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国和亚太区最具影响力的亚洲政策研究及教育机构亚洲协会（Asia Society）携手荣鼎咨询（Rhodium Group）发布报告指出，根据截至2016年底的数据，加州成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首选目的地。

针对上述研究结果，亚洲协会特别于近日在北加州举办专家研讨会，邀请来自各产业、从事或研究中美商贸关系的专业人士共同探讨中国对加州直接投资的现状、趋势以及可能面临的机遇和挑战等话题，为有意开展经贸合作的中美企业提供发展建议。华美银行资深副总裁，执行总监陈宝宗（Kelvin Chan）、华为科技有限公司（美国）政府事务主管Donald J. Morrissey、微软大中华区法律与企业事务总经理David Chen、麦肯锡咨询合伙人Mingyu Guan、荣鼎咨询总监，经济学家Thilo Hanemann等出席研讨会分享经验并发表看法。

下面我们就报告内容及本次研讨会的嘉宾对话为中国对加州的直接投资趋势做一总结。

自2000年至2016年，中国企业对加州的投资总额达260亿美元，是纽约的两倍，约占中国在美直接投资总额的1/4，居全美之冠。截至2016年底，加州拥有585家中资企业，是2011年同期的三倍，占全美所有中资企业的18%以上。

自2014年至2016年，中国的风险投资（VC）基金参与了400多家加州公司的融资，较前几年大幅增长。这些融资组合的价值超过140亿美元（风投基金通常包含数个投资者，来自中国基金的投资占其中的一部分价值）。中国在加州的风投交易额占中国对全美投资的2/3以上。

在585家中资机构中，超过96%的企业位于旧金山湾区、大洛杉矶地区或圣地亚哥县。

旧金山是中国最早的一些绿地投资的目的地，例如国航、中国航运公司和中国电信，都早在本世纪初于旧金山设立了办事处。随后几年，湾区吸引了更多来自科技和服务企业的绿地投资，包括腾讯、东软、CSOFT和《中国日报》。从2008年至2016年，随着中国企业海外并购逐渐活跃，湾区的业务增长迅速，其中受人瞩目的交易包括万达集团收购AMC院线、工商银行收购美国远东银行、深圳正中集团购置美国旧金山办公楼等。中国知名企业如中国移动、天合光能、百度、汉能、交通银行等也分别在旧金山开展绿地投资项目。另一方面，来自中国的私人股本和风险投资也逐步进驻湾区的成长型企业，包括滴滴出行入股Lyft、人人入股Lending Home以及阿里巴巴入股Magic Leap。

中国对大洛杉矶地区的投资也开始于绿地投资项目。在2008年之前，投资主要集中于运输、物流和其它与贸易有关的活动，知名的早期投资者包括中国远洋运输（集团）公司、中海集团、中国联通（美国）公司和中国东方航空公司等国有企业，还有少量的私人投资机构如Amass国际货运公司。2008年至2011年，运输和物流方面的绿地投资持续增长，并扩展到其它领域如电子消费品（格力电器）和在线游戏（蜗牛游戏）。与湾区相比，在大洛杉矶地区进行的收购交易价值更高，包括腾讯入股Riot Games、深圳新世界集团收购喜来登环球和洛杉矶的万豪酒店。2011年至2014年，中国投资者开始进军房地产和酒店开发。与北加州相似，中国企业在娱乐、零售和银行等相关领域的投资也相应增加。2015年至2016年，中国对南加州的投资大幅跃升，占2000年以来的投资总额的80%以上。

圣地亚哥拥有大约40家中资机构。大多数投资始于2012年，主要集中在制造和生物技术领域，包括由上海复星医药集团、厚朴投资、CEL医疗基金、药明康德组成的财团。另外，中国科技公司如华为、中兴通讯和被文思海辉收购的无线信息技术公司（Wireless Info Tech）也纷纷在圣地亚哥落户。

信息和通讯技术、运输和物流、房地产和酒店、以及娱乐业是中国对加州直接投资中最热门的四个领域，所吸收的投资额占2000年以来中国对美直接投资总额的81%，而它们也是加州最有增长潜力的四个产业。

自2000年至2016年，中国对美在信息和通讯技术方面的直接投资中，约有41%发生在加州，其中92%的资本通过并购进入该行业。旧金山湾区是美国最著名的信息通讯技术聚集地，因此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吸收中国此方面投资的主要目的地。中国资本在南加州的行业投资主要关于在线游戏和软件。华美银行资深副总裁陈宝宗在专业研讨会上也提到，中国资本入股美国信息和通讯技术是一项双赢投资——利用现有技术开拓美国市场，从而打造具有世界水准的全球解决方案，满足中美两国的客户需求。因此，一些发展迅速的科技公司如今日头条、美团、滴滴出行等正积极融资并在美国寻找战略性投资目标。另一种形式是成立联合基金共同投资，例如，今年10月中国光大集团与美国风险投资公司华登国际（Walden International）达成合作，共同创立一支目标规模为五亿美元、针对半导体产业的专项私募股权基金。

根据交易价值，运输和物流是中国在加州的第二大直接投资领域，而中国资本在加州港口的运营历史由来已久。早在2000年之前，中国的两家国有企业——中远集团和中海集团——就在洛杉矶、长滩和旧金山港口经营、服务。2016年，海航集团收购了位于加州尔湾市（Irvine, CA）的IT产品分销商和物流公司英迈（Ingram Micro），占据了中国资本在该行业直接投资总额的90%。

