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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的独裁政府!
(本文来自:选举与治理网)
人类的政治经济史上有两个非常令人困惑的现象:一是,为什么某些毫无效率的经济制度能够长期持续地存在?二是,为什么独裁统治总是去了又来、经久不衰?我们中国人常说,好人没好命,坏人总当道,如果民间格言是一种经验的智慧总结,那么,背后的逻辑到底是什么?人性是不是有什么致命的弱点?为什么象北朝鲜那样的独裁政权居然能持续这么长时间?不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吗?为什么独裁政府就是完蛋不了?
问题的理论与背景
仔细算起来,人类经济的停滞要比经济的繁荣时间长得多,专制的历史也要比民主的历史长得多(见麦迪森《世界经济千年史》和费纳《政府史》)。无论是就整体而言还是就国别而言,这两种情况大体上都成立(例外主要是美国之类的殖民地国家)。劣币和良币并行流通,会导致良币转化为收藏而退出市场,在经济学里,这种情况叫“劣币驱良币定律”或“格雷欣法则”。在英国的格雷欣于1559年提出之前,中国西汉时期的思想家贾谊也注意到“奸钱日繁,正钱日亡”的类似现象。难道真的是停滞驱繁荣?专制驱民主?
对于第一个问题,美国新制度经济学家诺斯提出过很好的解释。诺斯认为,一种经济制度虽然从多数人利益的角度看是无效率的,但它却可能非常符合统治者的利益,因此,只要统治者仍然掌握着权力,并受不完全信息、主观主义、相对价格的变化、既得利益和“路径依赖”的约束,那么,这种低效制度就会长期存在(见《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和诺斯后来的三部著作)。
可是,诺斯还是没有直接回答,统治者、特别是独裁统治者为什么能够长期掌握着权力?以诺斯为领袖人物的新制度经济学,已经很好地把经济分析注入了政治领域,但掌权毕竟是个政治问题,再说政治与经济的彻底结合也确实太难。在这方面,最有成效的还真只有“公共选择理论”,这个对政治分析做出最大贡献的经济理论至少有六个分支(四大逻辑加两大理论):
一是“集体决策的逻辑”,包括安东尼·唐斯1957年的《民主的经济理论》、布坎南与图洛克1962年的《同意的计算》,当然还有肯尼斯·阿罗1951年的《社会选择和个人价值》,正是这些书使人们对经济学刮目相看。
二是“集体行动的逻辑”,曼瑟尔·奥尔森1965年的《集体行动的逻辑》博得了诺贝尔经济奖得主罗伯特·梭罗盛誉:“我们大多数人都相当类似,认识其中一个就等于认识了全部。但曼瑟尔不同,他别具一格”。我曾在《中国热》的卷首语引用奥尔森的话说:“正如杰出的战士寻找的是对手的要害之处,杰出的科学家寻找的是充满成见但却可能取得突破的研究领域”。
三是“政治生存的逻辑”,主要集中在布鲁斯·梅斯基塔2003年的《政治生存的逻辑》一书中(与阿拉斯泰尔·史密斯,伦道夫·史莫森,詹姆斯·莫罗合著),这是本文的重点。
四是“集体信仰的逻辑”,不读布赖恩·卡普兰2007年的《理性选民的神话》,很多人会不敢说他知道什么叫“选举民主”。
五是由图洛克和布坎南发展起来的“寻租理论”,这个理论精彩到足以使其它所有腐败问题的讨论变得苍白无力,有人喜欢罗列中国的腐败现象,但罗列不是理解,不懂“寻租理论”不可能真正理解腐败(最新的文献见康格尔顿2008年的《寻租理论40年》)。
六是布坎南“一手带大”的“立宪经济学”,这个理论把西方政治哲学的“规范传统”推向了最高峰,以致于任何宪政分析都不得不涉及它;布坎南的很多观点比罗尔斯要早和深得多(除《同意的计算》外,还有布伦南、布坎南1985年的《宪政经济学》和布坎南1991年的《立宪经济学》)。目前,“立宪经济学”最尖端的问题是“平衡财政立宪”的可能性与“公共选择逻辑”的矛盾问题,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矛盾是“选举民主”最困难的问题。
政治生存的逻辑
“独裁统治为何长命?”这个问题由“政治生存的逻辑”作出了最直接同时也是最出人意料的回答。梅斯基塔的《政治生存的逻辑》在美国还没有象奥尔森的《集体行动的逻辑》那么出名,在中国知道的人就更少,他2000年那本《繁荣的治理之道》已有中文本,其中对“政治生存的逻辑”也有介绍。梅斯基塔现任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纽约大学政治学教授,他另有自己的公司专门进行博弈论政治预测,他曾经对香港和中国的未来作过分析,美国《外交政策》杂志2009年世界百名顶尖思想家中,梅斯基塔排第60名。
