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回顾
“好了你说雨天美晴天美,到底峡湾什么时候最美?”
想知道答案?翻看昨日发布的内容,你看到的绝对是,史上最深度的米尔福德峡湾游记。
仿佛司机们都有点特异功能。
连续两次,从皇后镇出发开始,一路浓雾弥漫,阴云不散,直到距离码头半小时的荷马隧道:“这座山对面,一定是蓝天,相信我”,Roen淡定而自信地笑——车出隧道,迎来一片惊呼。
我问他怎么预测的,他轻轻一吐:“看云。”直到当我在斯图尔特岛上发现有条十一天的徒步路线,跟他随口说很想去时,才知道为什么他对大自然如此了解——他很熟悉的给我几条注意事项,“你去过?”我说出口,就觉得有点儿明知故问。
“六次。”他的回答总是极简,却饱满有力。那个偏居世界一角、鲜为人知的荒野路线,他竟去过六次!更不必提,新西兰赫赫有名的九大步道——“上瘾一样,每隔段时间,就要去过把瘾。”
当他提到自己为那些荒野标注的地图时,我止不住对那种纯粹的孤独境地的垂涎:“你说的让我越来越想去。”“和你说起来后,我也好想再去”,此时车快到岔路口,左转回皇后镇,右转到南岛最南端,从那里坐船就可以到斯图尔特岛,“右转!”我说。
“可以啊,反正现在他们都在睡觉”,司机瞥了眼后视镜里的客人们说,“等他们明早醒来,就会发现……”
“就会发现一个Untouched World。”
斯图尔特岛(Stewart Island)鸟瞰
米尔福德步道一日向导徒步
可我走的太匆忙,工作最后一天,Roen是休息日,没有遇到他,没有拿到说好的徒步地图。唯一当面说再见的司机,是Raewyn——我们唯一的女司机,第一次见到她,是给一个找不到车的日本阿姨带路,当时并不知道她所在车司机是谁,我四顾张望,她跟着我,我再回头看,她已依在一个膀大腰圆毛利女人臂下——日本阿姨只到她胸部高,她大手环过去轻拍她,像壮实的母熊护仔。后来认识了,每次见,她都远远喊我的名字,走近后一个大大熊抱——我整个人都陷进她宽阔厚实的身躯。她来自毛利之乡罗托鲁瓦,她会在我猜她三十多岁没有孩子时大笑说:“五十多岁啦,有五个孩子,做司机前一直在做家庭主妇,都养大了。”
“你从什么时候做司机?”
“七岁?八岁?很小时候我爸爸就叫我在农场里开车。”
Raewyn和早上浮在湖面的云雾
她食欲超好,早餐时自己拿了一份,看到我的,又再去拿了和我同样的一份,都吃光,再撕开一大包薯片。开车时,能感觉到是整个身子在用力,每次转弯能听到她鞋底磨地的声音。还不停吃糖,不知道是怕打瞌睡还是真的饿了。她做解说时声情并茂,一只手握方向盘一手挥舞:指这座山说它的毛利名字,看那片地讲述“我们祖先”的故事……
我对这条路上的了解,很多来自这些司机。他说这个是新西兰最小的邮局,他讲那家钓飞鱼的店的历史,他猜这家蜂蜜店名字的意图,他回忆途径某处冬天时的样子……我喜欢从他们那里“听说”,也习惯去求证每个“听说”。“我不是Tour Guide,是Nature Guide”,每次被客人称“导游”时都这样说。“Nature Guide”是个让我有责任感的词,我情不自禁为了确认隧道年份搜好多关键词,会因为司机提到没听过的树种不知中文名叫什么所以讲不出来而愧疚。毕竟,每天穿的各种制服上,最大的字是“real。”记得刚拿到员工手册时,看到这个南岛最大的景点集团,价值观第一条是“Keep it real”时,甚至有点感动。我可以把干巴巴的自然历史背景用更丰富的方式讲的有趣饱满,但不会为了挑拨游客的情绪而编造离奇的故事夸张的数据,不为别的,说出来的话自己信得过,才心安。
“新西兰羊毛出口量是多少?”“这里到南极有多远,坐飞机要多久?坐船多久?”“新西兰大学哪家强,营养专业如何?”遇到这类问题我只好说你稍等我谷歌一下。还遇到想买地投资的客人问我房地产事宜,做教育培训的来考察市场,聊一番非要拉我做合作伙伴。有小夫妻问“拍指环王那个地方好不好玩?”有大叔听我讲完产玛努卡蜂蜜的茶树,举着手机图片问“这几种蜂蜜牌子哪个好?”有阿姨拉住我小声问“这边哪里买羊毛衫便宜?”这些问题棘手,但并不常见,做这个工作前,最担心游客问这是什么草那是什么鸟,结果果然像前人说的那样:“才不会,他们关心的都是你个人情况。”刚满一个月时,我就已经扛不住,应该做个“常见问题QA”:1.我没有移民。2.我没有在这里读书。3.我不是学旅游的。4.我没有在这里很多年。5.我没有亲属在这。6.我单身……
