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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到了萌出天际的北极熊，也拍到了因为饥饿，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北极熊；他被号称最穷凶极恶的海豹，“喂养”了四天，对，是被喂养。

存在于统计数据里，自然的壮美与残酷，他将这些一一展现在我们眼前。

“北极圈罕见 32 ℃高温，北极熊或在 40 年内迎来灭绝”，是近期的热议话题。

不过，随即就有跟进的文章澄清：北极圈很大，尽管局部地区出现异常高温，但北极圈的中心地区较为凉爽，甚至比历史均温还要低一些。北极圈的海冰，尽管远远少于 1981 - 2010 年间均值，但是要比 2012 年的多一些。

也就是说，这个夏天，我们暂时不用为北极熊而担心。

保罗·尼克伦作品。

新闻是假的，需要环保却是真的。

“它们需要赖以生存的冰川。”

那张刷屏的北极熊照片，背后的拍摄者保罗·尼克伦 (Paul Nicklen)，在 TED 演讲的结尾，有一个动情的停顿 。

北极熊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预言灭绝，

由于气候变化，

极地冰川一直在融化。

如果我们失去冰川，

我们也迟早将迎来

北极熊在地球上消失的那一天。

来源：TED《保罗. 尼克伦：冰天雪地的童话世界》

 我们站在那儿，

 一边拍摄，一边流泪 

2017 年 8 月，夏季的尾巴，保罗·尼克伦 (Paul Nicklen) 坐在船上，做着日常的拍摄。船驶过拐角的时候，他看到一张毯子 —— 枯黄的草，灰黑的石头，荒凉的田野上，为什么会出现一张白色的毯子？

很快，他发现，这根本不是毯子，而是一头快要死去的北极熊。

来源：SEALEGACY

尼克伦举起相机，在北极熊勉强支撑住身体站起来的时候，抓拍到一张照片，上传到 Instagram 。

照片旁，他写道：“我们不想离它太近，不想它的最后一点能量耗费在避开我们上……这是我好久以来，面临的最艰难的选择之一。

“希望这张照片，能够讲述它的故事，希望我，能够讲述这个物种的故事。它过去，是一个庞大的雄性北极熊，而现在，它骨瘦如柴，成为松松地悬挂在曾经巨大骨架上的一层皮。它活不长了，而我希望，在做了这么久的伟大北极游民之后，它能够平静地死去。”

Ins 上的反应强烈。

来源：Paul Nicklen 的 Instagram

两天后，尼克伦带着团队的其他成员，

拿上合适的摄影器材，

再次前往萨默塞特岛，

这只北极熊所在的地方。

这一次，

他们看到更令人心碎的一幕：

无冰的陆地上，

一头后腿受伤的北极熊，

一瘸一拐地，慢慢向前走，

它看起来快饿死了，

周围是荒凉一片。

来源：Heart-Wrenching Video: Starving Polar Bear on Iceless Land | National Geographic

它把头探进了

捕鱼人留下的生锈垃圾桶里，

一番寻找后，

叼出一个看不出形状的垃圾。

来源：Heart-Wrenching Video: Starving Polar Bear on Iceless Land | National Geographic

是一个旧雪橇，

它费力地吃起来。

来源：Heart-Wrenching Video: Starving Polar Bear on Iceless Land | National Geographic

它塌在草地上，闭上双眼，

睁开，又闭上。

来源：Heart-Wrenching Video: Starving Polar Bear on Iceless Land | National Geographic

美国《国家地理》发布了这段视频，在北极熊啃咬雪橇的画面下，写着一段话：

“喂食北极熊是非法的。如果找不到其他的资源或食物，这只熊可能只剩几个小时可活。”

尼克伦想过要介入，但是，即使现在给它食物了，也只不过是在延长它的痛苦。

眼睁睁地看着，却帮不上忙。团队里的人全哭了。

“我们站在那儿，一边拍摄，一边流泪。”

来源：Heart-Wrenching Video: Starving Polar Bear on Iceless Land | National Geographic

作为摄影师，尼克伦在野外已经见过超过 3000 只熊，这只消瘦的北极熊寻找食物的画面，是他至今见过的场景里，最令他痛苦的。

“科学家说，北极熊即将走向灭亡，我希望人们能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北极熊即将由于饥饿而死。这就是一只快要饿死的熊的样子。”