对“独裁政府为何长命?”这个问题,梅斯基塔所用的方法与布坎南、奥尔森的方法特别相似,即都是从政治决策的“个人成本”和“集体规模”的关系入手。下面的讨论有些抽象,但我后面会用汪精卫和蒋介石的例子把理论简单化。
“政治生存的逻辑”建立在“执政同盟”(winning coalition)和支撑“执政同盟”的“遴选集团”(selectorate)的相对规模上。在任何政权中,维持“执政同盟”的忠诚是执政者的生存之道,维持忠诚的相对有效性,则取决于“执政同盟”和“遴选集团”的相对规模。各国政治之所以不同,根本的原因是规定“执政同盟”和“遴选集团”相对规模的制度有所不同,而不在于统治者的个人秉性或被统治者的民族个性(所以,千万别以为北韩人怂)。
在民主制里,“执政同盟”是参加竞选的政党,“遴选集团”则是全体选民,“执政同盟”规模大而“遴选集团”规模则更大;这决定了“执政同盟”只能向“遴选集团”提供“公共品”来争取支持,因为通过“私人品”来换取政治忠诚往往由于规模和费用而无法实现;也正由于运用“私人品”换取支持上的限制(如拉选票时的小恩小惠和当选后的政策回报),“遴选集团”绝大多数成员的忠诚度都很低,意识形态的作用也较弱。因此,挑战者对执政者的政治威胁度就非常高,政党和民主领袖的掌权期也就相对较短和不连续。
在君主制里,“遴选集团”的规模小而“执政同盟”的规模也小,“执政同盟”的小规模使执政者很容易通过“私人品”来换取政治忠诚;但是,挑战者对执政者的政治威胁度却较高,因为“遴选集团”的成员进入“执政同盟”的比例较大,挑战者一但成功,原“执政同盟”的成员留任新“执政同盟”的概率也较大;这些决定了“遴选集团”和“执政同盟”的成员比民主制的有更高的叛逆倾向,也解释了王朝内部对皇位的激烈争夺常态。
在独裁制里,“遴选集团”的规模较大而“执政同盟”的规模则很小,这时,挑战者无法对执政者形成较高的政治威胁,因为“遴选集团”的很多成员希望进入“执政同盟”,“执政同盟”的成员竞争度高,也容易被替换,故“执政同盟”成员的叛逆倾向比民主制和君主制的要低很多(这是要害);与此同时,“执政同盟”的小规模使执政者很容易通过“私人品”来换取政治忠诚,“执政同盟”成员的获利份额也相对较高(叛逆代价因此也较高);这两个方面的有利结构,使独裁者往往比君主和民主领袖有更长的政治生存期。
解读独裁统治
又是“公共品”,又是“私人品”;又是政治忠诚,又是获利份额,这个“政治生存的逻辑”到底说了什么?举个例子就清楚了。
当年孙中山去世后,汪精卫和蒋介石开始争权,可论资历和威望,蒋介石根本无法与汪精卫相比。但是,汪精卫的最大问题是清廉。清廉?清廉怎么成了最大问题?是最大问题。都以为“好人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可“政治生存的逻辑”是:“水至清则无鱼”。什么叫“水至清则无鱼”?“水至清则无鱼”当然就是廉洁、秉公循法、不结党营私;也就是上面说的以“公共品”和“公心”去待人待事,而不是以“私人品”和“私心”去扶植党羽、笼络人心。简单的说,汪精卫的最大问题是“太讲理”。
结果,当然是蒋介石独裁成功,因为“私人品”比“公共品”更有利于收买亲信随从和政治忠诚,更有利于确立强有力的“执政同盟”。政治忠诚的最大秘密是“获利份额”,小集团从“私人品”里得到的“获利份额”高,而从“公共品”里获利的大众,其相对获利和相对“获利份额”就太低了。政治忠诚是拼命的事,好处和坏处的比例不大,谁为你拼命?人还就偏偏不是靠正义感生存的动物,而中国人还偏偏就是只有“小忠”而没有“大忠”的民族。“大忠”太抽象,有奶就是娘的“小忠”说出来不好听,但这就是“实惠至上”的中国人(当年操办“湘勇”的曾文公就深通此道)。
日本人一来,蒋介石就开始丧地辱国,为什么他“外战外行”?因为“国”是“公共品”,“党”和“中央军”才是他的“留得青山在”和“私人品”,所以国可丧而党不可亡。汪精卫明明是从日本人那里收回蒋介石丢掉的“公共品”国土,结果没有一个人不说他卖国。可汪精卫的逻辑是,国已经让蒋介石丢掉了,他拿什么卖国?国人的逻辑却是,与敌人合作就是“汉奸”,屈从保国也是一种卖国。这个“卖国之争”已经进行了多年,背后的逻辑就是“公共品”和“私人品”的“忠诚效应”:汪精卫心有“公共品”,所以是争权失败、汉奸卖国和身败名裂;蒋介石心有“私人品”,所以是独裁成功、抗战领袖和党国灵魂。人性之险恶,莫过于这个“政治生存的逻辑”。一般老百姓最多只知道“汉奸逻辑”,谁能理解这个逻辑背后的玄机?
