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作者@万湖小舟 发布在凯迪社区
对加国效率极其低下的医疗体制失去信心后,今年深秋时节"有幸"成为国内一家大医院高压氧舱里的一名病患。
高压氧舱是一种治疗设备。舱体是一个密闭圆筒。在普通大气压下,氧气仅通过红血球传送到身体。增加氧舱气压时,患者吸入的氧气会溶解到身体的所有液体,血浆,中枢神经系统液体,淋巴液和骨骼中,并且可以运送到血液循环减弱和堵塞的区域。
高压氧适用于以下疾病:煤气、硫化氢、沼气等有害气体中毒,脑血栓、脑出血、脑外伤、神经炎,脉管炎、糖尿病坏疽、难愈合的溃疡,胎儿发育不良、新生儿窒息,急性气栓症、减压病、高原病,突发性听力损失、美尼尔综合征、眩晕症。
由于中耳炎引起一侧耳朵突发性听力损失,医生建议我除药物治疗外,接受高压氧的辅助治疗。每天进舱两小时,十天为一疗程。
在治疗过程中,让我五味杂陈的不是这种治疗方法的有效性或无效性,而是在舱里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物。
有人说社会好比一所医院,到处遍体鳞伤。我没有那么悲观,但舱里的所见所闻还是让我对人生,对功名利禄,对健康有了新的认识。
我进入的那个高压氧舱的主舱可以坐六位病员。
三名病患失去了意识,医生怕他/她们呼吸道堵塞,在颈部割开了气管。他/她们吸氧不是通过鼻孔而是通过在气管上安装的临时呼吸管道。这三名病患都挂着尿袋,食物通过鼻饲管维持生命。
还有两名患者虽有意识,但失去了语言和行动能力,或虽能讲话,但讲十句,七句没有逻辑性,疾病扰乱了正常思维。
我以为我生病是不幸的,可看到他/她们让人触目惊心的状况,才知道我还是万幸的。
失去意识的患者进舱需要陪护人员。陪护人员在患者的座位和茶桌上用被褥搭上一个简易的病床,让患者委屈地仰卧在舱里治疗。这样患者加陪护人员常常11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些人满为患。可就是在这个挨肩并足的氧舱里,让我重新审视了我的人生观。
一号舱位在我的左侧,患者是一位失去意识的中年女士。
每天他的先生进舱陪护。先生很尽职,夫人在吸氧期间,总要给她按摩,活动瘫痪了的胳臂。他的脸上焦虑中带着希望,虔诚中挂着内疚。在氧舱增压和减压过程中,患者要取下吸氧面罩,这样我有了机会和他交谈。
我问夫人得了什么病?他说"脑溢血。她们家有高血压遗传病,她妈妈和妹妹都有高血压"。我想长期的高血压患者脑溢血的风险一定高于普通人,难怪她这么年轻就得了这个病。
先生说糟糕的是,耽误了抢救时间。夫人在临潼铁路上工作,先生在西安工作。常常两地分居。夫人在临潼那个夜晚发病时,家里没有人。等到第二天下午,夫人的弟弟打电话找姐姐,觉得情况异常,才破门而入。那时人已昏迷,失去了最佳抢救时间。如果再耽误,这位女士可能就很难生还了。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娘家人靠得住。
两个月过去了,这位女士还没有恢复意识。虽然她的眼睛能睁开,但对场景没有反应。不过在先生给她按摩期间,她眼睛里常常饱满了泪水。可能意识还有,但不能表达,让人心生怜悯。
我想中国不缺事业型的男人,但能习惯地和夫人道声晚安,问个好的性情中的男人可能不多。那天晚上这位先生忙于工作,疏忽了和夫人通电话,以至于夫人是何时发病的都不知道,铸成大错。
三号舱位在我的右侧。患者躺在担架上,是位失去了知觉的中年男士,又是脑溢血引起的脑梗阻中风。
他是一位中学教师。年轻漂亮的夫人进舱陪护过一次,不断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观察着丈夫的各个微小的反应。常常让舱里的其他人作见证,问是不是她丈夫开始眨眼睛了。对治疗取得的任何一些小进展都欢欣鼓舞。完全可以理解,人生刚过半,生活就触礁,如果先生成了植物人,她如何面对家里以后的生活。
中国人传统上都以血缘分亲疏。在照顾病人上,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大部分时间进舱陪护这位患者的是他的老父亲。老父亲沉默寡言,不时的给儿子掀开或盖上被褥,擦着头上的汗水,调节着温度。他给我说,儿子进医院前是有意识,语言和行走能力的。只是觉得有些头疼。医生检查后说脑部有淤血需要清理。谁知做完手术后,儿子就没有苏醒过来。
老父亲心疼地说,当麻醉时间逾过,病人还没有苏醒时,医生却没有做进一步地检查。又等了一天,病人还是没有苏醒,医生检查后才知道,儿子脑部发生大面积脑梗阻。他说这是医疗事故,耽误了抢救和治疗时间,要和医院打官司。可能怕病人家属和医生产生冲突,主刀医生已调离了那个病区。
其实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手术都有风险。手术前医院都要和病人或病人家属签署免责条款。希望这位患者通过治疗后能够苏醒,让亲人们能松一口气。
四号舱位在我的左侧对面,躺着一位农民工大爷。
他打工时遭遇车祸,头部负重伤,影响到中枢神经。基本瘫痪,没有意识。半个头盖骨手术时摘除掉了,有些惨不忍睹。
我问他儿子大爷年岁大了为何还要让他去打工。儿子说他父亲才53岁。我吃了一惊,看来生活的重担,让他透支着自己的身体,从外貌上看,他真是一位老大爷。
