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秩序与中美关系
刘建飞
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院副院长
中美关系与国际秩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首先，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国际秩序问题将是中美关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甚至核心的问题。奥巴马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谈判达成协议后发表声明称，不能让中国这样的国家制定全球经济规则。美国和中国在经济和非传统安全领域是互利的，在传统安全方面，双方也明确表示不对抗，不冲突，不打仗。两国相争的焦点主要是国际秩序的主导权和规则的制定权。当今的中美关系与过去的美苏关系不同。当年苏联是美国的安全威胁，双方展开了军备竞赛，意识形态是尖锐对抗的，经济体系也是互相隔离的。虽然两国之间也存在秩序之争，但是秩序在美苏竞争中是一个次要问题。而在今天的中美关系中，秩序已经成为最主要、最表象和最核心的问题。
那么，当今的国际秩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秩序？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它？我认为这个秩序包括经济秩序和政治秩序两层意思，两者密切相关，但内涵和外延又各不相同。所谓经济秩序，是以美国等西方国家主导的布雷顿森林体系架构为载体的秩序。这个经济秩序是完全由西方主导的，中国是逐步加入进去的，被迫适应它，接受它的很多规则。所谓政治秩序，是以联合国宪章为基础或核心的秩序。这个秩序不能说是美国主导的——因为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中的中国和俄罗斯并不属于西方，只能说西方在相当多的议题上占有优势——因为毕竟联合国很多国家效仿了西方的国内制度，也认同西方的价值体系，在国际事务的许多议题上与美国和西方保持一致。
联合国设定的政治秩序框架是很合理的，两大基本要素就是主权和平等，以主权国家为基本国际行为体。联合国成立以后，世界主权国家由51个增加到近200个，这些新的主权国家绝大多数都加入了联合国，认同联合国秩序，这对维护国际政治秩序的稳定乃至和平起到了很大作用。联合国的主要宗旨是维护世界和平。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没有再发生过世界大战，这与联合国的作用分不开。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拥有否决权，这就避免了五大国在联合国的框架下互相直接对抗。联合国的制度设计是合理的，但后来遇到了挑战。冷战时期，美苏两大军事政治集团都在挑战联合国，各拉一个帮派。在华约体系内，各国的主权是不平等的，北约也一样，美国可以在许多国家驻军。这与联合国制定的主权平等原则是不完全一致的。冷战结束后，美国也一直在挑战联合国秩序，试图构建自己主导的强权秩序或霸权秩序。在政治秩序层面，美国是在挑战现存的联合国秩序，而中国在很大程度上是想维护这个秩序。习主席不久前在联合国大会上明确表示：“实现中国梦，离不开和平的国际环境和稳定的国际秩序”，中国将始终做“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可以将习主席的话理解成：中国是联合国秩序的受益者、建设者、贡献者和维护者。当然，中国也是这个秩序的改革者，毕竟联合国成立70年来，世界变化这么大，联合国在许多方面不适应世界发展变化的需要，不合理的地方需要改进。美国和中国都想改变联合国的制度设计，但是改革的方向不一样。美国想把联合国改造成由它领导掌控的美国霸权的工具，中国则想让联合国加强其地位，成为捍卫主权国家平等，维护世界和平，促进世界各国共同发展的最权威机构。作为现存秩序的受益者，中国希望促使国际秩序朝着更公正、更合理的方向发展，而不是要破旧立新，颠覆这个秩序。
世界经济秩序的不合理成分可能更多。随着世界格局的变化和中国实力的增强，中国最终还是希望通过改革现存秩序来争取公正的待遇。在经济秩序上，美国希望尽力维护由其主导的经济秩序。
中美两国在国际秩序问题上有利益交汇点，也有对抗点。两国都不想完全颠覆现有的秩序，这就为两国重塑或改革国际秩序提供了一个合作的空间。但是两国都想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推进改革，这又会带来竞争。中美在国际秩序上的这种合作与竞争，是未来中美关系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也会在国际秩序上有所体现。
国际秩序不断向前演进、变革，才能实现中美两国的合作共赢。中美的合作共赢有几个层面，除了经济上的合作，两国在安全上尤其是非传统安全诸如反恐、气候变化等领域的合作也是亮点纷呈。关于两国在传统安全上的合作，学界讨论得不多，关注度也不高，但实际上这个领域的合作空间很大，比如如何通过合作确保中美不冲突、不对抗，就是值得思考的问题。通过合作来构建战略互信对双方都具有很大的利益，但它不是浮在表面的，是一种隐性的共同利益，就像阳光和空气，有它的时候没感觉，而一旦失去它就难以生存。中美双方应该通过合作来维持现行国际秩序的基础，促进国际秩序的良性进化，做到真正的相互尊重，共同构建。
最后再延伸一点。美国全球战略的主旨是维护美国的霸权地位，也就是保持相对于所有竞争对手的优势。我认为美国要保持优势，唯一的途径是在牵制对手的发展的同时，全面提升自身的实力，而同竞争对手走向冲突、对抗，肯定不利于提升实力。这也正是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一个重要现实依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