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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晚,美国生物学博士,专栏作家。这才是美国获得授权发布。
看到亲子在搞征文,我积极响应一下号召。说说我在美国怀孕时遇到的尴尬事。
初为人母那一年,我是在读的博士生。当时我岁数不大不小,不左不右,正是当娘的好年龄。在美国看到很多三十多才做母亲的留学生之后,我深感自己幸运。有句话不是说,生孩子越早越好嘛。生大宝时,咱好歹赶上了二十几岁的尾巴。
本人不仅身体健康,更无吸烟酗酒等不良嗜好。得知喜讯之后,我只想九月怀胎瓜熟蒂落时,咱能抱个健康的大胖娃娃。
为了达到这个伟大的目标,我在雅典城找到了一位声誉颇好的妇科医生。孕期初次体检时,大宝在我肚子里刚几个星期。测身高,量体重,号脉搏,查血压,一切显示正常。老公见状,乐得心花怒放。
可惜好景不长,体检刚回家没几天,我突然接到医生的电话:嗨,你得再来一次诊所,你的血液有点儿问题。
血液有问题?这先把我吓一跳。我不会得什么白血病吧。咱家祖孙一百代都没有过这毛病,别急,先稳住。再一打听,我才知道,原来是我的血糖偏高。医生的这个电话,一下子把我归入了疑似孕期糖尿病患者之列。
糖尿病?这怎么可能。我不爱吃糖块儿,做菜也很少加糖。我不胖,也不肥,孕早期的我,依然还是窈窕淑女状。我甚至幼稚地想,会不会血样搞错了?
当时与我同期怀孕的中国准妈妈共有四人。一打听人家,各个血糖正常。调查结束后,我脑袋轰的一声,心想完了,肚子里的孩子,估计保不住了。从健康到病人,原来只隔一步啊。
在美国,一遇到困难,我首先想到的是娘家人。通过越洋电话,我对着姐姐不住地叹气。我怎么会这么不争气啊。人家都好好的,为啥只有我这样呢。姐姐是学医的,对家人的健康,她绝对是一丝不苟。她先稳住我的情绪后,过了几天,姐姐来了电话,并转达了家里的最新指示。详细内容虽然有些淡忘,但家人最主要的指导思想,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把孩子做了吧,糖尿病患者容易生出巨大儿,弄不好,还可能是死胎。反正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对这个指示,我根本想不通,为此还哭哭啼啼了一阵儿。姐姐的三言两语,虽然看似无情,其实我能读懂内在的潜台词。怀孕时,我来美国刚两年多,家人担心我学业,又心疼我身体。家人出此下策,其实深藏着一份厚厚的关爱。当我明白这份情感之后,我给自己暗中加油,一定不负父母的期望,要好好读书攻学位,积极配合医生,一定要生个结结实实的胖娃娃。
我的美国医生对我这个孕妇十分负责。查出我的高血糖之后,她嘱咐我该如何控制饮食,如何监控体重,如何按时做血糖检查。
生第一个孩子,我和老公根本没什么经验。虽然我们都是医学生,但遇到实际问题时,本本主义还是很严重的。比如,医生千嘱咐万叮咛要我控制体重。这份医嘱像圣旨一样,让老公唯唯是从,并开始对我严加监视。一天晚上,我还没吃饱呢,老公就收走了我的饭碗,还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今天的吃饭活动,到此结束。你可以离开饭桌了。
哎呀,这是什么世道啊。让孕妇饿着肚子,胖娃娃哪里来?人生之尴尬,不过如此吧。看到我可怜巴巴的样子,老公像皇帝恩典臣民一样,给我夹了一块儿瘦肉。吃吧,这东西没什么糖份。
没过多久,早孕反应开始铺天盖地向我袭来。这时候,也到了严格检测血糖的时候。中美医院有一个著名的糖耐量实验,用来检测糖尿病患者的严重程度。这个化验看似简单,但对有早孕反应的孕妇来说,它和酷刑差不多。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每次做这个化验,我需禁食十二个小时。这就意味着,从前晚的八点开始到次日八点,我必须一个米粒儿都不能进。这也意味着,我要在早晨彻底空腹,并忍着早孕反应,喝下那杯冰凉的百事可乐。
其实我是最难忍受甜食的。第一次吃美国的派(PIE),甜的我嗓子要冒烟儿。平时我是基本不喝什么软饮料的,百事可乐因此一直与我无缘。可为了这个糖耐量化验,我必须捏着鼻子,往下灌这个怪味儿甜水。那滋味,很苦,一点儿都不甜。
最尴尬的时刻终于来到了。灌下甜水一小时之后,我胃里一阵翻滚,要呕吐的感觉直逼食道。忍住,一定要忍住,要不然,这个实验咱就做不下去了。老公一边按压我的合股穴做心理疗法,一边像鼓励孩子一样给我加油。
哎呀,不行,不行,我的胃,我真的做不了主。胃肠继续翻滚,搏斗继续进行。我只好抛下老公,直奔厕所,肚子里的甜水,被我哗哗哗地一倾如注。
肚子舒服了,问题却来了。这个糖耐量实验,需要孕妇服下甜水后,每小时取一个血样。眼下我刚刚取一个血样,喝进去的糖水就没了,再取后面的那两个血样,根本就没什么意义了。除非我们像伪造数据的那些所谓的科学家一样,弄虚作假,死活认定糖水就在我肚子里。
此时此刻,骗人就是骗自己,这种欺骗不仅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肚子里的孩子。在大是大非面前,老公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并坚决提议,回家,休息休息后咱再来。
唉,说的容易做得难。再来,还不是一样遭罪。
几度风雨几度秋,几度呕吐几度愁。在孕期的几个月里,我前前后后共做了五次糖耐量化验。有些是半途而废的,有些是意外成功的。每次化验,我都如临大敌。忍住,忍住,千万别吐。
在我的积极配合下,在孩子爹的严密监督下,虽然我在孕期血糖偏高,但我的长宽高和胎儿的体重都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当孩子呱呱落地时,我终于喜不自禁:孩子到手啦,再也不用做那个糖耐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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