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文作者 / 二七 ·

假期时到澳大利亚去做义工，很幸运的遇到了Bob和Penny，在每天五个小时的工作之余他们会和我到森林里散步摘黑莓，带我到附近的小镇逛逛，也会把我介绍给他们的朋友们。和他们一起，我拜访了很多户传统的澳洲家庭，其中有一户家庭，他们不像其他的一些家庭生活得如诗一般，但却让我感动。

那天照例完成了5个小时的工作，Penny问我要不要陪她去买鸡蛋，我说好啊。当我发现我们行驶的方向并不是通常去小镇的方向时，Penny和我说我们要去一户人家，他们养了很多鸡，同时也有很多奇特的动物，比如Wombat，袋熊，我想那会是类似于树熊一样可爱的动物吧。

车停在了一条长长的石子路前，两旁高大浓密的树冠遮住了下午刺眼的阳光形成了绿色的长廊，我看不到石子路的尽头是什么，也许是爱丽丝的仙境。我提好装鸡蛋的篮子和Penny沿着石子路走，快到门口时一只有些脏的白色小狗摇着尾巴蹦了出来，跟着我们一直走到这户人家的大门前，我费力的推那老旧的木门，门沿着地面原有的沟壑开了一点，我们顺着门缝钻了进去。这是一个不很整洁的院子，与其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是养鸡场，一群鸡从我们的脚边咯咯哒的跑过，没有石子铺成的路，裸露的土地上稀稀拉拉的几丛草也被鸡啄得不像样子，泥土中混着粪便，空气里也弥漫着些许的粪便的味道。园子的一角种着三株大树，巨大的树冠投下的阴影中卧着几群我不认识的禽类，它们很美很健壮，还有纤长的尾羽，颜色鲜艳的羽毛在几束透过叶丛的阳光下泛着光芒。

Vicki和Mark迎了出来，热情的和我们握手，与我们交谈。在鸡舍里我赶开几只守着窝的母鸡拿出鸡蛋装满了我们的篮子，锁好鸡舍的大门后我问Vicki：“Penny告诉我你家有几只很奇特的动物，可以给我看看吗？”Vicki笑着说：“当然可以。”

她带我们到了他们的房子前，房子外面的长廊上乱糟糟地堆了一些农具，挂在门前的笼子里有一只蹦蹦跳跳的鹦鹉，在我脱鞋进门时它忽然开口说了一句Good morning，我对它说Good afternoon。

屋子里的采光不好，白天也需要开灯，潮湿粘人的空气和地板让人并不是很舒服，房间不大，虽然满满当当塞了很多杂物，但是也可以看出来女主人精心整理过。一进门的一个狭窄长条形的空间成了他们的客厅，整整一面墙都是DVD，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泰迪熊，看来Vicki与Penny有着相同的爱好，其中有几个泰迪熊的年龄可能比我都大，远远看上去有些恐怖，像是哥特式电影里充满诅咒的布娃娃。架子旁边摆着一个很小很简陋的双人沙发，墨绿色的面料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了，斜对面放着一台小电视机，是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用的那种样式，看来看DVD对他们来说算是最好的消遣。屋子打扫的很干净，地板一尘不染，但远算不上窗明几净，空气中也隐约散发着动物的尿和粪便的味道。忽然一只鹦鹉从我们头顶飞过落在了窗户边的电脑上。

Vicki带我到了房间被隔出来的一角，那里像是儿童乐园一样铺着软软的地毯，一个袋子里钻着两只皮毛黑黝黝的动物，Vicki说那就是袋熊。我上前抱了一只出来，它摸起来不是毛茸茸的，反而更像马的皮毛，很硬但很光滑，短而粗壮的四肢，厚实的脚掌长着长长的指甲，它任由我抱着也不反抗，就像睡着了一样。本以为是像树熊一样萌萌的动物，可是真正见到了才发现它的脸更像是老鼠，尖尖的突出的鼻子和小小的眼睛，还有三角形的耳朵竖在头顶。不得不说这袋熊并不可爱，像一只过度肥胖的巨大的老鼠。我把它放到地上，它行动缓慢的走到我脚边蹭了蹭我的腿，然后又爬到袋子前，笨拙地抓着袋子钻了进去，正正的压在另一只睡着了的袋熊的身上。我笑了笑。

“这是你们的宠物吗？很特别哦！”

“不，我们4个月前在公路上救了它们，那时它们还只是小宝宝，之后它们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准备在它们成年之后教它们在野外生存的技能，然后放归山林，毕竟现在它们连觅食都不会，我们还需要每天给它们喂食。”

在澳大利亚穿过森林的公路上开车经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有人会放慢车速等动物过了公路再走，但也有人会因为车速太快来不及刹车而撞死那些动物。刚刚我抱的那两只袋熊就是Vicki和Mark在公路上救下的，那时它们的妈妈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们停下车来从袋熊妈妈的袋子里掏出了那两只袋熊宝宝，治好它们并且养大。在刚刚被带回来的时候，袋熊宝宝很缺乏安全感，在晚上Vicki需要把它们放到自己的胸脯上，体温和柔软的皮肤可以让两只袋熊宝宝安静下来，此外她还需要每两个小时起床给宝宝们喂奶，为了照顾袋熊宝宝Vicki几乎整夜不能睡觉。

