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侨外说：

华人出国，总能凭自己的手艺，打拼出一片新的天地：开餐馆、办武馆、开中药铺子、中式裁缝店。老华侨有“三把刀”的说法：菜刀、剃头刀和泥瓦刀。现在已经是第四代移民浪潮了，在海外华人身上还是能够看到“三把刀”的影子。不过，这“三把刀”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良和进步。

这是侨外带来的第21个中国新移民的故事

蔡仁勇

华人餐厅老板

1993年，15岁的蔡仁勇离开家乡福建福清，移民美国。那时候，年轻人跟随父辈出洋闯世界，是这座著名侨乡的传统。一开始，大部分人的谋生手段是祖辈最擅长的“三把刀”——菜刀、剪刀、剃头刀。

受父辈们做餐饮行业的影响，蔡仁勇很自然的进入了这个领域。在美国，家族的中餐馆经营着地道的福建菜——这也是很多中国餐厅的套路，老板往往就是厨师，做的也就是一些家乡菜。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餐厅就倒闭了，蔡仁勇只得去别的餐厅打工，擦地板、抹桌子、洗碗盘、端菜送餐……一有空闲就向餐厅厨师偷师学艺。

2000年，蔡仁勇凭借几年积攒下的厨艺和资金，同自家兄弟合伙开起了第一家餐厅。当上老板以后，他比以前更加忙碌了，常常在餐厅里一待就是十多个钟头，一年下来只有复活节能休息一天，而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六年。

“我们的子女怎么长大的，真的想不起来了，但是餐厅怎么长大的，我一点一滴都可以记得很清楚。”

2006年，蔡仁勇告别兄弟，在紧邻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弗吉尼亚Spring Field开起了自己的餐厅。

中午12点不到，餐厅里已经难得找到一处空位。这时的他，早已摸清华人餐厅的经营门道，也体会到它们的弱点：味道偏执、缺乏标准。因此很难走出唐人街。为了走出唐人街，抓住美国人的市场，蔡仁勇开发出美式中餐，人称“中餐第九大菜系”。

纹丝豆腐：一块豆腐，切成几千条直径约一毫米的细丝，从而充分吸收高汤的滋味和营养，入口即化。为了掌握这道淮扬名菜的技法，2015年，蔡仁勇专程前往扬州，向淮扬菜大师周晓燕学习了整整一年。

“这道菜中文叫左公鸡，英文叫General Tso’s Chicken。传说左宗棠打仗的时候，他的随行给他做了这么一道菜，他觉得好吃，所以就传下来了，以他的名字命名，就是左宗棠鸡 。在美式中餐里面，它应该算是比较受欢迎的一道菜。”

中国人喜欢吃的传统菜式，无论味道、食材、烹饪手法，往往不能满足西方人的胃口。左宗棠鸡有点类似鸡腿肉版的糖醋排骨，它集美国人最爱的食物三元素：甜、鸡、油炸于一身，能够成为美式中餐的代表，奥妙也就在“融合”二字。

融合料理，并不意味着摆脱中餐的灵魂。在后厨掌勺的师傅们，全是来自中国的移民。“中餐还是由中国人来炒，才能炒出那种味道。”

开店至今，餐厅里所用的食材，蔡仁勇都一直坚持自己采购。蔡仁勇亲自遴选所需的蔬菜、肉类和海鲜，这是他的生意经——用日式料理的新鲜标准，来烹制自家餐厅的亚洲菜肴。这一切，都是想改变传统中餐馆在美国人心中刻板的廉价印象。

食客忠诚度很高，口碑相传，餐厅名气越来越大。上门的顾客十之八九，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民众。他们经常带着亲朋好友来这吃饭。

自19世纪中叶，华工赴美淘金以来，中国餐馆已存在了160多年。到今天，全美四万多家中餐馆，吸纳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华人新老移民入行。为了黏合他们的经验与智慧，2014年“全美中餐业联盟”成立，蔡仁勇成为最早的一批理事和智库研究员。他的工作就是将中国真正顶尖的中餐技艺和人才，引入大洋彼岸，让中餐更上档次。上一代移民交到手里的那把菜刀，终于走出了唐人街，走进更大的世界。

孟涛

武术教练

2012年，年近50岁的孟涛移民西班牙。他在国内当过警察，出国后第一次萌生了教武术的想法。他的独门功夫是中国传统武术之一的形意拳。

在国内，孟涛几乎每天都有朋友的邀约。吃饭、喝酒、聊天已成了他的生活常态。初到巴塞罗那，语言问题成了孟涛最大的障碍，除了妻子和女儿，他想找个人聊天都很难。“跟人交流不了，还没有朋友，好多出国的人是深有体会的，就那半年是最难过的。”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孟涛清晨五点半就出门练拳。半年之后，孟涛迎来了人生的一次转机。

一场公园比武，孟涛结识了西班牙人耶里莫。在比武中，耶里莫见识到了中国功夫的厉害。他拜在孟涛门下，成为孟涛的第一个弟子。他们亦师亦友。孟涛不仅仅教他武术，还治好了困扰他多年关节痛的毛病。

“他那个腿啊，痛了十几年，跟他一起练跆拳道的都动手术了。他要不碰到我也得动手术。我是靠咱师门里传下的这个药，包括一些推拿的手法治病的。我给他摁完以后，药敷了七天吧。这些年他就没痛过，彻底把这块儿治好了。”

