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优秀激怒了外国寄宿妈妈,为什么?”中国小留学生的独白引人深思——他们想要的,只是自我满足的快感而已

2017年07月31日 今日墨尔本


今日独白

这是一篇去美国做交换生的高中女孩的独白,讲述了短短一年不到的经历,读起来却惊心动魄。文章描述的虽然只是个例,还是体现出很多中西文化发生冲突时的真实反应。


选择低龄留学一个很大的风险就是,孩子应对人情世故的能力还不成熟,面对复杂事件或性格复杂的人时,很容易像文中女孩一样受伤害却无处申诉。


所以,如果送孩子出国,是选择住校还是选择寄宿,又要让孩子从心理上做好哪些准备?这篇文章或许能提供一些参考。

一、错觉


  我参加的是高中交换生项目,寄宿在芝加哥旁边小镇上一户美国当地家里,主人叫Regina,单亲妈妈,在当地小学教文学和音乐。领养了一个中国小女孩,Anna,十二岁,在伊利诺伊夏天充足的太阳下晒的皮肤黝黑,又有十几岁小女孩典型的干瘦。


  踏进家门,看到井井有条的家,对Regina相当的敬佩,觉得一个单身女人可以做到领养一个小孩,并志愿接受一个中国交换生一年是件高尚的事。觉得过往在电视上看到的关于美国人的描述是没有错的——他们虽然胖了点,但都有着较高的道德水准。


  开学前的两周后相处得非常愉快,她们对我相当的客气,也相当尊重我的想法。和Anna时常去湖里游泳,全家一起玩拼字游戏,邀请附近的邻居开派对,我弹琴,Anna唱歌。


  中介打来电话询问,我们都给了对方最佳的评价。爸妈听到了也很开心,为我在美国住在这么好的一户人家高兴。



  开学一周后,才发现别人说美国高中生轻松云云的话是骗人的。


  六门课中选了四门的AP课程(统计、物理、化学、世界历史),外加一门试探性的旁听课,天文。为了多一点学分,早上加了零小时课程,就是在正常上课前比别人早到一个多小时多上一门课,为此校车每天六点整停在家门口。加上要准备SAT和ACT,每天下午三点放学后跑完社团回到家五点多,就必须马不停蹄地在书桌前一项接一项地做。


  AP作业写完写Mathlete(相当于奥数的东西)或者J.E.T.S(相当于各科奥赛的结合)或者Scholastic Bowl(相当于英语版智力快车)的练习题,写完开始看AP世界历史纠结的几十页阅读,看完开始背SAT单词做模考,模考完开始ACTScience的速度,再之后为了竞选社长,还可能要赶一两个社团的企划什么。忙完往往已经深夜一两点,拉开被子一合眼就睡着,早晨五点起床洗个澡赶紧去赶校车。



  忙是忙,却也觉得充实,毕竟有种为自己的梦想努力的奋斗感,却忽视了一件越来越明显的事,Regina和Anna似乎越来越不高兴。


  于是有一天,辅导员打电话来同我说,你的寄宿家庭认为,你太专注于学习,分给她们的时间太少,她们觉得伤心。我想了一会,觉得是有道理的,于是答应会处理。之后便同Regina交流道歉。她说,没有事,中介之前有跟我说过中国独生子女的通病。


  听到她说中国的独生子女,我愣了半秒,觉得这个词过分的stereotype(刻板印象)。中介张口闭口也是“你们来自中国的独生子女”,中介自己本身是华人,她说她以往接触过的中国交流生也很多都是这样,只顾自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不做家务,也不融入进美国。


  我感到委屈,据理力争,但毕竟生活在别人家里,给你吃给你住,你却不理人家,人家当然会有想法。之后的生活就更加辛苦,每天除了之前要坚持的那些学业负担,还要做家务,辅导Anna学业,和家人聊天。


  在美国做家务倒不是很累的事,把碗冲下装洗碗机里,衣服分下颜色放洗衣机再放烘干机,滚一滚,完事把碗拿出来摞一摞,衣服拿出来折一折就好了。


二、家务


  是的,我天真的以为这就是根本问题所在,努力改了就会好的。


  一个月后,中介在月底的例行电话中突然跟我说,你知道吗,Regina给了C,这是最差的评价。我惊讶地问中介是不是弄错了,也告诉她我有在改呀,有做家务,有和他们共度时间,也有和Anna玩。


