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妈的话:身边一对80后的朋友,留学,读博,找到硅谷的工作,生娃,并且幸运地抽到了工作签证H1B,但最近却琢磨着要回国去。
仔细一算,年纪最大的80后今年都已经38岁了,他们大多都是独生子女,而父母也到了将近70岁的年纪,各种身体状况此伏彼起。一家老小,天各一方,这对于在美国必须全心工作,又要照顾年幼孩子的中年夫妇来说,精神压力巨大。每个留学移民家庭都会面临这个难题,都要找到自己的应对办法。
本文作者马黑,是八九十年代来美留学的“海一代”,经历了与父母的生离死别。与父母亲人分离的痛楚是无数背井离乡,漂流在海外的人的情感缩影。在这里把这篇细腻的小文分享给大家。转载自马黑在万维网的博客,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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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具有悲剧性的体验莫过于离别,特别是亲人之间的离别。
亲人之间的离别发生最多的应该是空间地理上的分开。
我人生第一次与亲人分开发生在6岁时。那时全家随父亲下放,住在滇西一个叫马家庄的村子里。我要上小学了,小学离马家庄比较远,我和姐姐住到小学附近南家村的一间茅草房里。第一次离开家住在南家村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床上,夜里想到奶奶不在身边,感觉无比悲伤,一个人默默地流了很多泪。我那时一直与奶奶睡一起,突然与奶奶分开,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非常不习惯,那是人生第一次体验离别。
人生6岁时的第一次离别体验很不快乐,但接着以后发生在少年时代青年时代的离别就没有那么悲伤。
1966年文革大串联时,我乘坐火车离开成都到西安,那是人生第二次与亲人离别。可那次离别我只有兴奋没有悲伤,有一种离开父母管教,自由自在撒丫子的感觉。在西安红卫兵接待站生活了一个月,每天躺在草堆上晒太阳,玩鞭炮,外出逛大街看大字报,吃红豆冰棍,喝胡辣汤。最幸福的事是买了一盒上海梅益食品厂出的五香凤尾鱼罐头,大大解了馋。
在家时吃过这种罐头,觉得真好吃,可没有吃够,这下可吃够了。母亲给我的60元钱全部花光后,才回到家。那次离别没有任何想家的感觉。
1972年离家奔赴青海时,在奶奶的哭声触发下,全家除了父亲都哭了,搞得我也有点悲悲戚戚,但当时更多的是男子汉走四方闯天下的豪情壮志。
1976年第一次从青海回昆明探亲,呆了两个星期,回到青海后,超过一个月才从离别的情绪中恢复过来。那次回家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堂妹舫和艾,舫还给我织了一件毛衣。离家回到青海后,一看见那件毛衣就想起了和家人团聚的种种温暖。那个时代有很多两地分居的夫妻,我由此想到这样一件事:以后结婚有老婆一定不能分开,要住在一起。
再以后离开青海到北京读书,留校工作,然后出国,一直离开父母在外面闯荡,回家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其中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与父母的离别,每次回家探望父母离开时,总是心里自己对自己说,怎么才回家又要走?这个从小长大的家已经成了临时的家,这大概是我人生注定的命,一次又一次离别的命。
出国以前与出国以后的离别有个重大差别:出国以前回家后与父母的离别,有时会有点难过,但总的说比较轻松。而出国以后回国家后与父母的离别,则是一次比一次感到无比的沉重。为什么?因为距离父母越来越远,因为父母越来越老,父亲过世以后母亲没有了伴,每次离家时看着母亲风中飘动的白发,佝偻的身躯,会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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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所经历的离别经历不只是空间地理上与亲人的分开,还有一种离别叫生死离别。
生与死的离别不是一般的离别而是诀别,所谓诀别就是永不相见了的离别。一般的地理空间分开的离别有避免的选择,就算离别了也是暂时,会有再相聚的一天,而生死离别是永久性的,它不可回避。
2001年回国一个星期与父亲生死离别的经历永远难忘:
“守候一个星期后,我就得返回了“。记得那天要上机场前,走到父亲床边,对他说完我要走了后,就控制不住的大声哭泣起来。父亲躺在病床上看见我哭后,很清楚很有力的讲了这些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怎么哭了?哭啥子啊?不要哭不要哭。你走你走,我这里没有问题。”他说“你走你走,我这里没有问题”时的语调充满了自信和力量。
2001年七月,也就是我回美一个月后,父亲就过世了。
2018年六月,自父亲过世17年之后,我又经历了一次与亲人的生死离别,这次是与母亲的生死离别。
知道人固有一死,但母亲的过世来得如此之快,没有意料到。
去年十月,我们还一起去贵州登天眼,玩荔波,游黄果树大瀑布。
去年从国内回到美国不久,我还和她在电话里讨论2018年11月马黑家族中美两地四代同堂到腾冲给她过90岁生日的事。
去年回国,对母亲谈了计划2021年在她93岁时我就退休,回国与她同住天天陪着她的想法。我回美国后的某天,母亲在电话中信心满满地对我说: “我一定健健康康活到你退休回来陪我的那一天!”
可人算不如天算,母亲今年3月15号住院,经过胃镜检查确诊为非常恶性的胃印戒小细胞胃癌,病情不断恶化。我从4月到6月回国两次陪伴母亲共42天,马嫂回去两周,儿子回去了3周,大妹和大妹夫Gary回去了近一个月。在将近3个月陪伴母亲的日子里,我们看着母亲的身体在癌症的折磨下,不可抗拒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走,最后离开了我们。
母亲再也等不到我退休过回去天天陪伴她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