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们太太的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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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班里有个男生，叫华子。坐在我斜后方，和我隔着过道。

他话不多，成绩中上，但学习非常刻苦，经常课间也仍在座位上看书。

华子仅有的放松活动，除了学校统一的跑操，估计就是每天下午的课程开始前，班里集体唱歌了。

看上去有点傻，不过当时确实是这样，也许是为了放松，也许是为了提神，也许是为了给大家鼓鼓劲，我们每天下午课程开始之前，会全班跟着音乐一起唱一曲。

到了高三下学期，班里唱的歌曲基本固定了两首，有时唱《奔跑》，有时唱《真心英雄》。

我虽然和他坐得不远，但交流不多。只有偶尔学累了转转头，会看到他脚上那双看不出颜色的运动鞋。

男生宿舍一间六张床，住五个人，余一张床放东西。华子宿舍除了他，还有个小富二代，叫小冬，学习成绩自然是垫底儿；其余三人紧密团结在小冬周围，形成“四人帮”，专看不惯华子这种埋头苦学的。

有时到了课间，华子仍然在座位上学习，小冬他们几个就专门跑到他身边大声说笑，或者冷嘲热讽：

“好好学，考上大学，出来找不到工作，我把你安排到我家公司当保安。”

“就是，现在这成绩，再努力也就是刚刚上个一本，能怎么样呢？毕业也是一个月几千块，十年买不了冬哥家一辆车。”

华子不为所动，就兀自低头看书或做题。

除了语言上的攻击，估计推推搡搡也是少不了的，班主任也经常因此找“四人帮”谈话，但也拿冬子没办法。

二模考试的前两天，我看到华子脸上挂了彩。估计又是舍友们存心欺负。意料之中，本来成绩就不算突出的华子，二模考出来，离一本线还差几十分，险些不够二本。

我还记得知道二模成绩的那天中午，班里唱的是《真心英雄》。华子的声音异常地大，我侧目，只见他旁若无人般，闭着眼睛嘶吼：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

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真心英雄》

看到他认真唱歌的样子，我心头一紧。本来，我不太欣赏只会“死学”的人，他太笨，天天坐在那里，成绩不过那样。

可那一刻，我在心里说，你可一定要好好高考，混出个样子，教训一下那些看不起你的人。

直到很后来了，我才从班主任那里知道，华子父亲早逝，母亲是农村妇女，他拼尽全力，才从乡镇初中考进我们这所市重点高中。经济条件差，别说穿戴，营养都跟不太上。班主任是想护他，但小冬他们也是少不更事，常有小吵小闹，也不可能时时盯着。

二模事件之后，班主任给华子调换了宿舍。小冬他们也被通知了家长，安分了两个月。

不过，也许是天分不行吧，最后高考时，华子也就刚过一本线，去了个很一般的大学。

小冬根本没参加高考，被他爸送到国外，去读工商管理。回来后，在自家企业待着。只是这好几年了，他爸也没敢放手交给他什么重要的事情做。

原本跟着小冬混的几个，自谋出路，有的念了专科，有的直接找份工作干着，当然也没了在高中时的“风光”。

几年过去了，华子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班里几次聚会，他也没回来，有人说他是为了省路费，有人说他是为了利用假期学习或者打工，总之都没见到他，微信虽然加了，但没人主动寒暄。

直到前几天，有人转了一条某高校的新闻到高中班的群里：

X华博士特聘为xx学院副教授，成我校史上最年轻副教授

我点开，配图是比当年老了几岁的华子，他站在一排试剂架前，双手抱胸，意气风发。

新闻里，说了他的履历。我看到他大学时也不曾松懈，本科毕业公费出国读了PhD，最短时间内拿到学位，带着一堆成果回了国。那一大串文章和课题，数都数不清。

我看笑了，笑到想哭。

我不想说，大学副教授就一定是多厉害，但起码我知道，他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我脑海里，一直有他闭着眼睛唱歌的样子，有时是《奔跑》，有时是《真心英雄》。他吼到流泪，我被震得耳膜生疼。

