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丨 崔珩 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博士

2015年最后一个月国际石油价格大幅度暴跌，目前已经跌穿了2008年以来的最低价格。这一轮油价暴跌恰逢俄罗斯总统刚刚发布国情咨文，准备大举实施国家复兴机会之时，油价波动加剧明年国际能源市场上输出方之间的竞争局势，对于普京也是一次重大考验，考验俄罗斯在关键时期的政府决策能力，甚至直接关系到后普京时期一系列重大计划的实施。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国际能源价格长期处于低位的根本原因是页岩气革命带来石油产量大幅度增长和新兴经济体增长放缓造成石油需求减少之间的结构性矛盾。此前学者和舆论的预测国际能源价格在未来几年内都会处于低位。这一轮油价大跌的诱因是12月4日OPEC在维也纳召开了半年度大会，虽然委内瑞拉提出适量减产的提案，但是并未通过，OPEC成员国依然维持现有产量上限，石油供应持续增长。

就在国际石油价格开启这一轮下跌之时，美国国会领导人和奥巴马政府之间达成协议，参议院批准一项紧急应急措施留出谈判5天达成协议，以避免政府关门。页岩油革命之后，美国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石油生产国，一旦美国完全解除石油出口禁令加剧，国际市场上的石油供应将更加过剩。

石油经济绝不单纯只是一种资源交易关系，其背后渗透着大国政治的背景，这一轮能源价格大跌中美国的身影不时浮现。OPEC中主导力量沙特和其他中东国家本来就是美国坚定的盟友，OPEC也可以部分视为美国的政策工具。2015年俄罗斯在外交和国际政治舞台上的表现十分抢眼。在俄罗斯和西方国家对立的背景下，普京全力打压乌克兰，在叙利亚动用武力，在独联体境内组建欧亚联盟，与中国、印度等新兴国家的关系空前密切。近期美国的俄罗斯研究大家安吉拉·斯坦因在《外交》上发文谈到俄罗斯在2015年的表现出乎意料，尽管面临卢布贬值、人口减少等问题，俄罗斯的行动表明俄罗斯不是一个区域行为体，而是一个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不能排除，美国和西方国家有意愿进一步打压俄罗斯的进取态势，很难想象OPEC拒绝减产和美国公布有可能废除禁止石油出口令都是无心而为之。虽然纯粹阴谋论不可取，不过在分析战略资源走势时，却需要考虑到其背后的大国博弈背景。

俄罗斯是受到国际能源价格波动影响最大的国家，俄罗斯的损失不仅体现在能源出口收入的损失，而且因为预算收入减少将影响到俄罗斯实施一系列措施。因为联邦预算建立在出口能源的收入基础之上，国际石油价格下跌，俄罗斯政府收入也会降低。更为严重的后果是资本对于俄罗斯政府的信心不足，资本外逃加速，结果是卢布加速贬值，2014年底俄罗斯卢布兑美元的汇率从40跌至80也是这一路径。上周在国际石油价格跌破2008年的地位之时，卢布兑美元的汇率也已经逼近70。卢布贬值反映在国内的表现是物价将会上升，俄罗斯政府为了保证民意支持也只能加大政府开支平抑物价，这样一来俄罗斯政府又将不得不动用外汇和黄金储备，而政府外汇和黄金储备的减少将会进一步降低资本对于卢布的信心。当出现这样的情况下，俄罗斯政府又将陷入卢布贬值、外汇减少的恶性循环，正如2008年-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和2014年底的情形，俄罗斯财政部长西卢阿诺夫预测2016年石油价格将跌至30美元。

瑞典的俄罗斯问题专家安德森·奥斯隆德几天前发文提到普京在经济困难时期也没有采取财政保守主义政策。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上周接受访谈提到俄罗斯将在克里米亚实施规模达到7000亿卢布的综合项目。远东开发在东部经济论坛之后也进入实质实施阶段，这也是一个超过万亿卢布的投资项目。俄罗斯这些大型投资项目要么为了自救经济，要么为了巩固新占领土，都是亟待实施的战略步骤。最初俄罗斯政府打算动用一部分外汇和黄金储备以及准备基金，但是在能源价格暴跌、物价可能上升时为了平抑物价而加大政府开支的背景下，原本的计划就要存在疑问了。

普京执政的前十年经济高度增长，建立在国际能源价格持续处于高位的基础上，俄罗斯在获益的同时也错过了国内产业调整的良机，以至于在普京时期俄罗斯经济重心高度聚集到能源产业之上，加大了俄罗斯经济对能源出口的依赖，一旦国际能源价格有所波动，俄罗斯经济受到的伤害必然扩散至国民经济各个部门。

可以预料这一轮国际石油价格下降将影响到2016年国际能源市场的供需格局。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石油市场已经进入买方市场，页岩气革命进一步造成供应远远大于需求的格局。中国、印度等主要石油进口国相对于2008年前处于更为有利的地位，俄罗斯、欧佩克和潜在石油出口国美国的争夺进一步加剧。短时间内俄罗斯还不可能摆脱能源依赖的发展模式，为了对大型发展项目融资，俄罗斯需要在大型投资项目产生成效前维持能源出口的规模。这个时间可能要长达五到十年，远东发展部部长加卢什卡认为远东开发五年内不会有任何回报，七到八年才能有所回报，直到十年后才会出现不可逆转的发展趋势。

西方国家和俄罗斯从2014年下半年来开相互制裁战后，经济和贸易来往大部分停止，欧洲国家有意识的降低进口俄罗斯能源的数量，美国和中东有意愿取代俄罗斯的份额，国际能源循环新格局正在悄然形成。这一目前已经明显的趋势迫使俄罗斯只能向东方寻找未来的能源市场。可以预见俄罗斯经济重心东移的趋势不可逆转，俄罗斯对于中国和亚太国家的能源市场依赖也会进一步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