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在航行的游轮上,在“Become An American "歌声中,我看到自由女神手中的火炬。我想起他--1900,那个永生没有踏足陆地的海上钢琴师。
1.纽约 一见面就扭了我一下
第一幕:
机场地面巡视人员,一黑皮肤的女子教会我们如何买Metro充值卡,如何用Metro卡买M60票,在哪儿转车上四号地铁到downtown 到Wall Street 。我听的有点复杂嘀咕一声打的算了。她连忙并坚决杜绝这个打的念头的冒出。“不,不复杂。” 她说,更加仔细解释一遍,坚持说自己坐车会省很多钱。
她的热心倒让我感觉不省下这个钱都不好意思了。
“要不你就真太笨了,要不你就是太笨还太有钱了。” 不坐公交的言下之意。
为了证明不是这两者,听她话从好好买Metro充值卡做起……
为此,她为我们省下了三十五到四十美金。
第二幕:
麦当劳里上厕所。一个男的说很急,从后面上来请求加塞,排第一位的女士严辞厉色:这怎么可以,每一个都在排队,我在排,他在排,她在排……她一个一个指下来,“她”是我。
你得忍忍,you have to wait....…总结后扭头过去,不再理会男子踱碎步来回的囧态。有人出来,碰一声,她进去了。她身后的男子转过身,和我面面相觑。他叫内急的男子到他前面,他和上来询话的妻子一阵说道,说着说着说出气来,厕所也不上了,扭头走了。走时和我打个照面,我们相互耸耸肩。
女子待厕所时间很久。内急男子见在另一侧职员专用的卫生间的人出来,夺门而入。
我舒了一口气。
这是发生在纽约第125街夹Lexington麦当劳卫生间门前的事,我下飞机后搭M60 巴士下来见到的一幕。
我想,这个过半百的女子是幸福的人,她这半辈子肯定没被尿憋过。要不怎么说you have to wait。
从麦当劳出来,我们拐进药房,买了两盒方便面,付过款的Olivia 边走边拿着钱包把找零放进去,边上站着一个男的穿着像乞者,他说:你要把钱放好,当心,你知道的。
Olivia 很听话,把钱放好了,把钱包放包里了,才出药房的门。
“你知道的” 这对我有点意味深长,他只是暗示这区域不太安全。
你知道的,乞者他本该看着我们钱包顺便讨点钱吧,但没有。
你知道的,内急这事按情理谁都会让个先吧,但没有。
第三幕:
地铁里,毫无意外,遇到了卖唱的吉他手。这个情节像固定好的,在曾经想象纽约时,首要出现的场景。我不知道,是不是纽约的每一个地铁站台,都有吉他手,都有卖唱的。而地铁却不是我想象的,它小,它老,它像来自一个没落的小城。记忆中莫斯科的地铁,没有软体的音乐,但它宫殿一般的华丽。这样的反差,好似正把它们主人的秉性衬托出来给你看。
第四幕:
终于坐上了四号地铁。来到第四幕。Olivia和我谈论华尔街站。身边的女子把位子让给Olivia,让我们坐一起,自己坐到对面去,并对着路牌一站一站跟我们解释,最终让我们明白华尔街不只是一条街,还是站名还是区名……她热心反复解释说明,冲淡了厕所女子“你不得不等”让我一时怀疑自己是否在美国的虚幻感。
这女子是我知道的美国样子之一。
第五幕:
车厢里突然响起铿锵的男声,像在演说。几句话下来,知道是一个弄错时间的人,他或许在某一个战争年代的地铁站,或许在嬉皮士年代的地铁,或许在金融危机时的地铁站………总之他不是在2016.5.12的纽约地铁。他全然沉醉在他自己的角色里。最后,像领到一个使命,在虚拟的对讲机对话中,下车去执行任务了。
第六幕:
领了使命的人下车没多久,车里又来了一铿锵男声,手里攒着一叠美金。口里说:我从战场退役,现在失去了救济金,家里养着老婆,儿子……需要钱,你们无论给多少,一元,一毛,哪怕一分也好。有人在掏钱,他谢了,下车,大大方方的。
第七幕:
一穿呢大衣的男人坐我身边,玩着手机。中午气温20度,一年轻人短裤装,听着耳麦。
呢大衣男子头戴帽子,可没遮全他脏乱的发丝。
我是突然听到连续的吧唧吧唧声才转头看他的。这就看到他对着手机屏幕的一女子头像鸡啄米般的亲吻。这吧唧吧唧声就是他发出的。
这“突然发现”突然给了我坍塌感。一个车厢短短几分钟怎么有了这么多的人间万象。
我是正常的,我这样想。我也是不正常的,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满身的颓废气息。
纽约,扭了我一下。
它是天堂,它是地狱。
呢大衣人继续自言自语,对着手机亲吻,发笑。
我轻笑出声。持续的笑。这卑微的而又真实的世界,我卑微而又真实地觉得好笑:你,我,他,都藏着怎样可笑又可怜的故事呢?隐忍住这些故事的称为正常;没隐忍住的如呢大衣人就叫癫痴。
满纸荒唐言,一世不解情。
车厢里还是各人各世界。
该漠然的漠然,该癫狂的癫狂。
2016.5.12
以上随手记录在5.12夜里。
后来几天我遇见的纽约大体还算正常。
想起好像是刘墉说过:你第一落脚的纽约会是你印象的纽约,曼哈顿或皇后区,会全然给你不同的东西。
后来一直住在华尔街,在世界最精英的身影中穿梭来去,但我依然对5.12发生在上城的那一幕幕情有独锺地一念而及。
2.后来
站在世贸大厦的遗址大池边,有一股黑色的力量,像水瀑飞坠深渊的势头,吸盘似的拉你坠入一种情绪中。
那些刻在黑石板的名字如黑色薪柴,汇聚在一起。就算什么故事都不说,他们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样子,就已是故事本身,你避不开那阵子的沉默。一朵白色的玫瑰,一面美国小旗,在名字间升起来,给沉默的心头点亮了什么那样,你知道了黑色薪柴熊熊燃烧后又终将渐渐暗淡下去。
我在名字间看到一个中国的姓,停留了一会儿。我相信这里的名字来自世界各地,世界各族。
“美国是世界上得到赞誉最多的国家,也是得到诅咒最多的国家”。谁说的?