他也一定记得吧，那年初夏，咬牙坚持的自己。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

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

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

                    ——《奔跑》

涛哥是我的大学同学。他个子不高，方脸，眼睛不大但亮晶晶的，脸上总是挂着笑。

刚入学，同宿舍的女孩子都没怎么混熟呢，倒是都先认识了他——他看准新生开学是个好时机，批发了一大堆文具，挨门挨户推销，女生宿舍也没有放过，真不知他是怎么收买了宿管阿姨，肯放他进来。

这还不算完，过几天，他又成了某英语学习报的校园代理，号召大家订报。再过几天，他又忙上了发传单、贴海报。

不过，他可不是干一个扔一个，他是身兼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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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同学中有这个“兼职狂热分子”。

一开始，同学们都以为他一定是家庭有困难，才去努力兼职赚钱，对他也充满了同情，经常照顾他的“生意”。

可后来又有人说，曾看到他父母开着私家车来看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困难，估计他就是“贪财”而已。

从此，大家对他的“生意”也就兴味索然。背后也常有人议论，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占用学习时间，格局太小。这些小打小闹的兼职算什么，好好刷学分，毕业进个大公司，一年就把这些小钱赚回来了。

辅导员曾找他谈话，问他为何要做这么多兼职，他说一是为了赚钱，二是为了体验生活。辅导员看他也并没耽误学习，就没有管太多。

还好，这种推销、跑腿、发传单的活儿，涛哥也慢慢不干了。不过看他还是忙忙叨叨的，估计是干上了别的更赚钱的活计。大家也习惯了他的这种状态。只是有时看他西装革履，有时又灰头土脸，还是会暗自发笑。

转眼到了毕业季，打算工作的同学们，一遍遍刷着招聘信息，看着那些高薪职位眼红。

其中令所有人都向往的，便是那几家最知名的咨询公司。年薪几十万是小意思，关键是起点高，平台好，发展前景无限。

不过，很多人也就是看看罢了。这种顶尖的咨询公司，可能一年只招两三个人，竞争者除了国内名校毕业生，也不乏海外牛校的海归。而且如果候选人都不能让它们满意，这些公司可能会任性地一个也不招。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想过简历关都是天方夜谭了，如果能进到最终的面试，即使没被录取，也足够牛逼了。

最顶尖的咨询公司的面试名单公布，我们全校只有两个人杀入重围。一个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成绩名列前茅，还是凭借着家里关系，找了非常牛的实习，才得以进了面试。

而另一个就是涛哥。

面试时，大家展示着自己的学习成绩、社团活动、实习经历，都非常优秀，但也大同小异。

轮到涛哥了，他说，只看学习成绩，我可能不是最优秀的。但我今天之所以能有幸来面试，我想也是有理由的。今天我就讲一下，我如何在大学四年，完全实现了经济独立，并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100万。

随后，涛哥侃侃而谈，从制定目标，到详细计划，再到一步步实施，从寻找机会，到努力做到最好，再到管理团队。

他从最简单的兼职开始接触社会，从最底层开始接触各行各业，即使是最简单的兼职，他也能见微知著，进行了十分深入的思考。

在这个过程中，掘到自己的第一桶金不是主要的，更重要的是明确了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并作出了一定的成绩。

他一番话说完，面试官都被彻底打动了。

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该公司那年在大陆招收的唯一一个应届毕业生。

涛哥的事迹传回学校，我们才发现，原来大牛就在身边，而且，是从推销一块五的中性笔开始的。

有个故事说，有一群雏鸟，在学习飞翔。有一只，练习得特别刻苦，即使受伤也不怕，从不停歇。

其他鸟儿嘲笑它说，你这么拼命，图什么呢？飞翔，生存技能而已啊。你看你把羽毛都弄乱了，真难看！

可是它不曾理会，仍然自顾自地练习。直到有一天，它乘风而起，飞到了其他鸟儿永远飞不到的远方。

观众席上的看客，有什么资格评判赛场上的跑者？

你都不曾上场。

不曾努力过的人，只是优雅地端坐在自己的舒适区内，嘲笑着那些奋力拼搏的人，龇牙咧嘴的丑态。

但那又如何？他不会介意，就像大鹏不会把麻雀放在眼里。

因为你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所以也看不到，他沿途能看到的风景。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