  中介说,Regina说,一、你生活不规律,每天很迟睡;二、你并没有真的跟达到交流的目的,她们希望你能多跟她们介绍中国。


  我很为自己委屈,忍不住辩解:“天呐,我今年高三,必须为上大学和高考想,作业那么多,我有什么办法?大家都想进TOP 1%,都很拼的。而且我很多次尝试教Anna中文,她却对自己的文化感到鄙视,天天问我中国人为什么这么无耻的作假,又觉得中文无聊,中国的故事没意思,我有什么办法?”



  中介冷冷地回说,这里是美国,跟你在中国的时候不一样。Regina就说了,你整天就想要进最好的大学,什么MIT什么年段第几。


  我恳求中介不要告诉我爸妈这件事,他们知道了会担心。但中介说她没有办法,公司规定。于是两天后我妈在中国时间凌晨五点给我打电话,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辩解不清,便跟她说只是误会,我会找Regina谈的。


  幼稚的我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些,不要让爸妈担心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便去找Regina 谈心,我们谈了很久,我也以为彼此是真的敞开心扉。我也告诉了她因为自己很要强所以总想要最好的,也可能是中国国情的原因。她说,她并不想给我C的评价,只是她觉得伤心,因为她感到我到美国只是为了美国的好大学,她们不过是工具。


  于是我理解了Regina的心态,更认真地想要去颠覆她心目中的中国独生子女的印象。我几乎包下了家里所有的家务。


  每周我都要跪在地上用抹布将一楼一百多平方米的木地板用洗洁精抹一遍,湿布抹一遍,拖把干一遍。剩下房间的地毯和楼下的地毯吸两遍,房子的三个洗手间彻底清理,包括马桶和浴缸。家具也要擦一遍,Regina家很田园风,家具很繁琐。



  一旦有Party,一大堆的碗筷洗碗机没法装下,就要手洗,客人看到我一个人刷啊刷就跟Anna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可以这样虐待我,让她来帮我,她过来冲了一个盘子跑回房间不再出来。冬天还要扫雪,伊利诺伊下雪下得早。


  经历了一切,我最后却发现,她们一家并不感激这些。对于Anna,我越容忍她,她越欺负人,而Regina,我一直猜不透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依然对中介说我不好。


  最糟糕的一次是整理Regina家车库,发现她们家之所以井井有条是因为杂物都往车库堆了,我把所有大大小小的东西搬出来,归类清理,没用的扔了,有用的擦干净放整齐,不要的摆到外面卖了,从周六早晨六点一直忙到下午四点,终于将车库整理得可以停下Regina那辆大众了。


  我跟她说garage都收拾好了。她很开心地谢了我。我也很开心。于是下楼休息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Anna跑下来,把我叫醒,说她妈妈找我。我上楼,Regina在车库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我很茫然,问Regina,发生了什么事?


  她红着眼睛问我,你卖掉了一个长长的,银质的,有两个灯泡的灯了吗?我回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


  Regina立刻掉眼泪了,说那是我妈留给我的呀。Anna在一旁面无表情小声加了一句,她死定了。我就郁闷了,委屈地说你没有交代我呀,你跟我说家具都可以卖的。Regina做要晕倒状,我被吓到了,跟她说我马上去找回来。


  火速穿上衣服,一路狂奔了几公里,打了很多电话问同学路怎么走,终于找到了印象中买灯的邻居那里,敲门,没人,等了半个小时,回来了,我说明情况,道歉再道歉,花了三倍的价格把灯赎了回来。


  意料之中中介来电话了,劈头盖脸骂我为什么做这样的事,事后也不懂得赔礼道歉。很累也没有争辩,只是不停说我很抱歉。中介叽里呱啦了一个小时,心满意足挂了电话。我靠在床上,沉默了半小时,直到Anna叫我上去洗碗。