在新世贸大厦101层顶层,直把夕阳看到灯火阑珊,最后又在飞速的电梯上上下下几遍,方过了把瘾,像拔罐去湿的那样痛快,在午夜的街头穿过那一台台白天轰鸣作响的搅拌机打桩机。
工人说,在重建,除了南北塔变成纪念池,余下的所有坍塌的已经或正在原来的位置上拔地而起。
十五年过去了。重建进入尾声。
这是一道世人共同的伤疤,没有人可以逃开全球化后荣辱与共的命运。
3.再后来
仅仅在高楼大厦间穿梭,纽约的冷静和繁华对外人来说只是一段“与我无关”的距离。
几天之后。
在中央公园,待我想拿手机拍张图,心头一大惊:手机不见了。
什么时候丢了,在哪儿丢了,怎么丢了,一概云雾。
还是Olivia 机灵,她用她手机拨我电话,通了。女子的声音,说在XX处捡到的电话,说可以在那边等我们。待她知晓我们不熟悉这里的方位,就说那去中央公园警察局取。
这就到了警察局,这就见着值班的帅警员,和他桌面上躺着那失而复见的手机。
“我来取手机” 我说。
他递给我。忽而想起什么:“你手机什么样”
“咯,就这样” 我已经接过手机,指着手机说。
二者相视尔后大笑。
这中间他没问我名字,没查我证件。我无需证明我是谁。
喜欢美国人的大咧咧和笨样,估计也是自己大咧咧和笨样所致,就感觉这地盘好生存。
把捡到手机的女子留下的纸条一并要来,这时他问我的名字,和纸条上备注的名字符合了,才给我。他其实不太笨,纸条上有女子的名字和电话。
我写给她一条短信:因为你,我越发热爱美国。
她回:很高兴你失而复得,祝一个美好的旅途。
女子叫Martella。
离开警察局,租上自行车开始绕中央公园飞奔。
一会儿就不见了Olivia 。
只好停下来等她身影出现,她气喘吁吁追上来:“发神经啊你,上坡也不下车。
刚才丢手机还失神落魄的样子”
如果没有失去的惶恐,何来复得的珍惜。我没回她,继续前冲。
把中央公园奔完了,接着奔时代广场去。
那天,因各种原因,大都没准时在半个小时的限制内到自行车停靠站报道。说好24小时内9元的租车费结果在账单里看到的是30元。
“我要跟纽约市长写信,说这设置太不合理,对一个不熟悉地形的外来人简直就是舍命飞奔的骑途,哪来什么休闲心好好感受纽约的美?”
狂奔一圈但印象模糊的中央公园。这日后想起的那一天。
倒是Martella 名字和警察的样子一直记得分明。
题后记
纽约,一座长安城,少了那么点诗意的长安城。
我不知道每一个人心中是否都住着一个1900。
那几天,我把自己内心的1900找出来,他疏离,孤独,偏执又满怀单纯,温暖。我让他走下了舷梯,踏上了陆地。
“可是,阻止了我的脚步的,并不是我所看见的东西,而是我所无法看见的那些东西。你明白么?我看不见的那些。在那个无限蔓延的城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可惟独没有尽头。根本就没有尽头。我看不见的是这一切的尽头,世界的尽头。”
1900的画外音一直伴随我的脚步,响在我踏足过的每一个角落。
[作者简介]微娃,定居加拿大,因旅行衍生摄影、写作。她说:The longest road out is the shortest road home ;走向通往你的路径、也找回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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