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 BBC中文网记者
“对那些正屏气凝神等待‘U型反转’的人,我只有一句话要说,你想反转随你便,但‘铁娘子’绝不会转。” 35年前,作风强硬的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在其经济政策受到抨击时用这句话表示了自己坚持政策的决心。
在白金汉宫9月28日宣布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英国进行国事访问的具体时间之前,两国高级官员完成了预热和准备性质的互访。
形式上并无特别之处的预热式互访却在细节上新意十足。在敏感的中国新疆,奥斯本只谈商机避谈人权,中国官方媒体甚至就此事号召西方领导人“向奥斯本学习”,称其为西方政客树立了榜样;今年3月,英国宣布加入中国主导的亚投行(AIIB),成为创始成员国中首个主要西方国家……
35年后,面对日渐强大同时也更加强硬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撒切尔夫人的保守党“后裔”同样坚守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哪怕面对和头号盟友美国产生分歧的风险。
“U Turn”
英中两国关系在2012年卡梅伦会见达赖喇嘛时陷入低潮。
时任中国人大委员长吴邦国取消了原定的访英行程。此后中国停止了与英国的部长级对话,双方外交关系一度处于冰冻状态。
在2013年初传出“卡梅伦事实上被禁止访华”的消息后,英国政府发言人强硬表示,首相自行决定与谁见面是完全合理的。英国内阁大臣们有权自行决定与谁会面,何时会面。”
最近一年,英中关系快速回暖。
威廉王子代表英国政府于今年3月访问中国。
在中国倡导的亚投行筹建过程中,英国成为创始成员国中首个主要西方国家。
9月下旬,英国财政大臣奥斯本访问中国,在人权组织的争议声中成为首个访问中国新疆的英国内阁大臣。
中国官员方面,先是2014年6月,英国女王在白金汉宫会见了到访的中国总理李克强。
习近平访英前夕,中国副总理刘延东带领一个由教育部、科技部、文化部、卫计委、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体育总局、旅游局等政府部门负责人组成的庞大代表团访问英国。
9月17日,在唐宁街十号与到访的刘延东会晤时,卡梅伦总结,两国关系经历了“可贵的一年”,并将今年称为中英关系发展的“黄金年”。
奥斯本访华期间的言行更是处处体现这种变化。他谨慎地告诉追访的BBC记者,在五天的访问中,他就中国的人权问题作了“私下表达”。
“中英两国政治制度不同。提到人权问题并不意味这会和我们与拥有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市场做生意这件事有冲突。”他辩护道。
这被中国官方媒体解读为,奥斯本“高调去了新疆,成为近年第一名访问新疆、并在那里寻求难得商机而非拿放大镜搜索‘人权问题’的西方高官。”
中国官媒《环球时报》社评甚至呼吁其它国家领导人向奥斯本学习。社评说:“一位外国财长来华寻求商业合作,保持谦虚是应有姿态。”
议题
和“习奥会”更多关注政治、安全以及全球议题不同,中英高层互访之前的预热更多关注在经济、文化、体育等多个非传统政治领域里的具体项目。
在中国集中精力招商引资的奥斯本表示,中国的新兴市场区域比如新疆在未来拥有极大的市场潜力。他屡屡提到中国政府正在大力推进的“一带一路”战略,这是新一届中国政府谋求外交与经贸合作的新型旗舰项目。
奥斯本在中国上海访问时宣布了一项英国贸易的远期目标——在2025年之前使中国成为英国第二大贸易伙伴。短期目标则是将每年对中国出口从目前的250亿英镑提高到300亿英镑。
奥斯本还延续首相卡梅伦的经贸议题,向中国投资人推荐了高铁、核电站、房地产以及“北方经济引擎”(Northern Powerhouse)等多种项目,不同的是,这些合作已经提到了具体的项目及合同金额,包括曼彻斯特、利兹以及谢菲尔德三个大型地产项目,总价值达到12亿英镑;英国20年来首座新建的核电站欣克利角核电站项目,预计投资为245亿英镑;连接伦敦、伯明翰和英格兰北部地区高速铁路HS2中的第一阶段工程,向中国投资人公布的7个招标合同投资总额达到118亿英镑。