来源：Heart-Wrenching Video: Starving Polar Bear on Iceless Land | National Geographic

 把自然的美丽与残酷 

 翻译给你看 

引起大众对生态环境的关注，是尼克伦一直在做的事情。

他认为自己其实是一个翻译员，做的是抽象语言具象化的工作，将科学家所说的，用图片的形式展现出来。

“我将科学家告诉我的翻译出来。如果冰川消失了，我们的整个生态环境也将会随之消逝。我希望通过我的照片让大家意识到这些物种与冰川是息息相关的。拍摄照片是为了引起大家的足够重视。”

来源：TED《保罗. 尼克伦：冰天雪地的童话世界》

为此，尼克伦与他人

一起创办了 SeaLegacy ，

一个公益性质的摄影联盟，

试图通过摄影等视觉叙事手段，

推动海洋保护。

他拍它们在人类看来很萌的时刻，

也拍它们处于自然之中的野性。

他去拍企鹅——

去拍海豹——

去拍各种种类的鲸鱼——

尼克伦笑称，

冰窟窿就是他的办公室。

“这是我的办公室，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你的办公室”，来源：TED《保罗. 尼克伦：冰天雪地的童话世界》

一些摄影师擅长拍水下生物，

一些擅长拍丛林，

一些擅长拍高山。

尼克伦都擅长，

《户外》杂志描述他的拍摄范围，

“从高山巅顶，到雨林，

再到地下 250 英尺”，

整个生态系统都是他的摄影天地。

来源：RED Collective | Paul Nicklen

这意味着，尼克伦有着对动物强烈的爱，以及强悍的身体素质。

在寒冷的极地水下工作，首先要保证自己能够活着。

“生存是我的第二天性。在零下四十多度的暴风雪中，你必须想办法过得舒服，否则你得把 90 %的时间用在保证存活上。而我，需要用 90 %的时间拍照，10 %的时间让自己过得舒服。我能够生吃海豹肉。”

尼克伦在拍摄中。

这与他的成长经历分不开。

出生在加拿大南部，4 岁，他和父母搬到格陵兰岛以北的巴芬岛，在一个两百人的因纽特社区內生活。那里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甚至都没有电话。冰雪世界是他和小伙伴的游乐场，因纽特人就是他的老师。

在如此原始的环境，他可以整天整天地观察野生动物，相处中，他对动物与极地的爱日益滋长。于是，大学去学了生物学，研究加拿大猞猁、北极熊等生物。

小时候的保罗·尼克伦。

时间流逝，尼克伦开始不满足于当一个生物学家。

在一次考察中，他坐着雪地摩托，追踪到千载难逢的场景 —— 北极熊、北极狼猎食海豹，但最终呈现出来，只有一大堆数据。

如果要让人们对极地生物关心起来，就得使他们身临其境，了解极地生物的生活，了解它们的美、尊严、爱，以及它们的生存处境。

就这样，尼克伦转行成为了一个摄影师。

来源：RED Collective | Paul Nicklen

 这个没用的捕食者 

 就要在我的海域里饿死了 

曾经从事科学研究的背景，从全局上说，使得他能够更加深刻地理解生态系统的重要性，从具体的方面来讲，他更能理解动物的行为，因此有自己独特的拍摄动物的方法。

尼克伦从来不主动去追逐动物，他让动物去主导他们之间的互动，“如果我在一只棕熊旁边，而它不乐意和我一起闲逛，我就让它走。

“我就坐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点，让动物们知道我在这儿。我会对着它们讲点话，让它们听见我的声音……动物们有着不可思议的肢体语言，它们总会让你知道，它们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如果你对它们施加压力，你也就失去了你的照片。”

来源：RED Collective | Paul Nicklen

因此，尼克伦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

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拍摄科莫德熊，等了三个月，

熊出现了三天；

拍摄独角鲸，花了一年多，

才有机会接近；

提交 12 张满意的照片，

背后是五千多张的拍摄量。

尼克伦拍摄的科莫德熊。

不过，正是由于他对动物的尊重，

也许才会有他和动物之间

那些温情的故事。

上 TED 演讲时，尼克伦分享了他和一只豹形海豹的相处经历，他说，是他在生命垂危的时刻，一定会回想起的经历。

豹形海豹一直有着凶恶的坏名声——目光不善，皮笑肉不笑，还吃可爱的企鹅，穷凶极恶，穷凶极恶。尼克伦想给它们讨一个公道，“看它们究竟是真的那么邪恶，还是被人误解了。”

