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去年轰动一时的加州“华女天价保释金”事件吗？

Tiffany Li保释的事件引起了受害者家属和不少人的抗议。不过从明年底开始，加州的犯罪嫌疑人如果想再斥重金炮制这一剧情恐怕再无可能——昨天（星期二），加州州长布朗签署通过一项具有颠覆性的保释金改革法案(SB10)，加州将成为全美第一个禁止等待审判的嫌疑人被现金保释的州，该法将于2019年10月起生效。

支持者：嫌犯待遇应平等

该法生效后，嫌疑人不再有“买”保释权的机会，能否取保候审取决于法官的判断。与此同时，法案要求各地法官自行拟定衡量保释资格的标准，大部分轻罪、非暴力重罪嫌疑人会被列入“轻度或中度风险”范围，可能在12小时内被释放，其他的则是“高风险”者，会进入“风险评估”程序，由法官根据其罪行轻重、犯罪记录、再犯的可能性、按时出庭的概率等做决定。

签署法案后，州长布朗在一份声明中说，“从此穷人和富人可以受到平等的对待”。这正是法案支持者的目的——确保同等罪行的人无论贫富享受同等待遇，消除法庭程序中的人为偏颇。

美国民权和司法公正促进组织对于保释金制度最大的诟病，就在于其不公平地对待了富人和穷人，许多并没有犯下严重罪行、甚至是无辜的被告可能因为无法缴纳几千元的保释金而被关进监狱，而诸如被指控数项性侵的好莱坞大亨韦恩斯坦等富人，他们无论是社会危害性还是潜逃风险都比前一种情况高得多，但在缴纳上百万元后，却能依旧过着基本自由的生活。

哈维·韦恩斯坦

单从Tiffany Li的例子来看，这样做的必要性也尤为明显。加州国会众议员刘云平当时就指责说，这样的制度是在帮助富人逃脱法律约束，保释应该以对社会的危险性来评估，而不是是否有钱。的确，如果Tiffany Li真的犯下杀人及弃尸荒野的罪行，即便有所监管，回归社区也难免让公众不安；从被害人家属的角度来说，罪犯逃脱一段时间的牢狱之灾、甚至得以回豪宅生活，也难免气愤难平。

反对者：法官如何判断谁具有“高风险”？

对于反对者来说这是最担心的问题之一。他们认为，新法也许解决了表面上的贫富不公，却又可能导致另一种不公：法官的判断可能带有主观标准，比如嫌犯所住社区情况、做什么工作、家庭成员等等，这些衡量标准很多时候都对低收入者不利，因此一部分人——尤其是少数族裔、或贫困的嫌犯——无论所犯何罪，都更容易被划分为“高风险”，这样一来，最终又变成了用贫富程度来衡量保释资格。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担忧是，一些嫌犯可能会因为被划为“高风险”而备受压力，决定早早认罪而非等待审讯，从而导致更多冤假错案。不过，现行的保释金制度也面临这样的质疑。总的来说，批评者认为新法治标不治本，同样是在服务于“打造认罪流水线一般的美国刑事法庭系统”。

美国保释金系统究竟怎么改？

庭审前保释金制度长期以来都是美国司法改革中一个重要的争议话题。事实上，在加州之前，华盛顿特区、马里兰州和新泽西州都已经通过法案，使得大部分案件不再依赖保释金制度。加州SB10法案的重大意义在于，其不仅是推动保释改革各州中最大的一个，也是首次从立法上完全摒弃了保释金制度的州。

除了被指责助长“贫富有别”，由于美国司法系统的“低效”，保释金制度还被批评延伸出更多的司法不公平问题，“纽约市罪犯正义机构”几年前的研究报告经常被各大民权组织作为佐证。其研究表明，在非重罪嫌犯中，得以取保候审的被告定罪率在50%，而那些无法缴纳保释金而收监的被告定罪率高达92%，对于重罪嫌犯，两个数据分别是59%和85%。

保释与不保释，两者定罪率的巨大差距的重要因素在于，那些收押等待庭审的被告更容易接受检方的认罪协议。因为一旦被关入监狱，被告面临的是一个以周、月甚至年为计的漫长庭审等待期，这意味着这些缴纳不起保释金的被告，可能会丢掉工作、住房、财产乃至家庭……如果家中有未成年人，还会被寄养在政府机构。与这些损失相比，被告即便本身无罪也极有可能通过认罪协议，而换取更短的刑期，以求早日重获自由。在民权组织看来，保释金制度剥夺了贫穷的被告，像富裕被告那样在庭外积极准备申诉的平等权力。

加州中区联邦地区法院（资料图）

关于保释金改革的党派之争

另一方面，保释金制度的改革同样充满争议。虽然全美范围内，两党内都有支持改革的声音，但在推进过程中，保守派和自由派也都从各自立场发出不少反对声。

以加州SB10法案为例，保守派把立法勾勒成自由主义的产物，认为取消保释金会极大地降低犯罪成本，减少司法系统对犯罪者的威慑作用。他们表示，改革以后，会出现许多违法者在被捕后很短的时间内就被释放的情况，这显然会导致社区犯罪率上涨风险。

但在另一边，自由派同样对加州的改革感到不满。公民自由联盟ACLU等诸多民权组织曾是立法的重要推动者。事实上，ACLU正在全美30州同时推进废除保释金制度立法改革。然而，当加州SB10法案内容在该州法院系统的要求进行大幅度修正后，ACLU等民权组织不仅撤回了背书，更是极力呼吁加州州长布朗否决法案。ACLU在一份8月20日的声明中指出，其反对在修正版中加入的“过于宽泛的预防性拘留”内容，认为这非但不是司法改革的应有模式，还可能反而助长种族不公平情况。

在修正后的法案中，法官在判决嫌犯是否能够被保释的自由度被增加。在民权组织看来，这类基于更多主观判断的“风险评估”反而会增加被关押人数，与减少不必要关押的初衷相违背。同时，一套基于嫌犯涉嫌犯罪事实、过往记录的算法系统，也被认为会导致种族偏见，因为被告的出生、成长地区都有可能成为是否能保释的判断因素。反对者还指出，虽然废除保释金将导致加州7000人规模的保释金从业者失去工作，但由于算法系统的存在，他们很快能转换成一个专门攻克该系统的新行业，改革从某种角度上是换汤不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