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学者马基雅弗利的《君王论》堪称“权谋”之极品,可与中国先秦的法家韩非的“法术”相比,竟然足足晚了1800年。韩非把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和慎到的“势”融为一体,难怪“法术权谋”的鼻祖非他莫属。可蒋介石的“法术权谋”再炉火纯青,最后还是败给了毛泽东。毛泽东比蒋介石的高明之处是,他知道不能只运用“私人品”,或者说,他更懂得什么时候应该把“公共品”也当成“私人品”来用。至于后果,毛泽东心里没有后果,只有尼采所说的“权力意志”,那个“公共品”也就跟着倒霉了;但妙就妙在,至今还有一些“被公共品者”发自内心地认为不倒霉。
理解“政治生存的逻辑”的一个关键是某个制度内的政治行为特征,总是相对于其它制度的政治行为特征而言的。在三种不同的政治制度里,“遴选集团”和“执政同盟”的相对规模,既决定了政府政策是“私人导向”还是“公共导向”,又决定了支持者的政治忠诚度,并最终决定执政者面临挑战的大小和政治生存期的长短。政治忠诚度有两个侧面,一是“忠诚供给方面”由“人数竞争度”导致的叛逆倾向,二是“忠诚需求方面”由“人数规模”决定的“私品换取忠诚”的难度。
在民主制里,执政者对公共品的依赖则导致了叛逆代价的最小化,政治忠诚的沦丧度也就更高;在独裁制和君主制里,执政者对私人品的依赖导致了腐败和寻租更加普遍。都知道“反腐败亡党、不反腐败亡国”,殊不知,在独裁制里,腐败才是常态,不腐败才要亡党亡国,这就是完全推翻常识的“政治生存的逻辑”。
在独裁制里,给“执政同盟”和“遴选集团”的恩惠比给普通大众的恩惠更有利于巩固政权。正是由于执政者的政治生存取决于直接随从者的支持,有利于社会繁荣的执政者未必能更长久,而有利于个别得力的利益集团的执政者,则反而能“长治于不安”。这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利于大众的政权更长久”等信念或“骗人鬼话”恰好完全相反。残酷的现实是,坏人总是当道,因为坏人总有制度优势。独裁制里“执政同盟”的小规模和“遴选集团”的大规模,绝不是一种偶然,因为“执政同盟”与“遴选集团”的比率越小,独裁统治就越容易成功。顺便指出,印度民主问题较大的一个重要原因,恰恰是“执政同盟”的规模太小,种族、宗教和利益裙带关系太普遍。如果你追随权威,认为印度会因为民主而“有那你就已经上当了。
很多人对独裁制里的“假民主”大有反感,但其“遴选集团”表面的“民主伪装”决不仅仅是为了骗人的,它有一种“彩票效应”,它提供了一种向上流动的激励,它能使独裁统治获得更多的支持和更大的合法性。只有这样,独裁制才能比“向上流动性”小的君主制更有吸引力,也只有这样,独裁制才能与“向上流动性”大的民主制竞争。这就是为什么世界上每一次的民主浪潮之后,总是出现一次独裁的回潮。这里,说民主有制度弱点不是对民主的一种批评,自由主义者无须在这个地方反驳说“哪一种制度没有问题”,说民主有制度弱点,实际上是独裁制对民主制的嘲讽,独裁制利用的正是民主制之下人性弱点的袒露无遗,因为民主不仅导致“政治忠诚”大幅度贬值,还导致有“权力意志”的人获利份额的大幅下降。
所以,有“权力意志”的人最喜欢独裁制,因为只有独裁制的制度结构对他最有利,只有独裁制的制度结构最能使他逃脱坏政策的责任追究。尼克松有独裁的野心,可惜却投错了胎,民主制不能容忍坏政策和独裁者;民主制对政客的“忠诚短缺”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忠诚”,民主制只能容忍对“不在场”的别人和后人实行坏政策,不能容忍对选民主体的坏政策,所以赤字公债是“在场者”兴高采烈的“社会祸害”。企图给独裁统治出谋划策的人,企图使独裁统治向民主方向发展的人,如果他不理解这个逻辑,他就会枉费心机,是“无才不遇”而不是“怀才不遇”。