  我以为这就是最无厘头的委屈了,却没想到还有更多事等在后头。


三、请假


  之后我继续着每天睡不到四小时的生活,挣扎在学业、寄宿家庭的关系之间。


  各科成绩慢慢挤入A的行列,和同学的关系也越来越好。竞选上了一些社团职位,却也更忙了。


  Regina和Anna虽然态度冷淡了下来,却也没有发生什么争执。我以为自己顽强地活了下来,其实事情远没有结束。


  我有类似关节炎的东西,因为膝间液有问题。天气一变就会痛,伊利诺伊冬天又特别多雪而且冷,所以时常发作。


  有一天不幸在早晨很早发作了,痛得没能赶上校车。灰溜溜去敲Regina的门,麻烦她帮我打电话请假,我只能赶上正常的第一节课了。她盯了我好一会儿,说,“你自己去打吧。你要我说什么?你没有赶上校车所以上不了学?这么丢脸的话我怎么好意思说。”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无奈很惊奇。我病了,想要请掉第一节课,而且是节非正式课,这个叫做丢脸?而且Regina竟然让我自己打电话给学校?作为老师,她非常清楚自己打电话请假是违纪行为。


  于是我就自作聪明地跟中国的爸妈说,你们帮我请假吧,忽略掉了Regina的部分,只说学校需要父母证实。一个小时后我就照常去上学了。


  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半月后又发作了一次,这次我直接忽略了Regina(后来想想这是自己做过的无数幼稚的事中的一件),让爸妈直接帮我请了假。


  请假事件埋下的伏笔真的很可笑。


四、意外


  Anna在这期间越来越了解了一件事,就是我为了少惹麻烦愿意去做很多自己不愿意的事,于是开始了她奇怪的欺负人方式。


  莫名其妙我会发现叠好的衣服总是掉到地上,毛巾摊开搭在马桶边缘,还有她时常诡异的探头来看我做些什么。


  我找到了Anna,说,你坦白吧,这里就我们三个,Regina会幼稚到把我的毛巾往地上和马桶扔?她竟然没有辩解,说,这是我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再次气结,但没办法,难道要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打架不成?只好不管它。


  后来我去向Regina反映,Regina没有怎么样Anna, 但Anna很生气地冲下楼大喊,滚出我的房子!大声到了邻居都听到了,第二天很关切又八卦地来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Anna喊的话我没怎么生气,说真的是伤心比较多。无论如何一起住了几个月了,教了你那么多的数学题,跟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你用的每一件东西、踩的每一寸地板、吃的每一只碗、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擦的我洗的,但我还是让你这么讨厌?


  伤心了一小会,又被学业淹没了。


  三个月考了一次SAT,两次SAT2,两次ACT,也就没时间伤心了。


  12月31日下午,Anna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玩,拿个小木板从小雪山上两个人一起滑下来的游戏,我受宠若惊地答应了。玩了十分钟,Anna让我一个人上,我一往直前地走了上去,下去前都会有推,但这次Anna推得非常用力。


  我一下就脱离了小板滚了下去,哗啦啦侧滚到了侧面的栏杆,腿一勾,我的人仍旧要往前飞,咯吱一声我就感到脚踝一热,脚就像衣服袖子一样往下掉了一截,方向不对地下垂了。


  停下来后我恍惚了几秒爬起来,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巨痛。


  Regina蛮着急地立刻带我去医院。但因为之前没有生病,医保程序不熟,医生让Regina先记自己的医保,她不愿意,执意要等中介的电话,我痛得要死要活,医生看不下去,说你先跟我来吧。


  医生敲敲打打摸摸摁摁说了很多奇怪的词,我也没听懂脚到底怎么了。最后他指手画脚地说,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好,我长吁了口气。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Regina,老护士传话来说,保险好了,你妈妈说,她要回家准备晚上的新年派对,迟些时候来看你。医生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拍拍我的肩,说了声保重,也走了出去。


  病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护士带来的冰淇淋。


  我坐着,吃着冰淇淋,盯着时钟。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看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冰淇凌化了,被护士拿去冻了,再要过来,再化,不知道多少次,吃到我肚子冰凉冰凉。


  终于十二点了,Regina还是没有来,我知道她不会来了。



  对啊,她凭什么要记得1月1是我的生日,我在期待什么……


  十七岁生日,我吃着冰淇凌,满脸泪痕地自己一个人,坐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就这样过了。


