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过去的周日，白人至上主义游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去年8月12号夏洛茨维尔暴乱周年日，白人至上团体再次发起游行，游行地点在白宫门口。去年，“联合右翼”集会的组织者向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申请今年8月12日在白宫北侧的拉法耶特广场举行“联合右翼2”集会。在游行前媒体报道约有100至400人参加，面对白人至上主义的卷土归来，华盛顿严阵以待，不仅封锁了白宫附近的多条路段，还全程由警车开道“护送”，并拉起三重警戒线进行隔离，以防暴乱重演。

白宫屋顶上的狙击手

游行地点附近待命的警察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号称数百人的白人至上游行，最后仅有不到30人现身。白人至上游行发起人杰森·凯斯勒在接受采访时，否认自己是“白人至上主义者”，称自己是民权倡议者。对于集会人数稀少一事，凯斯勒称，很多支持者担心安全问题所以没有出现。

而在几尺之外的拉法耶特广场，反游行队伍的抗议声却响彻云霄。上千人手持“反对种族主义”、“反对三K党”、“反对白人至上”等标语，高呼口号。有民众高举着去年暴乱中遇害者海耶的头像，以示悼念和抗议。甚至有人焚烧美国南北战争期间代表南方的“邦联旗”。反游行的声势浩大，与白人至上的门口罗雀形成鲜明对比。

二十多位白人至上团体成员，在层层警力以及反对者的包围下，匆匆念完宣言，在白宫门口逗留不到半小时便离去。当护送他们的警车呼啸而去时，离原先游行开始的既定时间5点30分，还差十多分钟。警力森严的白宫门前，霎时间空空如也。反游行的队伍高声喝彩，宣示着他们的胜利。

但是，我们在反游行现场却仅找到为数不多的华人身影。来自纽约的李先生成为我们在现场捕捉到的唯一一位华裔。他带着自己制作的标语牌，当天清晨从纽约出发，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专程赶来参加反白人至上主义的游行。在以非裔、西语裔为主的抗议人群中，李先生的身影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来自纽约的反游行示威成员李先生

“我的朋友包括我自己都非常讨厌这些人，因为在美国，种族平等是很重要。作为华人，我一定要发声。”李先生向我们展示了他的标语牌，上面写着“人性之下，我们拒绝接受一个法西斯主义的美国”。

李先生所加入的反游行团体，华裔数量非常稀少，大部分是非裔、西语裔还有不少白人，标语牌也是团队成员共同制作的。“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们对面示威的人，是3K以及白人种族优先的团体，他们的口号要把美国从我们这些人手里拿回来。他们不喜欢我们这些移民来的人，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抽空从纽约过来。”

这与去年夏洛茨维尔的场景如出一辙。暴乱次日，我们前往夏洛茨维尔，不少民众远道而来，为逝者赠与鲜花和蜡烛。但我们几乎踏遍事发现场，也未能发现华人的踪影——当然，在白人人口占绝大多数的夏洛茨维尔，这似乎并不意外。

周日的示威，是为了纪念去年“团结右翼集会(Unite the Right rally)”一周年。这场发生在维州夏洛茨维尔的暴力事件（因此也被称为夏洛茨维尔暴乱），可以说是揭开了深存于美国历史里的种族之殇，也暴露了美国社会上的种族新问题。

事情其实要从2015年的南卡州查尔斯顿的一次枪击事件说起。2015年6月17日晚上，白人男子Dylann Roof在当地知名的非裔卫理公会教堂里突然开枪屠杀，杀害9名非裔，杀人过程中还说出各种仇视非裔的言论，因此这不仅是一起大规模枪击，也是一场种族事件。

查尔斯顿枪案后，在全美反种族主义的浪潮中，许多非裔民众开始号召移除各地纪念南北战争中南方联盟军的雕像或纪念碑，因为这些为了恫吓非裔而立的“历史遗迹”，无疑会让他们感到痛苦。但这自然也得到了一些人的强烈反对。

