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音:盛中国35周年墨尔本音乐会】从天才琴童到最伟大的艺术家

2015年06月19日 BQ澳洲


撰文/冯似清


35年前,一位风度翩翩、白衫黑礼服的中国小提琴艺术家,独自站在悉尼歌剧院的舞台上,台下轰鸣的掌声与静默的泪水一同,为他,也为这个夜晚,画上了最难忘的印记。

这是1980年,盛中国作为第一位访澳的音乐家,为中澳交流写就的历史。35年后,被国内外盛誉为“天才琴童”、“最伟大的艺术家”的盛中国先生,一如久经洗练锻淬的璞玉浑金般,重新回到澳洲,这片他用音乐联系着的故土,用源自内心历久不变的“永恒之音”,再创一场属于过去与未来的艺术时光之旅。


“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对得起自己的天赋与才华”

九岁生日那天,盛中国穿着母亲缝制的学生装,乘轮渡过江到武汉广播电台,录制了一场独奏音乐会。“原本一个小时的录音,整整录了四个小时,我和我父亲一口水都没喝,”盛中国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的细节。“当时演奏了《莫扎特第五协奏曲》、《亨德尔第四奏鸣曲》、还有舒伯特的《霍拉舞曲》等。”通过广播,盛中国的琴声传播到了全国各地,自此,全中国都知道了这个年仅9岁的“天才琴童”。“当时特别感动,倒不是因为‘天才’的赞誉,”盛中国回忆道,“而是当我演奏的音乐从留声机中播放出来时,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不懈努力的过程,对得起自己的才华。”

作为中国著名小提琴教授盛雪的长子,盛中国自小就显示出对于小提琴的迷恋以及对音律的敏感,也因此被父亲寄予了最高的期望。5岁时,盛中国拜父亲为师学习小提琴。“当时进行了正式的拜师仪式,母亲做了面条,还打了两个荷包蛋,然后我给父亲跪下磕头,行拜师礼。”盛中国解释说:“按当时传统,行完礼以后,在学琴上我和父亲就不是父子关系而是师徒关系了。旧中国,徒弟不听师傅的话,师傅把徒弟打死是白打的。”

自拜师以后,盛中国童年的幸福与快乐时光也就正式宣告结束了,他也经常调侃自己是个“没有童年的人”。每一天的生活是完全军事化的——几点跑步、几点做操、几点练琴、几点休息,都由父亲做了详尽安排并严格实施。一年356天,除了大年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早上,其它所有时间都是在练琴中渡过的。

由于父亲刚烈的性格和火爆的脾气,体罚对于盛中国而言则是家常便饭。在父亲指定的作息时间内还没有把琴练好,他有时会把钟表的指针拨慢,以增加练琴时间。有一次盛中国在拨表的时候,被父亲看见了,误会了他,以为他是在往前拨,不免又是一场严酷的惩罚。

这场误会直到盛雪先生去世,盛中国都没有去解释过。“我非常感激父亲对我的严厉,他鞭策我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对得起自己的天赋与才华,”盛中国追忆道。“如果没有小时候的严厉,肯定不会有我的今天。”

1954年,13岁的盛中国以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也就是中央音乐学院学生毕业时演奏的曲子,以“超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1960年,又被选派赴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深造,师从著名的苏联小提琴演奏大师LeonidKogan。当盛中国在莫斯科参加被誉为“音乐中的奥林匹克”的“柴可夫斯基国际小提琴比赛”时,获得荣誉奖。评委中一位著名小提琴家则说:“请相信我,三年后,盛中国必将成为了不起的演奏家。”


“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因为有盛中国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果不其然,1979年,20世纪音乐史上“罕见神童”Yehudi Menuhin访华,盛中国与他在北京红塔礼堂中,合奏了一首巴赫双提琴协奏曲。Menuhin离华时,盛中国因忙于录制唱片没能亲自送别。Menuhin则托人送给他一张签字唱片,上写着“我在中国演奏巴赫双提琴协奏曲的最好的合作者”。