面对百分百每天都被问到的“你在这多少年”,我干脆反问:“你猜?”因为觉得,如果说三个月,会让客人觉得不靠谱。于是答案接踵而来:“十年”“五年”,看我只是笑,一个阿姨狠狠说:“我夸张点,一年!”我依旧笑,手指比划“三”,他们:“哦三年啊……三年你就对这里这么了解不得了啊!”其实,我只是用我所认为更好的方式,把“百度一下你就知道”的那些东西,转述出来而已。比如峡湾地区最当引人注目的是冷温带雨林,我要解释它的成因,两个关键:高纬度,高降水量。但是,说到南纬45度,大多数人脑中是没概念的,我会说相当于中国吉林省的位置。峡湾降雨量达到七到八千毫米,如果客人来自香港,我会告诉他们相当于香港的四倍,客人来自北京,我会说是北京的九到十倍。“当1840年英国与毛利人签署《怀唐伊条约》时,中国正遭遇鸦片战争……”,高中学历史最喜欢联想记忆,同时喜欢盯着世界地图大开脑洞:经纬洋流季风植被地貌——所有过往的汲取,都有被提取的一天。
冷温带雨林(图片取自米尔福德步道)
“你讲的用词特别贴切形容很到位,他们洋人知道吗,我回去让儿子用英语给你写表扬信!”两个从北京来的阿姨,丁点儿英语不会,一路北岛南岛自助游了二十天,误打误撞买了我们公司的票,说“这是这次旅行最值得的一票”。而在雪山草地上帮游客们拍照后,他们非得要帮我也拍几个时,下船我带上帽子闷头往前冲一把伞挡在头顶:一个客人从后面跟上替我遮雨时,我也觉得,这次工作经历,是我在新西兰打工旅行中,最值得的一票。
有不满的地方吗?当然。坐太长时间车,即使是全新西兰最豪华的旅游大巴,再怎么舒适偶尔也晕车的,自以为练就了在车上看书看视频甚至打开电脑整理图片或写东西的功夫,但大多数时候在山路上像晃在摇篮里一样只想睡觉,回家匆匆吃了两片面包就想躺床上。时间久了,当背部僵持和膝盖酸痛成为持续性的,终于明白一位导游说的:“你这活儿给我多钱也做不了,一周来一次峡湾就够受,一周五天得疯。”生理有疲乏期,心理也有啊,实在觉得同样的内容一遍遍讲腻歪时,找到一个好办法:充实自己的讲解内容。今晚难以忍受,明早死活不想上班,干脆又细致地搜了遍两条河两个湖的名字,于是又有新东西,于是第二天就起得来床……
这就是我给自己增加新鲜感的方式。不知不觉中,发现和朋友聊天都带设问的,甚至条分缕析——做解说惯出来的口气。记得刚被录用还没上岗时和朋友说起,被问到:
“你会打算长期做下去吗?”
“不会,我只是体验罢了。”我撇嘴。
“不一定哦,没准儿你会喜欢上你的工作。”
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字字清晰。
我真的喜欢上了,喜欢到舍不得的地步,舍不得雪谷,山岚,舍不得树崩,湖震,石壶,冰川……在过去的66次相逢中,我见过它们的嬉笑,也遇到咆哮。打工旅行者们到处漂泊,无处可安,最多三个月就换一个地方,很多人会对某一处心有留恋,除了自己的来处,那些可以称作“家”的地方,几乎都是因为人——那里有共同生活过的朋友。可我,竟无可救药地因为物而恋上一个地方,我会自豪地介绍我的好朋友们,它们有新西兰最大的国家公园、有世界第八大自然奇观、有世界上景致最丰富的高山公路……
“去往米尔福德峡湾的这条路,和游览峡湾本身同等重要。”由于一路景致变化太丰富,这句话已经在各大旅游网站流传许久了。从蒂阿瑙镇中心开车时,很多人视线停在左侧的湖面上,可我想告诉你右边那个雕塑——一只红嘴蓝羽毛的大鸟纵贯一个九岁男孩到九十岁老人一生的故事。如果你还眷恋那湖水,我会讲述关于它的起源传说。再多看一眼吧,再往前一排排灌木会遮住湖水的波光,这些灌木是盛产蜂蜜的“茶树”——你知道在十九世纪欧洲人把蜜蜂带到新西兰之前,这里的植物靠什么来传粉、繁衍吗?
好了,当你猜完答案后,它们戛然而止:两侧已是大树参天,遮天蔽日——突然就进了森林?别急,你还没省过神,又豁然开朗:大草原,天然形成的草原!是的在新西兰最常见的就是绿草牧场,但你可知道,十九世纪之前,新西兰的森林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大片大片的牧场,都是人工开垦的结果。峡湾国家公园占新西兰面积的百分之五,一片片树丛,你看到的,是这个国家最初的模样。
草原撒欢后就上车吧,我们继续走,五分钟后又有停靠,一个湖,一个只有一百多米长的小湖。为什么上镜率这么高,看它的名字,明白了吗?