我有些辛酸。中国的农民工们为中国的经济腾飞支撑着多么大的天。他/她们应得到社会的尊重和回报。值得安慰的是,这位农民工在国内看病有医保,不然这位"大爷"如何能够支付高昂的医药费。
吸氧一般应通过鼻孔进行。氧气通过鼻腔时会被加热。直接将氧气接到气管上,没有这个加热过程,对呼吸道和肺部都有刺激。所以通过气管吸氧的那三位病人常常在吸氧期间咳嗽。尤其这位"大爷"吸氧非常困难,氧气管道一接到他的气管上他就不停地咳嗽,痰液喷得好高。
我给他的一位请来的女陪护人员讲,病人咳嗽时,应拿上纸巾,在离气管不远处接收痰液,不然痰液喷那么高,让舱内的空气更加污染。也告戒她,护理这样的病人应戴上口罩,以免感染疾病。一时间好像我很懂医似的,好为人师的的毛病总改不了。
我在想医务工作者应该对高压氧舱提出更细致的要求,让医疗设备的生产厂家对这样的病人有一些特殊的设计和安排。
五号舱位在我的对面,坐着一位50开外的来自汉中农村的妇女。
她不能行走和讲话,据她丈夫讲是一次得病在家里将老鼠药错当医院的药服用了,虽经抢救保住了生命,但造成了药物中毒,伤了神经。这位病人有意识,每当我或其他舱内的人帮她戴上或取下吸氧面罩时,她总要竖上大拇指,嘴上喃喃不清地表示感谢。看她丈夫每次进舱出舱时都把她背上背下,我心里有些感动。
可是有一天进舱前由于妻子手脚不能伸缩,他却不耐烦地用力敲打着她妻子的手脚。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他给我诉苦,说妻子患病11个月了,他天天这样伺候真有些受不了。我劝他对病人耐心些。
我最后一次做治疗时,看到这位妇女的眼睛充血,好像被人打过。由于她不能讲话,没法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出舱时,我来到她丈夫面前,跟他讲对妻子要有爱心和耐心,要向舱里其他患者的亲属学习,要看在她为你养育了三个子女的情分上尽好丈夫的责任。他到通情达理,嘴里一直跟我说谢谢。
我也有些好管"闲事",还去跟主管高压氧舱的大夫讲,请她们也多劝劝这位患者的丈夫。
她的三位子女在她治疗期间,都没来看看这位母亲,来帮帮他/她们的父亲。不管怎样丈夫还在照应妻子,儿女呢?也许在外地,也许有自己的小家没法脱身。
由此我想到我外婆曾告诫我们孙子辈要珍惜夫妻关系,说"孝顺的儿女不如割孽(吵架)的夫妻"。
六号舱位在我的右侧对面,患者是某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还有一年就退休了。
他有高血压,头部还有血管瘤,真是雪上加霜。一天在驾驶车辆出差的途中,血管瘤破裂。人顿时就失去了知觉并开始抽搐。幸好同车的同事把稳了方向盘,车只撞上了路边的树木,没有造成更大的车祸。
他经抢救和治疗,恢复了知觉和语言能力,但一条腿不能行走。讲话逻辑混乱。对他的女陪护讲小心他会"饿狼扑食",说我是他们院某科室的科长。但我跟他谈到他的一些专业问题时,他却可以侃侃而谈。看来这位高工训练有素,名符其实。
不好的是他大小便不能自理。他的家人给他穿上了"尿不湿"尿布。他总是进舱不久就不停地摘下吸氧面罩,嚷嚷着要开舱门去小便。氧舱加压后是不能突然打开舱门的,否则舱里的人会因为突然减压受到伤害。所以大家对他的鲁莽行为都捏了把汗。
有趣地是他不听女陪护的劝告,他的儿子却能管住他,强制他吸氧。一天他又喊着要去小便,儿子让他尿到小便器里。众目睽睽之下小便,正常人是无法进行的。我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试想在狭小的空间里,痰液和尿液都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这项治疗。又想到"生于斯,长于斯",别人都能忍受,为何"假洋鬼子"不能忍受?就坚持了下来。
这些年随着国内的经济大发展,医疗事业也有长足的进步。医疗设备和诊断效率等好多都比国外好。可是在对患者的关爱和设备的人性化方面还应不断改进。在这方面相信国内的科研和医务工作者如果诚心去做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十指连心,血浓于水。氧舱里的这些病患除了她/他们自己遭受痛苦外,也给家人造成了精神上巨大的创伤和经济上极大的负担。在西安目前请一个24小时照顾病人的陪护要180~240元人民币一天。这对普通工薪阶层和农民工来说很难承担得起。可是面对亲人的生命,承担不起也得硬扛,多少家庭在受煎熬。
在氧舱里我不断地修正着过去对功名,事业,家庭和健康孰轻孰重的排序。红楼梦里有一首"好了"歌。劝人们对功名,娇妻,儿女和金钱看淡些,看穿些。这是过来人对生活的一种领悟。少年时代看这首歌词很不以为然。觉得它对生活的态度过于消极,特别是对功名没有进取心。
现在我也成了过来的人,十天在高压氧舱里的见闻让我觉得比功名,娇妻,儿女和金钱更重要的是健康。不能由于健康原因给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带来担忧,困难,痛苦和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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