之后，前来拜师的人络绎不绝，挑战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个摩洛哥人，两个西班牙本地人。来了四五次 ，拿那个饮料喝完，噼里啪啦就随便扔，拿着水倒。他们怎么弄我就不理他们。我刚一转身，对方吐我一口唾沫。这在中国是很侮辱人的东西。”

孟涛再也忍不住了，他反手就是一拳。

“我一打这俩西班牙人都跑边上去了，一瞅他们给打趴下了，谁也不敢动了。”

从此，孟涛在当地名声大噪，学生迅速增长到四五十人，这也让他开始有了收入。

除了在公园上课以外，每周末孟涛还会去当地的孔子学校教武术。其中有一个叫郑焕宇的学生，三年前开始跟着孟涛学武术，今年17岁了。

郑焕宇曾经在学校经历了一段相当黑暗的日子，是武术给他信心，改变了他的命运。在郑焕宇的学校，摩洛哥人比中国人要多出十倍以上，加上他们酷爱抱团，华人孩子被欺负的现象较为普遍。

郑焕宇最严重的一次，是被打到手臂脱臼。他多次寻求老师的帮助，他的父亲也抓到其中一个摩洛哥人，口头警告了几句，但这丝毫没有改变郑焕宇的处境。上学成了郑焕宇最痛苦的事情，他拒绝去学校，也不愿意跟别人交流，表现出自闭症的倾向。

“他发现我可能打不过他，觉得好欺负，就多打几下，摩洛哥人会有这样的心态。”

之后，郑焕宇下定决心要好好练武。

“一直那么打，打了好几百次了吧，打到瘫痪。”

在和孟涛学武的第二年，郑焕宇打败了一个练了15年拳击的教练，那些曾经欺负他的摩洛哥人也被他三两下撂倒。

年轻气盛的郑焕宇下手没有轻重，出于安全考虑，孟涛还是停了郑焕宇一年的课，直到郑焕宇的性格渐渐沉稳起来，孟涛才继续教下去。

教海外的华人孩子学武防身是孟涛的目的之一，他更希望能把中国的传统文化传承下去。

“海外的这些孩子，好多长着一张黄皮肤的脸，黑头发，黑眼睛。但是呢，骨子里头已经不是中国人了。汉语有时候都听不懂。思维也满脑子都是老外这种思维，武术这种东西作为一种思想，如果灌输到孩子脑子里以后，中国人才能真正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中国人。”

王赋冰

退休医生

为了照顾远在美国的孙子，王赋冰于1993年来到美国。今年88岁的她住在美国加州旧金山的一所老年公寓里，过几天，她要搬到附近的另一所公寓。

王赋冰的儿子和女儿都在加州，且都是IT精英。他们都是留学来到美国的，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赋冰为此没少花功夫。

“我女儿的话，她申请学校都是我给她打字打的；儿子的话，他所有表都是我给他填的。”“我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做，做了不成功再说。我使劲去做，拼命奔，所以年轻人要有这个劲儿。”

靠着这股劲，性格独立的她在66岁高龄学会了开车，两次考试就拿到了美国驾照。她时常开着车去墓地看望已故的老伴。

“这个74号是他的，这个75号是我的位置，我们2006年买下的。”

之后，王赋冰申请了老年公寓。旧金山的老年公寓非常抢手，需要排号入住。王赋冰排了五年才住进现在的公寓。公寓的月租从三千到五千不等，华人和美国人被安排在不同的区域居住。

“我老公走了以后，我一个人也太寂寞，所以申请老年公寓。第二个，我看报纸上写的很多子女赶父母。我要不申请老年公寓，要没地方住怎么办呢？所以我早早申请了。”

老太太王赋冰曾任北京301医院耳鼻喉科医生。她在国内有中医执照，行医多年。到美国后，她也不闲着，在给别人做保姆的同时考取了美国的中医执照。在美国考执照并不容易，她得提前向针灸委员会申请，得到应允，另外还需要三封推荐信，办各种手续。手续办全了，王赋冰还是没能考成，于是，她开始申述。

“在美国，我才有个经验，有什么事情都得去争，你不能不开口，你要不开口就没机会考了嘛。”

王赋冰曾在市中心的华人中药店工作，辞职以后，她会偶尔回来给病人看病，或带朋友来就诊。

“看舌苔，消化还是差一点。你舌苔还有一点火气，舌苔是黄的。”

“这个是阴陵泉，这个是足三里，这个是三阴交，足三里是治胃病的。”

虽然年事已高，老太太对各种穴位还是信手拈来。据她说，美国人对针灸很感兴趣。离开药店后，王赋冰曾把诊所搬到了家里，一楼的客厅她用来接待病人。虽说王赋冰今年已经88岁高龄，但她仍然不愿意停止行医。她的“不服老”始于三十年前。

1987年，56岁的王赋冰从301医院退休，但她并不想就此放弃行医。

“有些医生九十几岁还在做呢，在美国是终身职业。在中国的话，还有什么退休制度，我就想不通，我说，我永远做，我可以研究很多题目。”

在美国，闲不下来的王赋冰研究起了如何治疗不孕不育。

在老年公寓，王赋冰学习英文，已经会了基本的英文对话；学习钢琴、画画。她每天早上和一群华人老人打太极，晚上和他们一起跳舞，生活多姿多彩。

“我这里有好朋友啊，我这人爱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