由此可见,仅仅看到社会的动荡和腐败就轻言“失道寡助”和“政权长不了”,显然是极其肤浅和一厢情愿的。在这里,“集体行动的逻辑”正好有助于“政治生存的逻辑”的分析,因为,社会大众与独裁统治对抗时,在行动和偏好的协调两方面都存在严重的成本问题,而统治者在统一行动和瓦解大众偏好上,正好有极大的成本优势。独裁的长命来自于“集体行动的逻辑”,而这个逻辑又基于“政治生存的逻辑”;所以不是独裁压迫的力量太强,而是压迫的制度太有逻辑优势。只要不象希特勒那么疯狂、太过分不“讲理”、太侵略自毁,独裁者的坏政策就是好政治,而独裁者的好政策则反而会是坏政治,因为他只需要收买强势支持者的人心而不是弱者的人心。在“长治于不安”的逻辑里,弱者不需要特意的收买,只需要偶然的施舍。
政治生存逻辑的必然与缺陷
“政治生存的逻辑”尽管头头是道、大大超越了汉娜·阿伦特对“极权主义”的刨析,但它所依赖的政权分类,却存在着“传统智慧”的缺陷,它对权力交接的制度安排和“产权时间效应”缺少分析(我在别的场合另外分析了独裁者为什么因此变得特别残暴),对限任制与“执政同盟”与“遴选集团”比率的逻辑关系也缺乏交代,在政治和经济的分离度上沿用了单一的分析法,还缺乏对“政治文化”和“好政策”的“外部性”分析,这五个方面,共同导致了该理论难以用于更有效地解读当前中国的政治经济状况。
关于政权分类,我在“产权国家论”里区别了古典贵族制、绝对君主制、现代独裁制、一党立宪制、多党民主制,还分析了权力交接的“基因悲剧”,因为不分析“权力继承”问题,就不可能彻底完成“政治生存的逻辑”。关于政治和经济的分离度,政治经济制度的设计和实施,有偏向利益集团的“非中性”的一面,也有普遍有效的“中性”的一面,而且,“非中性制度”也可能扩散为“中性制度”,政治经济并不必然是死板一块。例如,一个社会中经济机会的大量存在,会使高政治竞争度导致的叛逆倾向由低变高(所以美国内阁内外的那些政客里不时也会出现一些反叛者),而在“政治生存的逻辑”框架里,政治经济机会的同一化处理显得太呆板了。
对一般的中国读者来说,由于知识范围和思维定势的原因,公共选择的逻辑可能特别难以理解。例如,关于选举民主与赤字公债的关系,在公共选择理论里是常识得不能更常识的老生常谈(见布坎南的《赤字中的民主》),但许多人依然对此常识大有抵触。“公共选择”的主体理论是铁打的逻辑。有个叫伊恩·夏皮罗的政治学家不服,曾写过一本书叫《理性选择理论的病理分析》,对抗的结果还是事与愿违、大败而归。
如果你相信多党民主是当今世界的潮流,你可能会有这样一个苦恼:为什么许多新兴民主国家会长期处于混乱和不发展状态?“不够民主”或“法治缺位”能够把这个问题打发掉,但“民主导致政治忠诚大幅度贬值”和“民主导致利益裙带对立公开化”却有助于理解动荡的现实(如血腥中的泰国)。不过,更大的苦恼可能是:一个看上去“病入膏肓”和“腐败不堪”的政权,为什么会权力牢固、并且还能继续发展?这时,“政治生存的逻辑”就派上用场了。“长治久安”是口号和理想,但“长治于不安”却是更加常态的现实。一句话,当“遴选集团”和“执政同盟”的相对规模使“私人物品”换取“政治忠诚”可行时,坏的政策就可以成为好的政治,独裁统治就可以“长命百岁”。
对于那些喜欢让感官沉溺于具体材料、同时又蔑视理论的人,“政治生存的逻辑”对独裁的解释是震撼的一课。没有正确的理论,具体材料再生动也只能给出偏见;放纵于生动是人性的致命弱点,也是偏见的温床。在信息过剩的网络时代,许多具体材料“要么等待理论的整理,要么只能一把火烧掉”。
总之,要理解现实,“该怎样”的“规范冲动”永远没有“是什么”的“冷酷实证”来得重要。在“政治生存的逻辑”里,“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失民心者失天下”永远是天真的愿望。独裁是一种邪恶的力量,更是一种“长治于不安”的人性现实和制度逻辑。这个道理令人讨厌,但事实就是事实。现实永远不好,可不理解现实,却永远无法使现实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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