五、折磨


  那之后我对Regina和Anna彻底死心了,不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甚至很开心拄着拐杖就不用跪下来擦地板了。


  更好笑的是,Regina看我拐杖抵在木地板上心痛的表情。


  我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她们出去吃饭不会告诉我,出去玩也不吭一声就走了,去朋友家过夜电话也不打。


  Regina向中介说她非常无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中介以每三天一次的效率跟我打电话,而我也免疫到了一边开着免提哼哼哈哈一边做作业的地步。


  大学的面试接踵而来。


  手撑拐杖我跑了无数趟芝加哥,每次都是从家跛着走半小时到车站,坐火车到城里,为了省钱不坐贵死人的出租车,到约会点。大部分面试官都很体谅,会改成火车站附近。


  最后一次面试是MHC面试。MHC 面试官很可爱,彼此也很有共同语言,我们不知不觉聊了三个多小时。发现快赶不上车了,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我飞奔上了火车。坐了一个多小时奇怪怎么还没有到?越看风景越不对,就问售票员还有多远,售票的黑叔叔瞪大眼睛说,小姐,你已经在印第安纳州了。



  我才反应过来,匆忙之间上错了方向,已经一路向北到另一个州了。


  下了车,一月寒风交加,温度已是零下,而为了面试,我臭美地没穿几件衣服。一转身,温暖的候车室还开着温暖的灯门却锁得紧紧的。再看时刻表,最后一班回芝加哥的火车十分钟前刚走。


  犹豫地拿起电话打给Regina,Anna接到电话。我清楚地听到了电话那头她们的对话——


  Anna:Cici(作者)找你。

  Regina:她想干嘛?

  Anna:她在印第安纳。

  Regina:什么?!她在印第安纳干嘛?

  Anna:她坐错火车了。

  Regina: (沉默了5秒)然后呢?她想让我做什么?

  Anna:(对我说)我们怎么帮你呢?

  Me:我不知道……

  Regina:(咆哮)告诉她:我们无能为力!

  Anna:(对我说)我们无能为力。


  没有伤心,我挂断电话。


  绝望了三秒我意识到再绝望真的会被冻死在这里,撑着拐杖来回踱步取暖想着要怎么办。再跛着回去看时刻表,离这里最近的另一个车站半小时后还有一班回去的火车。我打电话叫了Taxi,差不多被冻成冰棍的时候,Taxi终于来了。


  我催司机快点开车,司机似乎知道如果我不赶上火车唯一的选择就是付几百美金一路打回奥兰多,悠哉游哉慢慢地晃到了另一个车站。车站月台空空荡荡,像极了没有火车的样子。


  我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一遍,恳求火车还没有走,五十秒后,不知道是拜的哪个神灵验了,呼啦呼啦来了一辆火车,我看着芝加哥南那几个红光字,几乎跳了起来,忘了自己少了一条腿,结果差点摔倒。


  一路坐回芝加哥再转火车回奥兰多,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我下了车拄拐杖慢慢走出了车站,越走,光线越昏暗,四周都是芦苇,地上是雪,天寒地冻。


  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机械。就是当你的全身没有任何的知觉。连思维都被冻住。只剩下惯性不停地重复着走路的动作。甚至连恐惧都不会了。



  黑暗中摸索了半个多小时,到了被称作家的建筑物前。门锁了。我摁门铃。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第九下。Anna开了门,裹着浴衣,隔着最外层的玻璃门盯了我不知道有多久。


  我张开嘴想说开门,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像是在确认门外的人是不是我一样,就那样盯着我,不开门。


  隔了许久,门打开,一股暖流。我走下楼,打开热水,温暖的水在身上已经没有温度。就像这栋房子,温暖的模样,充足的暖气,对于我来说却已经没有了温度。



六、了结


  之后没有意外地我发烧了。


  感冒断断续续持续了几周,我问Regina可不可以帮我请假,请了一天后再过一周我又开始烧时,她就不愿意了。我没办法就继续去上课。在课堂上睡着,老师过来发现我烫得厉害,让我去医务室。


