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前往深圳，在香港落地。接機的張大哥是地道的香港人，一位贏得多個亞洲拉力賽冠軍的傳奇車手，僅澳門賽就拿過三個。過去幾年中一直在大陸參賽，普通話講得很好。帶我在香港市區走了一段，又上高速過關。邊檢查看護照耽擱了十幾分鐘，重新上路，過橋。身後是香港鬱鬱葱葱的山巒，對面是深圳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厦。張大哥指著深圳開玩笑：“那裏才是香港，看我們的背後，一片荒蕪。現在我們香港人都挎著舊輪胎，偷渡到大陸去了。”

深圳在三十年間，成爲了另一個亞洲的地標。

深圳人喜歡到香港去購物，因爲香港有免稅店。香港人也可以坐地鐵到深圳去購物，因爲那裏的大陸貨便宜。深圳好的粵菜館都是香港人開的，好的川菜館都是深圳人開的，好的購物商場裏的飯店總是要排隊的，好的酒吧樓上樓下兩層、長長的看不到盡頭。兄弟特意請我吃一次地道的東北燉菜。燉鵝、燉土豆、凍豆腐。外面是百年不遇的寒流，屋子裏點蚊香驅蟲，分不清自己是在老家哈爾濱還是在南國的春天裏。跟老闆娘侃著地道的東北話，逗得兄弟們哈哈大笑。雪兒說：“哥，你這口音太傳統了。深圳什麽都好，就是沒有文化。”我不同意。深圳的文化是包容。融合著東北亂燉、潮州海鮮、蒙古烤肉和重慶小麺。這裏曾經是一個漁村，人們在羅湖跳海。這裏現在是亞洲的明珠，世界各地的淘金者夢寐以求的天堂。

年前的深圳是寂靜的。兩千二百萬人口中的一千六百萬踏上浩浩蕩蕩的返鄉之路。平日裏擁堵的街道變得靜悄悄。民族文化村的門票很貴，早晨下過雨，遊人稀落。看傣族舞蹈表演，十四個演員，只有四個觀衆。坐在第一排正中，整個舞蹈如同是跳給我一個人的。傣族姑娘拉起我，跟著他們載歌載舞地律動。在林立的高樓中，在人造的景觀中，在喧囂的城市中，體驗著質樸的民俗。一比一仿造的石林，一比一仿造的24個村寨，苗族、侗族、瑤族、還有佤王寨、喇嘛廟。大型歷史實景劇《金戈王朝》有幾十匹戰馬出演，馬快人快弓箭刀槍上演全武行。快馬在面前呼嘯而過，坐椅在馬蹄聲中嵬嵬振顫。

民族文化村的後面是深圳最新的購物商城歡樂海岸。一塊香皂三百元、一斤牛肉八百七，顧客穿流不息地購買著舶來品，似乎是對大陸貨有著切身的恐懼。自助火鍋城裏面鮑魚、海膽隨便挑選，兄弟面帶歉意對我說：“哥，您就當都是純天然的，別問是不是用海水淨養的。反正您已經在中國了，不吃就得餓著。”雪兒笑：哥，您不是說深圳的文化就是包容麽？

鄧小平爺爺在地圖上畫了個紅紅的圈，圈下了深圳。深圳的最高點是旋轉餐廳，所有國家領導人必去的餐廳。餐廳裏的餐巾紙要另外收錢，芥末要另外收錢，請朋友喝茶如果順便吃飯是十元一位，不吃飯三十元一位。生氣不吃了，下到一樓的星巴克，點一杯焦糖拿鐵，在窗邊看往來的人流。范偉杰年輕我二十歲，聽到頭頂一聲響，“噌”，逃開了。看到他跑，我也跑。剛跑開，吊棚碎裂，污水橫流。沒遭殃，但也看得出是下水管漏了。洋氣的咖啡館裏瞬間彌漫了泔水味。

回程的路上塞滿了車，過關用了兩小時。香港的免稅店一個都沒逛，慶幸去了深圳的東城，買了好多大陸産的小玩意。給端鉢的白髮奶奶一塊零錢，合十鞠躬祝福她老人家過年好，行走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