坐在南极的橡皮艇上，

拥有丰富经验的向导，

在紧张兮兮的尼克伦下水前，

告诉他一个豹口脱险的“妙招”：

“如果你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它会自动游开。”

一下水，一只海豹就扑过来，

咬住他的镜头。

没有办法的尼克伦只能听天由命，

勉强保持着冷静，继续拍照。

不过，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海豹玩了他的镜头几个来回后，

就放下戒备游走了。

回来的时候，嘴巴里带着一只企鹅。

企鹅死命拍打着翅膀，

海豹把企鹅放在镜头前，

企鹅朝尼克伦游过来，逃走了。

接着，海豹又捉了一只企鹅，一次又一次重复之前的动作。

尼克伦才反应过来，原来它是抓企鹅来喂他，不然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放走企鹅。

反复做了四五次，海豹见尼克伦无动于衷，便游到他面前，很是失望地注视他，尼克伦说，“我不想夸大其词，但是，我发誓它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个没用的捕食者就要在我的海域里饿死了。”

它怕人——

这个传统意义上的万物之灵——

在它的疆域里饿死……

看来，这个没用的捕食者

不会吃游动的企鹅。

海豹便叼着企鹅，给他做示范，

先咬着摆几下，再松口。

尼克伦忍不住大笑，

笑完，哭了，

“我的面罩里波澜汹涌，

我在水下不禁泪流，

这实在是太美妙了。”

海豹对尼克伦的投喂持续了四天，

每天，都叼着企鹅送到他面前。

但是，没用的捕食者很没悟性，

可能是不会吃活企鹅？

于是，海豹捉住企鹅，

咬死之后再送过来，

还给他示范怎么吃企鹅，

把吃剩一半的企鹅推给他。

看着尼克伦放着头上

漂浮的四五只企鹅不吃，

只是停在原地拍照，

海豹就想强行喂他，

不耐烦地吐泡泡。

来源：TED《保罗. 尼克伦：冰天雪地的童话世界》

不过，海豹是一只

极有恒心的海豹，

即使这样，

还是不停地给尼克伦送企鹅餐。

它认为美味无比的食物。

最后一天的时候，

海豹向尼克伦游过来，

背朝下对他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尼克伦以为他把它逼急了，

要咬他一口。

结果，它只是为了吓走

在尼克伦身后的另一只海豹，

并且抢了那只海豹的企鹅，

放到尼克伦面前。

在和豹形海豹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尼克伦没有遭受过任何攻击，反而受到了这只海豹的温柔对待。

人类对豹形海豹的偏见，就通过他的照片和经历，自然而然地化解了，豹形海豹也是很萌的嘛。这段由照片串起来的 1 分 48 秒的视频，在 Youtube 上得到了 1161 万次播放，4463 条留言。

尼克伦是个称职的“翻译员”。

来源：RED Collective | Paul Nicklen

北极熊和海豹，还有在极地生活的那些可爱的生物们，都依靠着冰川生活。

尽管这个夏天，我们不用担心北极熊的生活。但是，到了春天和初夏——北极熊捕食的主要时期，那时候，储备的海冰有多少呢？

事实并不乐观。北极圈的冬天，异常高温越来越多，春天的储备冰越来越少，今年 6 月的海冰覆盖也远低于往年。

未来某一个炎热的无冰之春，26000 只北极熊，可能将面临崩溃。

来源：RED Collective | Paul Nicklen

而我们，

还想看到它们在冰面上撒欢打滚，

来源：BBC《猎捕》

想看到它们旁若无人，

寻找合适的冰洞，

等待一次成功的狩猎。

来源：BBC《猎捕》

想看到它们站在冰川之上，

仰视天空，

如同往昔的王者。

来源：BBC《猎捕》

远远的，

我们想知道它们一切安好，

不会仅仅存在于照片和影像之中，

存在于保罗·尼克伦在 TED 的 PPT 之中，

让属于冰原的，永远归于冰原。

我们需要做的，不能仅仅是一声叹息，

和刷屏在朋友圈的同情。

来源：BBC《猎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