  医务室要把我遣送回家,Regina却说她要上班不能来接。我想起有次她忘了带午饭立刻从学校跑回家拿就觉得好笑。


  那周六要考最后一次SAT。之前一直在发烧,我请了三天的假直到周六。


  Anna说,Regina生日,她想办个惊喜派对。我说好,有什么我能做的。她开始列这个要买那个要煮,邀请函要怎样怎样,家里要布置成怎样怎样。


  我一一答应了,却突然想起来周六要SAT。Anna不悦,说随便,但是你不能跟Regina说,说了她又要和中介打电话抱怨,我就支不走她了。我说,那好吧,心想,反正她又不关心我去哪。


  周六,我下午两点才回来,发现Anna什么都没做竟然在玩电脑。


  只好开始布置。煮这煮那,打扫家里,直到六点客人来齐。满屋子人黑黑的,Regina出现,灯亮,surprise!看到Regina高兴的表情。


  Regina去拥抱Anna,问她,这都是你做的?Anna点头。Regina开心地亲她,大家开心地看着她们。我累得坐下,心想,自己并没有白吃白住你们家,再怎么样我都仁至义尽了。却没想到这是我在他们家过的最后一个周末。


  下一个周末,Regina接到大学委员会的信,关于我上周六的考试。她大怒,说我怎么可以对她撒谎,而且是在她生日那天,在她的惊喜派对上!我沉默,盯着Anna,Anna却扭转了头。


  我开始解释,没一会儿她挥了挥手,不愿再听,去给中介打电话了。很快中介打来电话,叽里呱啦说了很多,我一句没有听进去。


  第二天早晨,Regina问我,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我沉默,想了想,还是那句说了无数遍的话,我很抱歉。


  然后,Regina面无表情地说,请在十一点之前打包好所有东西离开我家。我不知道怎么翻译比较好,原话是,get out of my house。


  打包呀打包,已经十几小时没有饭吃的我竟然一点不累也不伤心,甚至暗暗地高兴,终于要离开了!


  拖出两个旅行箱,塞满了东西,等着辅导员来接我,坐在箱子间,我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一回想,自己来到这半年,也就生日那天哭过一次。觉得自己真坚强。


七、醒悟


  要走了,当着辅导员的面,Regina示意我坐过去跟她说话。


  终于揭开了我一直不明白的为什么受了这么多委屈的原因。


  Regina说:Cici你是个这么优秀的孩子,我知道你什么都要强,为了好的大学你什么都不顾。你爸妈把你送到我家来不是为了交流的,是为了上美国的好大学,我真的很受伤。


  本以为接收你,可以让你看到美国的不一样,好的地方,可是你来到这里,却觉得没什么可以惊奇的,你说那个中国也有,这个中国也有,如果中国那么好,你来这里做什么?


  Regina说到这里我惊讶地意识到:Regina不喜欢我的原因不在于我做错了什么,而是我做对了什么?


  她自愿接受我,其实是一种美国人特有的心理,想着自己从第三世界拯救了一个小孩,把她带到美国,给她看美国的好,满足了一种救世主的心态。


  而可悲的是,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点,没表现出一个第三世界国家小孩应有的惊讶感,却在各个方面都做得不比美国小孩差。她的救世心没得到满足,反而受到了打击。


  我锋芒毕露地告诉她又拿了几个A,成了什么Leader,进了什么校队,是TOP 1%,SAT 2270,大家都喜欢我,以为会让她高兴,结果却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既然得不到她想要的,接收我也没有意义,终于给了她一个机会,将我赶走了。


  Regina让Anna过来,要她说两句。Anna却什么都不说地走了,两分钟后跑来,说cici你真的伤害了我,哗啦啦地哭了,Regina哭着点头,两母女抱在了一起……


  看得我一片茫然。


  后来才想到,客人来的时候总会夸Cici漂亮乖巧聪明而不提Anna。 又想起Anna最喜欢的邻居,圣诞贺卡里亲切地称呼我为Chinese doll而没有给Anna写什么。我才意识到,自己抢去了Anna许多的关注。


  Regina哭哭啼啼地说,而你竟然不愿意道歉。


  辅导员转过头来瞪我,你没有道歉?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辅导员是个白人,她继续说,你们中国的小孩真是可悲,整天只想着自己。这么好的一家人,对你多好,你真是自私啊。你们这群亚洲独生子女是怎么了,只会读书,只想着从别人那里拿好处。


