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关系中的经济因素

张宇燕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

理解中美关系的一个很重要的角度是两国的经济发展，特别是未来的经济发展趋势。从短期来看，美国经济的增长状况还是不错的。根据刚公布的数据，2015年美国的经济增长率为2.2%，总体状况不错。最近几年来美国的通货膨胀率一直维持在较低的水平，核心消费者支出价格指数一直维持在2%以下。美国的失业率也降到了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点，从高点时的10%以上降至目前的5%左右。尽管联邦政府债务余额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居高不下，但赤字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最近几年一直在下降。在国际收支方面，美国2015年的经常项目的差额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重大概只有2.6%，这个比重曾一度高达7%。这也是关于全球经济失衡和再平衡的议论有所减少的主要原因。

    中国2015年的经济增长率估计在7%左右，就业、物价等宏观指标均在可控范围之内。从长期趋势上看，中美两国经济的力量对比仍然朝着差距不断缩小的方向稳步前进，2015年，美国经济占全球经济的比重约为23%，中国是14%。中美两国占全球经济总量之比的差距大概是十个百分点。这和中国改革开放之初的2%（中国）与25%（美国）的差距相比，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中短期趋势上看，尽管基础尚不牢固，美国经济正处于缓慢增速轨道，其潜在增长率在2.5%上下；中国经济则处于有高速向中高速增长过渡的轨道，增速大约在6.5%上下。这意味着在未来几年，两国经济增长速差仍将保持在3.5~4.0个百分点左右。

当前面临的问题是什么？联合国发布的《2015年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报告》把全球经济概括为“五低二高”。“五低”是指低速增长、低通胀、低贸易流动、低投资、低利率，“二高”是指高股价和高债务。2015年5月，全球股票市场的总市值是75万亿美元，比爆发金融危机前的2007年年底统计的64万亿还要高，存在严重的泡沫。2014年，全球的债务也创下历史新高，政府债务和企业债务合计199万亿美元，而2014年全球的生产总值仅为70万亿美元。虽然美国的赤字已经有所下降，但是美国累积的国家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约为105%，加上私人债务和企业债务，总共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269%。由此可见，美国背负的债务还是比较高的。

   高债务、高股价都与美国有关，也与低利率有关。低利率导致大家都借钱，特别是刺激了美国的消费者借贷。2008年和2009年，美国的消费借贷数额一度大幅度下降，现在又有所回升。美国短期的经济增长是靠超低的利率水平支撑的，而超低的利率水平会导致高股价和高债务，所以这种增长是不可持续的。有人说低通胀、低利率、高债务、高股价和高资产价格是一个有毒的组合，那么今天支撑世界和美国经济的正是这个组合。也就是说，是人为因素在支撑美国经济。由于美国经济增长的根基并不稳固，美联储一直在犹豫是否加息，因为加息肯定会影响到美国经济的复苏，而不加息又会导致股票价格上涨和债务不断累积。我以为权衡之后，2015年年底或2016年第一季度加息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虽然美国的失业率有所下降，但这其实与美国的劳动参与率降低有关。自经济危机爆发以来，美国领伤残补助的人口增加了将近两百万。由于这些人不进入就业市场，所以美国失业率的数据是不真实的。美国人的工资上涨也非常乏力，这反映出美国的劳动力市场并不强壮。从长期来看，影响美国经济增长的首要因素还是人口。仔细研究美国的人口结构就会发现，美国最近几年和今后几年的劳动力供给增长为零，而每天大约都有一万人加入领取退休金的队伍，所以美国人口的老龄化趋势正在加剧。与此同时，美国的劳动生产率增长速度十分缓慢。根据经济学家的计算，2008年至2034年的25年间，美国的劳动生产率增长1.3%，人均收入增长0.9%。这应该是让美联储主席耶伦在加息问题上两难的基本原因。

人们一直说中美关系的一块压舱石是两国的经贸关系，这话有道理。不过时至今日，中美关系这条巨轮中又多了一块“石头”，即两国金融市场的密切联动性或高相关度。在2015年夏季的全球股市波动中，中国股市波动引发了全球连锁反应，并导致美国股市大幅下跌。

总之，在讨论中美关系的时候，经济问题始终是一个重要的议题。中美两国之间的博弈是以经济和金融为基础的。从中长期来看，我认为美国的经济将继续运行在中低速的发展轨道上，中国将维持中高速增长。这是我们与美国进行博弈和制定对美经济政策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