美国的房地产市场一直对中国投资者具有很大的吸引力，特别是在类似旧金山和洛杉矶这类门户城市。除了购置现有商务地产以外，近年来，中国的开发商和融资机构也参与了两项大型的都市开发项目。

酒店业是房地产的一个相关产业，同样吸引了大量的中国投资，收购集中于洛杉矶地区。近年的中国出境游热潮也令这些具有吸引力的资产成为长期投资和杠杆工具。

然而，在2017年8月公布的限制名单中，房地产被列入了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监管制度的一部分，中国投资在这一领域的未来发展轨迹尚不明朗。

作为美国娱乐业的中心，加州的好莱坞吸引了大量中国投资，主要集中在电影制作上。同时，中国电影和电视制作公司也在洛杉矶设立办事处，包括中国电影媒体集团和米粒影业。然而，与房地产和酒店业类似，中国监管部门对于有关娱乐业的海外投资审查日益严格，并导致了部分交易在2017年夭折，这些变化决定了中国资本在未来对该领域投资的不确定性。

另一方面，中国资本在与娱乐相关的社交媒体和互联网投资方面却呈现出了上升趋势。陈宝宗举例，今日头条收购Musical.ly、腾讯增持Snapchat、人人投资金融服务供应商SoFi、LendingHome和Sindeo。

同时，加州的金融和商业服务、健康与生物科技产业也逐渐受到中国资本的青睐，特别是来自风险投资机构。

与美国其它地区截然不同，中国在加州的大部分投资都来自中国的私人企业（即私人持股80%或以上），包括海航、万达、泛海和腾讯。最大的国有投资者是与国家信息技术基金如华资、金融机构如华泰证券、房地产开发商如绿地集团，相关的企业。

北京、海南、广东、上海、江苏和浙江是中国对加州直接投资的主要来源城市。

对于企业发展来说，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有助于降低生产成本、扩大规模经济等。

但对于接收投资的东道国而言，却可能造成一些潜在的负面影响，例如有外资涉猎、与国家安全相关的敏感资产、影响东道国贸易格局和平衡的采购行为的变化、因并购带来竞争力下降和消费者利益减少、由补贴和重商主义行为造成的市场扭曲等。

历史数据显示，外国直接投资的益处大于潜在风险，特别是如果风险可以通过适当的监管框架（如竞争或安全审查）来控制。

就加州来看，外国投资一直是其推动经济增长、促进创新、保持长期竞争力的重要来源，也是全美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点可以从中国资本对本地经济繁荣做出的贡献中窥探一二。

首先，中资企业为一些高收入行业创造了额外的本地就业机会。与美国其它州相比，加州是中国科技投资增长的极大受益者，并促进了当地白领就业。根据报告中的交易数据，预计到2016年年底，加州有超过1.9万户家庭从中资企业处领取薪金。

同时，加州还受益于中国对研发中心和其它与技术相关的绿地投资项目。自2000年以来，加州从中国针对创新密集型产业的绿地投资项目中获得超过8.2亿美元的直接投资，占全美总投资的20%。

第三，中资企业的创新溢出效应也惠及了加州。虽然就平均水平而言，中国企业还不是技术领域的领头羊，但有几家公司已经实现了技术创新上的飞跃，例如华为、阿里巴巴、京东、腾讯、小米等。在未来，中国还将持续产生更多这样的领头羊企业，而加州也能从这些企业中吸收更多的新科技、新想法和人才。

最后，中国对加州的直接投资创造了关键的“桥梁”作用，促进美国将实体商品和服务出口至中国市场。

首先，对中国投资所涉猎的安全敏感性产业的担忧加剧，这可能会影响本地公司参与国防相关的供应链产业。中美在地缘政治上的竞争越来越频繁。因此，中国在某些相关产业的所有权引发了公众和商界对国防和安全方面更大的顾虑。针对这种情况，陈宝宗建议，中国企业可以从小型交易着手，例如苏州春兴精工收购美国通信公司Calient Technologies, Inc，或将对美国公司的持股比例控制在10%以下（即没有实质的控制权），例如几个月前的TCL创投、京东方等中国企业投资生产大尺寸喷墨设备的美国公司Kateeva。

其次，有人担心中国企业可能会收购加州的技术资产，然后将这些海外活动和就业机会再带回中国，且这种观点得到了广泛的支持。但在亚洲协会的报告中，并没有数据显示出中国企业总体上与其它外国投资者在这方面的行为不同。

第三个普遍的担忧是中国企业缺少与当地法规一致的内部治理架构。不可否认的是，与大多数高收入经济体相比，中国的法律和监管环境在劳动力等社会标准、环境保护、贿赂、洗钱和保护知识产权等领域仍未得到充分发展。因而，许多中国企业缺乏在其它地区遵守更复杂的监管规定的经验和内部结构。

最后，或许也是最重要的是，外界担心中国投资可能会给加州企业带来不公平竞争。中国政府仍在通过各种补贴、工业政策、直接国有化、对外国投资的限制等手段干涉本国经济发展。中国企业已经具备了投资海外的能力，但美国企业在中国的发展却受阻于众多市场准入门槛，这种不对称的市场准入条件很可能成为中国与加州之间的对外直接投资进一步发展的绊脚石。

在确保中国直接投资为加州经济带来的收益之余，还要充分缓解此起彼伏的市场担忧，并不是一件易事。这要求美国内部和中美双方在商业和政策的领导力、时机、分析、透明度、教育和非党派合作上的共同努力。

*文中数据及图片均来自亚洲协会与荣鼎集团合作发布的研究报告《Chinese Direct Investment in California：2017 Upd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