  再一次,我选择沉默,盯着地板。


  我知道Regina还和她说了很多其他东西,比如后来才知道的——


  Regina撒谎说我几个月都没有朋友打电话来(因为他们都打到我手机了);还说我孤僻(孤僻到了学校学生联名挽留我的地步?);还有我偷懒不爱做事(不知道她们要过多久才会发现衣服不会自己洗干净折好摆在枕头边);还有我不尊重她不爱说谢谢对不起我爱你(对于我爱你真的很无语,明明不爱,要怎么说出口?)


  要走了,我最后看了一眼我住的地下室。我一直没对我妈说我住在地下室。看了一眼这个我蜗居了半年的地方,留着我血泪的地方,没有半点不舍。


  唯一的遗憾是自己的幼稚,让自己受到了这么多伤害,也让父母操了那么多心。


  我妈打电话来说,澍儿你回来吧。


  听到她那句话我哭了,挂着泪痕从伊利诺伊北到了伊利诺伊南。


八、新起点


   可我还是坚持留在美国。


   在伊利诺伊南我寄住在辅导员家,等她帮我安排下一个家庭,好让我回到原来的学校。


  却听说Regina去我的学校闹事。走访了我所有的老师,诉说了我们的故事,至于她说了什么,我就不愿去猜也不知道了。后来她发现了我那些没经过她的请假记录,以此为由跟学校说我造假要学校开除我。学校没理她,她就以自己的老师职位来施压,制造舆论。


  我想她是真的要把我赶出那个社区,她也成功了,或许怕我讲她的坏话吧?


  学校的同学觉得很可惜,不愿我走,可是我想自己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也少一分尴尬。辅导员一家渐渐喜欢我,我就接受了他们的邀请,住了下来。


  转学手续的两周我在家想了很多事。一时间竟然有这样的错觉:Regina,Anna和我,其实都是受害者。


  在那之后我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收起自己的棱角。 Regina说我的离开毁了她的名声。辅导员听到后摇头说,你看,这是什么人啊,明明是她把你赶走的。


  我笑了笑。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没有错,说的话,辩解的事,别人就会听,我也问心无愧,但其实不是的。


  这个讨厌的社会,如果去和偏见做抗争,最后会完败。就像曾经,自己急红了脸去和中介争论,自己多么的委屈,多么的没有错,却没有人相信一样。他们是真的不相信吗?才不是,每个人都习惯站在对他们有利的一边。


  至于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用争论,时间久了明眼人自然会看清。那些看不清的,也不值得你去操心他们理解不理解你。


  十七岁的我,依然带着天真,总结了这些话。


后记


  很多妈妈会忧心忡忡的问,要送孩子出国吗?什么时候送出去?这些我不知道,也回答不了。我只能摆给你一个我看到的,经历的,可能不算真实的美国社会,让大家自己去打算:


  不聪明又没抱负的孩子,去美国烧钱,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正的痛苦。或许会有社交上的苦难,会生活得浑浑噩噩,但没有抱负没有梦想的孩子生活在哪里都一样是浑浑噩噩。


  聪明却没有抱负的孩子,会像上一代留学美国的人一样。拿到绿卡,在美国有中等的收入,活在社会的偏底层,生活的圈子很小,幸福指数并不高。


  聪明又有抱负的孩子,会活得痛苦,并在痛苦中想明白美国。这样的孩子,去一段时间是会有磨砺的,磨砺完就尽早回国,多作贡献吧。


  当然,无论如何都有特例的。


  像我这样不怎么聪明也不怎么有抱负,却在十七岁蛮打蛮撞地经历了一番所谓的困难的小孩,在十八岁用自己依然可笑的眼光看着世界,写下这些,用来骗骗比自己小的小孩。


  最后,对在外漂泊的学子们的唯一建议是:不要总因为害怕父母担心,而隐瞒实情,自己去承担。只有父母这样经历过年岁的人,和这样爱你的人,才能在人情世故上给你正确的有益的建议。  



责任编辑:Fred Z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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