金融方面,伦敦金融城市长叶雅伦也于9月中旬访问中国,他表示希望伦敦能成为最大的人民币离岸业务西方枢纽。
奥斯本也在人民币全力谋求国际货币地位的冲刺时刻代表英国政府表态,支持人民币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SDR基础性货币。
刘延东则在访英期间与英国卫生大臣亨特共同主持中英高级别人文交流机制第三次会议。会后双方签署了《中英高级别人文交流机制第三次会议联合声明》。
除此之外,刘延东在伦敦参加了中国优秀影视剧英国展播季、中英足球发展座谈会等系列活动。
可以想见,如果这些合作项目在首脑会期间瓜熟蒂落并实实在在开启合作,未来数年内的中英合作广度将得到空前提升。基于这些议题铺垫,英国外相哈蒙德也乐观预期,习近平10月的访问将会“非常成功”。
质疑
英国政府对中国态度的“突然”转变也引发了种种解读甚至质疑。
今年早些时候,在奥斯本推动让英国成为亚投行创始成员国后,美国官员曾私下抱怨英国“不断迁就”中国。有媒体评论,英国政府似乎假设健康的经贸关系要求在其他所有事务(无论是人权问题还是中国在西太平洋有争议的领土主张)上采取恭顺姿态。
奥斯本访华期间,随行采访的BBC经济事务编辑佩斯顿(Robert Peston)表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正遭遇30年来最脆弱时期,奥斯本却在这里加倍投下政治和经济赌注。
佩斯顿认为,奥斯本“押宝”中国经济增速未来会减速到4-5%,但更加具有稳定性和可持续性,不会造成崩盘的风险。
“冒着不惜得罪美国的风险支持亚投行,奥斯本的考量是中国会记住在关键时刻站在自己一方的朋友。”佩斯顿分析道。
在一次面对面采访中,奥斯本向佩斯顿强调了自己将中国发展为英国第二大贸易伙伴的宏伟目标。佩斯顿对此表示了担心,“到目前为止英国官员针对特定国家设定的出口增长目标都被证明是失败的。”
“但是,政府可以采取开放市场和提供财政支持等措施刺激贸易。基于目前英国对华出口仅仅和对比利时及卢森堡出口额持平的现实,这一市场确实存在很大增长空间。”
“西方中心”
在回应这些质疑的过程中,英国政府推动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全方位合作的雄心逐渐清晰。
卡梅伦和奥斯本的计划似乎不局限于小打小闹,本届英国政府似乎全力以赴想在有利的对华经贸往来与保障英国安全之间取得平衡。另一方面,中国也释放出诸多积极信号。
在中国经济增速明显放缓的时候,英国政府似乎看到了机遇。
奥斯本承认,中国经济正在减速,但期待中国经济成功转型,从依赖借债投资转向消费拉动,并在此过程中喜欢上英国的服务。 中国经济转型和英国经济特点的互补性有望成为双方利益的契合点。盘活资产——包括中国庞大的外汇储备和制造业产能,以及英国在金融、服务、设计、文化等领域的传统优势,成为可能的合作路径。
在反复强调支持人民币加入SDR的同时,叶雅伦称,“我注意到最近中国在阿根廷建立了南美洲第二个人民币离岸市场。欧洲也已设立多个人民币离岸市场,但伦敦在发展人民币离岸市场方面有很大优势,有信心成为最大的人民币离岸业务西方枢纽。” 叶雅伦表示,树立人民币国际化后的西方枢纽(the leading western hub for international renminbi)地位是伦敦金融城的目标。
奥斯本也表示,希望英国成为人民币贸易的天然西方中心。
从高层预热式访问释放的信息和目前的潜在合作项目来看,英国的野心还包括成为中国在西方特别是欧洲最好的贸易伙伴和投资伙伴。而这似乎也契合了中国在双边外交舞台上寻找美国之外的重要伙伴的战略性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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