最令盛中国记忆犹新的,是1980年他应澳大利亚外交部邀请,去澳大利亚的5个城市举办了15场小提琴独奏音乐会,引起了当时全澳的轰动。澳大利亚广播电台将盛中国誉为“世界最伟大的艺术家”之列。《悉尼晨报》音乐评论家罗杰·考威尔先生写道:“风格明快以及内心似火的演奏家盛中国能够使人顿觉他那炽热的激情。”澳洲著名评论家帕春莎·凯丽女士以东西方汇合为标题盛赞他:“盛中国的演奏迸发出丰富、流畅的激情……”澳大利亚广播公司的总经理达克曼顿在欢送盛中国的宴会上致辞说:“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因为有盛中国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这场跨国的巡演,对中国而言,标志着中国的小提琴演奏艺术正式进入国际文化交流,对于盛中国而言,他拥有了一个世界的舞台。在悉尼的5场演出中,有一位观众令盛中国印象深刻。他本是来悉尼旅游,但在听了盛中国的演出后,将旅游行程完全取消,坐在歌剧院里连听了三天盛中国。

“站在悉尼歌剧院的舞台上谢幕的一瞬间,我脑子里就像过电影似的”,盛中国难掩激动,“小时候怎么成长,到自己的幸运与磨难,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耳边的掌声不是给我一个人的,站在台上的是一个中国音乐家。”他尤其记得当年许多老华侨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的样子,说在外国几十年,盛中国演奏这一天是他们最扬眉吐气的一天。


甘为“空中飞人”,做《梁祝》国际大使


盛中国从此奔波在世界各地的舞台上,每年70到80场的演出让他成了名符其实的“空中飞人”,“除了非洲,其它洲都跑了个遍”。而盛中国每一场的演出,他的保留曲目一定是《梁祝》,迄今为止,他已演奏《梁祝》超越万次,是在国外演出《梁祝》最多的艺术家。

在中国,《梁祝》的十个版本中,五个版本是根据盛中国的演奏而录制的。通过演出,他将《梁祝》带向国际,并将录有《梁祝》的CD带到世界各个角落,即便在国外许多偏远地方都能够听得到。

盛中国的《梁祝》也被誉为“最美梁祝”。屈就五声音阶的写法及和弦指法,再加上仿古筝的琶音,最考验拉琴这的功力。西崎崇子曾以奥地利小提琴大师Fritz Kreisler用过的名琴拉动《梁祝》的旋律,但总感觉阴柔有余,贞烈不足。俞丽拿的版本则擅长模仿越剧唱腔,更显温柔,却刚烈不足。而盛中国的版本则潇洒灵动,甜美细腻,既富于诗情画意、浪漫幻想,又充满了对比强烈的矛盾冲突,奔放激昂催人泪下。这都是源于盛中国对于《梁祝》优劣势的理解。“《梁祝》并不像协奏曲”,盛中国说道,“它的结构并不完整,要弥补这些缺陷,必须通过演奏来完成。”

盛中国演奏的特点是节奏平均,情感明晰。令封建制度更显凶残,梁山伯则兼具男性的粗犷与细腻,更有男性对感情的深沉。而他对祝英台的塑造也绝对是“盛式”祝英台。在爱情主题中,盛中国没有使用滑音,在“抗婚”部分的演奏,他让祝英台显示出了坚毅女性的悲壮,以及充满勇气的抗争魄力,足见盛中国对乐曲情感上的把握独到、细腻。在“化蝶”部分,盛中国更是以高超的演奏技巧,表达出似有若无的飘渺境界。

《梁祝》也因盛中国的演绎获得了更多的海外听众,正如知名指挥家、中国交响乐之父李德伦所赞,“盛中国拉出了音乐以外的东西”。而好友西崎崇子——铃木教学法创始人铃木镇一大弟子,则给出了“听盛中国演奏,闭上眼以为身处欧洲”的盛誉。


“最好的丈夫是成就妻子的男人”

音乐也让盛中国找到了一生琴瑟和谐的挚爱——日本钢琴家濑田裕子。1986年,盛中国担任了在日本举行的第三届国际小提琴比赛评委,比赛结束后,日本方请盛中国在日本举行音乐会。“要做音乐会,就离不开伴奏,也是有缘,我在日本的经纪人当时就向我推荐了濑田裕子,”盛中国温馨地回忆,“我面试她的是法国作曲家佛立克的《A大调小提琴,钢琴协奏曲》,曲子钢琴部分非常难,全长20分钟。”面试在一周后的晴朗的早晨,盛中国来到濑田裕子的家,第一次听她弹奏他要求的曲目。“她弹得非常好,她的音乐和我一样,有活力和想象力的感觉在其中,”谈起夫人,盛中国不无骄傲。“当时我就说:‘就这么定了,我决定在日本的演出由你为我伴奏。’”

1987年3月28日,盛中国和濑田裕子在日本东京举行了他们的第一次音乐会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之后他们又在中日两国举行了很多次音乐会,并非“一见钟情”的两人,渐渐在合作中越来越了解对方,越来越契合。相识7年后,也就是1994年,他们步入了婚姻殿堂,成为了一段“琴瑟和鸣”的佳话。

谈及这20年的婚姻中,他们是如何克服了20年的年龄差、文化差异以及语言障碍甚至时间对于感情的正常消磨的,盛中国说:“最好的夫妻关系是战友加情人,共同奋斗是战友,把最好的自己呈现给对方是情人,好的丈夫应该成就妻子!”

