石湾一篇怀念逝世不久的摄影家张祖道的文章,文中提到“中国近现代第一位女舞蹈家裕容龄”,有照片还有一段文字。张祖道向石湾介绍给裕容龄拍照的情景:
“裕容龄是慈禧太后的一名御前女官。那天,她从客厅里出来相迎,乍一见面,不觉眼前一亮,只见她面容端正,除了额前部分外,不显皱纹,眼睛明亮有神,皮肤白嫩,身材中等匀称,步行稳健有力,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高龄老太太。她梳着一丝不乱的发型,脸上薄施脂粉、口红,贴身的黑丝绒中式上装,胸前一排旧式圆钮,像是用银丝编结,闪闪发亮,显得雍容华贵。她的打扮举止,和当时流行的‘工农化’的男女老少一律的灰、蓝制服和短发小辫的装束有很大的反差。
“她与我的谈话很自然地围绕着她所熟悉的宫廷生活展开。我与她一边交谈,一边把带去的两台强光灯架起,把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拧上快门线,取景调焦。她看见我带着照相机,就说她们当年回国时也带有小照相机,那时叫摄影器,她和三姐德龄拍得不好,但是二哥勋龄拍得好。他二哥曾在法国陆军学校留学,研习过摄影技术,回国时带回全套照相机和冲洗设备。1903年闰五月,美国的一位女画家来给慈禧画像,画油画需要被画者本人坐在画架前当模特,要花费很多时间,慈禧不愿久坐,于是想拍张照片作摹本。容龄的母亲就说儿子勋龄会拍照,慈禧便宣他进宫。
裕勋龄拍摄的慈禧
“裕容龄说,那时候照相可没有现在方便,装上胶卷摁一下快门就得。那时候她二哥用的是一台大座机,要装在大三脚架上,从镜箱后面用毛玻璃取景、对光。给太后照相,是要跪着照的,她二哥一跪下,人就比相机矮了一截,够不着,大总官李莲英想了个办法,拿来一张凳子,让他跪在凳子上面,慈禧就赐他照相时免跪。
“宫里有规矩,在慈禧面前是不准戴眼镜的,谁敢戴着眼镜在老祖宗跟前晃来晃去,那就是个大不敬,要治罪。可巧勋龄是个大近视,不戴镜子就没法对光、拍照,慈禧又特许他‘戴镜行走’,有了这两个恩典,勋龄这位宫廷摄影师才得以从容地拍下了慈禧的‘尊容’……从她一口流利脆响的京腔中,我能捉摸出一丝果敢、坚韧、充满自信的精神。在她谈得神态最佳妙的一刻,我启动了快门……”
容龄,1957年,出自纪实摄影家张祖道之手
解放后,裕容龄是中央文史馆馆员。《人民画报》介绍文史馆女馆员,登过她和康同璧(康有为女儿)的照片,《新观察》杂志连载过她写的回忆录“清宫琐记”,后来出过单行本。风光了一阵。现在70岁以上的人或者还记得这些往事。
1895年她父亲裕庚出任驻日本公使,全家随行。在日本她在红叶馆舞师指导下学习舞蹈,并学习外交礼节、音乐、美术插花。1899年裕庚调任法国,17岁的裕容龄到了巴黎。在巴黎,她学习现代舞,后来还向法国歌剧院著名教授萨那夫尼学习芭蕾舞。1902年,裕容龄在巴黎登台表演《玫瑰与蝴蝶》《奥菲利亚》《水仙女》等舞剧,得到观众的好评。1903年裕庚任满回国。1904年,裕夫人和德龄、容龄母女三人被慈禧太后召入宫中,做她的御前女官,应酬女外宾。1907年裕庚患病,就医上海;母女们卸任出宫,赴上海照料病人。不久裕庚亡故。德龄邂逅美国驻沪领事馆人员怀特(一说副领事),结为夫妇;一同回了美国。1944年死于车祸。
在法国期间着日本和服的容龄
德龄(左)和容龄
容龄1912年嫁给了北洋政府国务总理唐绍仪的侄子唐潮宝(留法、学军事)。她在北洋政府任女礼官;热心公益,赈灾筹款,义务演出;她们夫妇在社交界以活跃著称。1928年以后教过外语、搞过时装设计。不喜闲在。
夫妇都在文史馆。也满怀热情参与活动,接待采访、写文章。和脾气相投的交往切磋,作诗填词,酬唱应和。关系较密的是漆运钧(1878-1974)。漆老,日本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科毕业。留日期间,入孙中山中国同盟会。1910年夏天回国,应学考试,中法政科举人,次年廷试列二等,授七品京官,任田赋司行走。辛亥革命后,在北洋政府任职,兼京城多所大学讲师。1928年后,任南京政府监察院档件室主任、文书科科长等。1948年退休,闭户专研经史。解放后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裕容龄认为自己中文底子差,向漆老求教学习。漆老乐于助人。两家就走动多,来往勤。
1934年左右,出自瑞士摄影家Walter Bosshard
文化大革命风暴起,这二人都是“封建余孽”。在劫难逃。漆老生活低调,仗义疏财。平时助贫困,邻里关系好。和当地派出所所长住同院。红卫兵抄家时,居委会、所长都为漆老说好话。虽然藏书、字画、文稿撕烂烧毁;人被批判斗争,衣服被撕扯。但没过分难为老人。裕容龄的生活做派,有的街坊看不顺眼,“羡慕嫉妒恨”;红卫兵来抄家,就添油加醋说些不利的话。她就受了大磨难。双腿被打骨裂,家居用品抄走,居室被占。让她住到一间狭小的厢房里。据说她给周恩来写信,给她送来了床、桌椅。
容龄 1960年 出自牛畏予
她丈夫1958年去世,孤寡老妇,腿断卧床。幸是漆老家人常来探询,漆老女儿退休在家,经有关部门同意,搬来同住。成了老太太的保姆兼秘书。漆老的外孙们也来探望,替老人跑腿儿,领工资、报药费、买东西。陪老人聊天。老太太看得开,达观。斜倚床头,回忆快乐的往事,逗得陪她的人大笑。悲苦贫病,但认真地活着。梳洗穿戴不马虎,干净利索,精气神不减,说话谈吐,善良高雅幽默,情趣依然。在小屋床上度过了生命的最后四年。1973年1月感冒引发肺炎,在北大医院去世。活过了九十,遭劫难,没减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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