被非裔社区要求拆除的雕像之一——夏洛茨维尔市罗伯特·李将军像

这样的冲突持续不断，到2017年8月发展出一个高潮。8月11至12日，包括极右分子、另类右翼、白人民族主义者、新纳粹主义者在内的白人至上主义者，在夏洛茨维尔举行了集会。他们一边游行，一边高唱种族主义及反犹太人的口号，手里拿着半自动步枪等武器，还有纳粹标志、南北战争期间邦联战旗、部分反穆斯林或反犹太组织的标志等等。根据集会组织者的说法，他们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团结起美国的白人种族主义者，二是反对夏洛茨维尔移除该市某公园里罗伯特·李将军塑像的决定（罗伯特·李为南北战争中著名的南方将领）。

2017年夏洛茨维尔白人至上主义者游行

这些白人至上主义者与前来抗议他们的人群产生冲突，最终演变成一场暴乱，30多人受伤，维州宣布进入紧急状态，集会也被界定为非法活动。在这之后冲突进一步恶化，一名自称为白人至上主义者的男子开车冲入抗议集会的人群，造成一名白人女子死亡，19人受伤的惨剧。

被开车撞死的白人女子海耶的母亲在夏洛茨维尔发言

追溯历史，白人至上主义在美国自从殖民时期从未间断。他们宣称，白人种族是优秀种族，并且贬低和歧视其他有色人种，华裔也是被排斥的人群之一。1871 年，约 500 名白人暴徒血洗洛杉矶唐人街，处死了十几名中国移民。1882年美国通过了臭名昭著的《排华法案》，将为美国铁路建设等诸多方面做出突出贡献的华人劳工群体拒于美国公民身份之外。它是在美国通过的第一部针对特定族群的移民法，直到1943年12月17日才被废除。华裔作为白人至上主义的牺牲品，早已有之。

国会议员赵美心推动排华法案道歉案的通过

本次集结的白人至上团体宣称，在民权运动反对种族歧视的浪潮中，白人成为了“被歧视”的一方，因此他们要夺回美国，为白人权益发声。但是，有媒体分析他们显然混淆了“权益”和“特权”：他们扬言要重新掌控美国社会，多元化、反歧视的政治正确挡道，就是在“歧视”白人。他们只看到了自己流失了的特权，天平的另一边，是少数族裔基本的尊严和平等权利。华人毫无疑问将是白人至上主义潜在的受害者。

然而华裔群体此时却面临着巨大困境：一方面，部分华人依靠着勤奋和天赋在现有的社会制度中获得了成功，而向弱势群体倾斜的平权法案将会减少华人现有的晋升通道；另一方面，白人至上团体的蓝图里没有华人的一席之地，华人从来没有占据美国社会的主流，仍需要和其他少数族裔站在一起反对种族歧视来维护自身利益。

近年来亚裔美国人常被称为“模范少数族裔”，成为了少数族裔群体实现美国梦的证明。然而，这看似恭维，实则暗箭。对亚裔族群来说，这只会助长社会对亚裔美国人的隐形歧视，把亚裔群体和其他少数族裔区分开来，并把他们锁在了“顺从但没有个性的书呆子”这一刻板印象里。从白人群体来看，这样一个刻板印象虽然表面上维护了多样性，到头来还是在巩固白人的话语权。

美国主流眼中的亚裔形象

上周在《从最近三起有关种族的事件 看在美华人的三个难处》中，我们还探讨过面对种族问题时华人的一些尴尬处境。一方面从某种程度来说，华人乃至亚裔的确在很多情况下处于弱势，甚至有人认为华裔在“歧视链”的底端；但另一方面，在某些议题上，华人与受到“反向歧视”的白人似乎站在同一边，甚至因为种种原因对非裔、西裔、穆斯林人群抱有警惕或敌意，然而这样的情绪，显然无法帮助华裔在美国社会立足。

此次白人至上周年游行虽然受到了暂时的冷遇，但极端右翼和白人至上势力并没有偃旗息鼓。白人至上团体和其他少数族裔的矛盾近年走向激化，华人群体置身于当下的尴尬境地中，应该认真思考如何维护自身利益，反对对华人伤害最大的极端主义和反移民主义，不再做“哑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