盛中国不愿意妻子一辈子只是他的伴奏,他总是有意识地“栽培”妻子。他们在日本尝试过一系列音乐会,半场时两人合奏,半场时裕子独奏。慢慢的,裕子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与机会,最终成功举行了独奏音乐会。“男人喜欢女人的方式有很多种,给她金银珠宝,满足她的物质需求,实际上只是把她当做笼中鸟,不如成就她,让她能拥有一份独立的事业,”盛中国非常认真。“最好的丈夫是能成就妻子的男人,她头上成功的光环,是你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爱的礼物,任何财富都比拟不了。”

这也是为何,每每濑田裕子被问及盛中国对她的照顾,她只有四个字——“没得说的!”夫妻二人保持着当初恋爱时的习惯——逢年过节互赠礼物,像约会中的青年男女一样,热衷逛街、外出吃饭。如盛中国所说,尽管结婚多年,他们始终保持着坠入爱河时的“悦他心理”,乐于取悦对方。


“用音乐抚慰心灵,荡涤灵魂”

盛中国雕像


夫妻二人对于音乐的共识也是爱情长久保鲜的原因,他们都认为:“音乐是人类最美的语言,它不仅能够抚慰受伤的心灵,而且可以荡涤人的灵魂。”而盛中国想要做到的是在世界的舞台上,传递音乐所赋予的高尚与纯粹,展现中国艺术家的修养与人格。

35年前,盛中国在悉尼演出期间,偶然在街头漫步时听到一阵阵不成曲调的小提琴声。他闻声而去,发现是一名盲人街头艺术家正在拉奏小提琴,身边的琴盒中散落着零星几个硬币。

征得对方同意后,盛中国轻轻接过盲人的小提琴,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街头演奏。他娴熟的演奏技巧与丰富的情感表达,时而低诉凄美,时而挥洒磅礴,使广场上的路人都聚集到了他的身边。

半个小时的演奏后,看到盲人艺术家的小提琴盒里,硬币堆成了一座小山,盛中国方才将小提琴放回到对方的手中。围观的当地民众一脸惊讶错愕,而盛中国只留下了一句“I’m a Chinese”,便悄然离开。

即便不演奏,盛中国也随时保持着艺术家的风度。在澳大利亚的一场演出结束,盛中国奔赴另一座城市。演出前该城市为他准备了盛大的自助宴会。在隆重的致辞仪式后,所有来宾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主角盛中国身上。


只见他拿起一个大大的盘子,把各式各样的食物堆得满满,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径直走向了坐在墙角的司机面前,说道:“司机是巡演中最辛苦的那一个,只有司机状态好,演出才能安全进行,你理应享用第一份餐点,谢谢你将我安全准时地送到这里。”语音虽轻柔,其分量却掷地有声,所有人的心都为这份仁善打动。

从最初技艺超群天赋异禀的“天才琴童”,到如今“世界最伟大的艺术家”,60多年以来,盛中国对艺术的求索一直孜孜不倦,甚至已从追求完美的技巧,自然延展至崇高的个人修养。对于每一场演出,盛中国感到自身责任重大,他希望能够“让听众从琴音里得到感染,让人们的灵魂得到沐浴,精神得到寄托。”因此每一次的演出,盛中国都会有两方面的安排,一个是观众应该听的,如马斯涅的《沉思曲》,让每个人在静谧悠扬的音律中得到鉴赏与修养的提升,另一部分是植根于中国文化的,如《梁祝》与《牧歌》。他为此将《梁祝》改编成了钢琴小提琴合奏版本,以更灵动的音律如如这令人动容千年的绝美传说。

“言语之止,音乐之始”,这个7月,不如让我们在墨尔本音乐厅,与这位传奇的国宝级艺术家相遇,静心聆听琴瑟和鸣的悠扬旋律,感慨千古情殇凄婉化蝶,一同编织一场如梦似幻的“盛世中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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