“听说袋熊是夜行动物，晚上睡觉一定很吵吧？”

“对啊，会有一些动静，但是习惯了，现在如果没有这些动静反而不能睡的很好。”Vicki和Mark开玩笑说。

Vicki从卧室里拿出了一个塑料盒，盒子的四周有很多的通风口，她打开盖子再掀开一层小被子，一只正缩在袋子里睡觉的小袋熊露了出来。我拿起一个袋子看了看，上面还有袋熊暖暖的体温，和平常的布艺没有什么两样，可我知道那是夫妇俩尝试了许多布料，经过很多次改进之后才做好的最接近袋熊母体的袋子，它让小袋熊感到安全。Vicki抱出了一只小袋熊，放在怀里轻轻的摇着抚摸着，它舒服得四肢伸展开来，白白的肚子露在外面。我说“可以让我抱抱吗？”她小心地把小袋熊递给了我。似乎感觉到了怀抱和气味的陌生，小袋熊拼命的往袋子里钻，动来动去的让我几乎抱不住，我摸摸它让它放松，它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像抱着一只小狗一样，我轻轻的抚摸着它，碰碰它小小的耳朵和软软的爪子，感觉着从胳膊上传来的暖暖的温度。

Vicki对我讲了关于这只小袋熊妈妈的故事。由于没有任何一个专业机构有过救治袋熊的经历，所以关于袋熊的一切都是尝试。在遇到这只小袋熊妈妈的时候，它已经病得很严重了，而治疗这种病的药只有悉尼有卖，Mark赶到悉尼买了药回来却被如何注射难住了，因为同样的情况从前也发生过，他们把袋熊送到兽医那里，可是计量把握不好袋熊都死了，于是他们决定自己来给袋熊注射。两个从没有学过医学的人一点点的试着找血管，配药，护理，经过一个月的尝试，袋熊被治好了。他们把它放回到森林里，它有时也会回来看看他们，在怀孕的时候它在他们的农场附近挖了一个洞做窝，在那里这只小袋熊出生了。

“你们救助袋熊的钱从哪来呢？有和政府或者一些机构合作吗？”

“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钱，政府和那些机构对袋熊并不感兴趣，他们认为袋熊的数量还很多，可是事实上一些种类的袋熊已经濒临灭绝了，它们的皮毛可以做皮草，所以一些猎人会非法捕杀它们。我们救治过很多的袋熊，也给一些袋熊接生过，那是很珍贵的经历，我们把小宝宝的成长都记录了下来做成影集，也把我们的经验写成了书出版，你要看吗？”我点点头。

翻开第一页，照片上一只小袋熊通体粉红，只有手掌大小，毛还没有长出来，只有稀疏的白色的绒毛，眼睛紧闭，那是出生两个小时的样子，体重只有几百克；一周后小袋熊已经长出了稀疏的黑色的毛，眼睛半睁着学习爬行；一个月后它已经和成年的样子差不多了，只是体重还很轻，那时还需要喂奶。就这样一张张的照片拼成了厚厚的影集，每一张照片的右上角都有小袋熊出生的时间、体重和身体状况，Vicki和Mark认真严谨的记录着袋熊的成长，希望用他们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他们身边动物的命运。

真的很感动。

“你们这样保护袋熊已经多久了？”

“大约6年了吧。不光是袋熊，如果有其他动物受伤的话我们也会去救，前一阵子有人打电话说有一只袋鼠被捕兽夹夹到了腿，在出发时我带上了枪，因为如果伤势很严重的话我不得不开枪杀死它，这让人很伤心。”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去保护它们呢？你们没有任何资助，这工作也这么费力，你们的行为也许真的不会改变很多。”

“因为它们比我们更早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Vicki和Mark送我们出来，穿过那依旧混乱的院子，脚下的泥土还是混合着粪便，鸡群在我们走过时一哄而散，可是这一切都不再让人不适，因为Vicki和Mark所做的已经使这些不再重要。

太阳已经垂在山边了，石子路穿过的绿荫长廊也染上了黄昏时有着些许凉意的宁静的味道。在上车前Mark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希望更多的人可以知道袋熊现在的生存状况，在你回到中国之后，如果你需要任何的关于袋熊的信息，你都可以联系我，我会尽我所能提供给你。我希望很多年后我的儿子孙子也可以像我们一样看到它们，而不是在图片上。”

“谢谢你，我会的，你真的很值得敬佩。”

在遇到Vicki和Mark之前，我不会相信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会尽一己之力来保护救治野生动物，因为如此浩大的工程本应该由政府或动物保护组织来承担，但是当这样的任务由一个普通的家庭担负起来时，他带给人们的感动已经不仅仅是因为耗费金钱和精力而不求回报，更多的是他们对于生命的尊重以及对社会的责任感。

他们的力量真的很小，他们的影响力也只局限在Cassilis地区，可是如果连这一点努力都没有的话，袋熊的生存状态又有谁会知晓。这些看似理想主义的想法在实践起来时总是有着无数的困难，但却总是有一些人会背负起本不属于他们的责任，去进行一个宏大的课题。

从澳大利亚回来之后我没有和很多人谈论过Vicki与Mark，因为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表达出他们所做的事情的珍贵与带给我的感动。

每当想到他们时，Vicki的回答总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