镜湖可不是任何时候都像镜子,有雨自然不行,天晴时有风,也不行,没风没浪,还不能有鸭子。每次临近都揣测它今天的脾气,纵已见其千面,仍不解它风情。
每一次都不一样的镜湖
许是我走的次数多了,不会像第一次来的人,目光都局限于小径左侧的湖面上。我更愿意转过头,摸摸铁栏上的苔藓:像鼓起的水泡一样。而树干上那些却是毛茸茸的,树枝上垂下的,又是干巴巴——每一细微之处,都各有各的独特。
你触摸过镜湖护栏上的苔藓吗?手感很特别哦~~
可太多的人都习惯只用眼睛去看,而且,绝大多数时候,还是用相机去看,用相框把自己的视野局限住,既然我们人有五官六感,为什么不去摸一摸,闻一闻,听一听,尝一尝,调动起所有的感觉去感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去闻一闻草木,尝一尝冰雪融化流出的溪水,遇到阳光别急着戴帽子,遇到飞瀑我们要走到甲板上迎接啊——对了,来峡湾记得多带一套干衣服,你会拥有一个与瀑布最为亲密的时刻。
接下的路不要急,穿过南纬四十五度线(Deer Flat),到达诺布斯平原(Knobs Flat)多停一会儿,小屋里的展板告诉你这条路为何整整修建了21年,为何迄今仍然不能全年通车,路上偶尔见到的小动物尸体是什么,它们跟这片大森林又有怎样的渊源……如果是自驾,我强烈建议你把车停在前方的分水岭(The Divide),那里是南阿尔卑斯山脉东西走向的最低点,海拔只有530米,往后面的山上走,穿越苔藓密布的榉树林至制高点——那是一处叫做“Key Summit”的山头,我把它翻译成“凌绝顶”——俯瞰峡湾国家公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若是没有这往返3小时的时间,就去裂谷步道(The Chasm)。15分钟步行的环形路,抬头可见新西兰最古老的植物——树蕨,低头细看尚未伸展开的蕨芽儿——毛利语叫它“Koru”,即“新生”。
树蕨,跟恐龙同时代的古老植物
蕨类植物的嫩芽,毛利语叫Koru,意为“新生”
“这些大石头上沉积着些小石子,河水冲刷来,带动它们原地打转儿,一圈一圈磨出了豁大的石洞,可以装下一个人!这种现象,叫石壶,我见过很大个儿的,在台湾,平溪线铁路边,激流中从一个爬进另一个,可以容下三四个人跳进去游泳。”说完我也情不自禁拍起照来:那水在硕大的石洞中奔流,轰隆隆如惊堂大鼓般直砸到心头上;那水从细密的石缝中徜徉,零落落如垂着绸穗的白绒围巾掖在山的胸窝里。
若只是看这路上一遍遍,我想我并没有对峡湾全面介绍的发言权——想认识真正的米尔福德,无论是两个半小时的公路观光,还是一小时四十分钟的峡湾巡游,都只是管中窥豹:当人山人海在层层叠叠的相机挤在游轮甲板上争先恐后地拍摄百米之外的瀑布时,不妨套上救生衣,一摇一摆,皮划艇贴着山体钻进瀑布又钻出,你手里撩拨起的,是那些存在相机里不再被翻阅的峡湾海浪;在望着远方雪山兴叹,对脚下冰雪融水汇聚的溪水指手画脚的人群之上,直升机从山影中鱼跃,越过山巅,日光从天际一泻到眉角,你跳到一片未经任何触碰的皑皑之白,雪直没膝盖,小心触摸万年冰川裂缝中的钢青色。
比观赏更深的,是参与,比身临其境更上一层楼的,是身体力行。
我最难忘的惊喜,是面对着峡湾码头,手持皮划艇桨,没有朝着游轮一如既往的直行方向,而是向左侧划进,当划进一个小丛林,树蔓延在水里面,幽深幽静,如武陵人遇桃花源,夹岸数百步……林尽水源……仿佛若有光。
我最难忘的惊喜,是当chris跟我说“所有说中文的客人都坐飞机回皇后镇,返程巴士中没有说中文的客人,以及,飞机上还有多余的空位,你就(才)可以免费跟他们一起飞回”这样小概率的机会时,我觉得不可能出现,可是,竟然,突然有一天,等到了,而且,不只,一次。
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untouched world。
十五六岁时的曾经,给班级参加运动会起的口号是:“海到无涯天作岸,山临绝顶我为峰”。二十五六岁的现在,站在雪山之巅,想到的是凯鲁亚克《达摩流浪者》的结尾,主人公贾非浪迹四方寻找关于一切的意义,回到家里房子后的小山丘,爬上去,看到下面炊烟袅袅,灯火一个个亮起,他望望前方更远更高的山脉绵延,“转身,向山下走去”。
山长水阔,不过在两眼之间。
山高水远,方寸的生命,遥不可及。
(未完待续)
转载自RealJourneys真实旅程,微信账号:Real_Journe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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