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看了个小说”，我对小布说，“讲一群年轻男女出去玩。他们路过一个小镇，有人提议停下来转转，有人要直接去目的地。其中吵得最凶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结尾他们情绪达到沸点，僵持不下，谁都不理谁。”

“这种小说有什么好看的。”小布忙着手头的事，完全没有停下来听我讲的意思。

“挺有趣的啊，是讲夏天的事。你看，书里写：他们就这么在车边站着、蹲着，没有人要离开，也没有人要留下来。K干脆去加油站买了一听可乐，对抗曝晒和真实…”

小布没有在听我说什么吧，我想。我们之间一直是这样，当话题打动不了某一方，我就开始随口乱说，总要说点什么。

真的是夏天。都已经下午5点半了，外面还是明晃晃的大太阳。这个下午太乏味，我们都觉得乏味。偶尔有一两只小鸟停在阳台上，我就乐呵呵地指给他看。终于，半截烟灰掉在阳台地上，我转身回房间，想拿纸巾擦一擦。

穿过客厅，才意识到这一片狼藉已经持续了好几周。和一年多前搬进来一样，沙发上、地上堆满东西。床已经被小布拆掉了，架子也摆在客厅。还剩下清理得差不多的柜子，突兀地站在那儿。打包好的行李被我堆在一起，上面沾满了情绪和眼泪。餐桌上的粉色盘子里还有我吃剩下的半个荷包蛋。这样的天气、心情，燥闷得令人没有胃口。

天色慢慢暗下来，我突然觉得很疲惫，干脆倒在卧室的席梦思上睡觉。耳边是鼠标的噼里啪啦声，再醒来的时候，还是这样的声音。

像躺在梦境里。

我坐在矮矮的床边喝了一杯水，看见自己养的绿植已经不再茂盛了，上周刚养的白色玫瑰花也蔫了。

生活一片潦草。

第二天，我把零碎物件一股脑装进巨型蛇皮袋，打了个电话给老张，“来给我搬家吧，明天晚上。”草草约好时间就挂了。之后小布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都没有接。我害怕他告诉我，他之后要做什么，要去哪儿，而我已经很久不关心这些了。说起来，我们是在一起很多很多年的人，但对于彼此，似乎早已宣告死亡。

隔天小布回来，带我去吃越南粉。我们点了一份饭、一份汤粉，还有我很喜欢的春卷。店里很热，我们点完单，老板就和几个员工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吃晚餐。因为去得太早，我们是唯一一桌客人。小布很快吃完了那盘略显油腻的饭，出去抽烟。我几乎没有动筷子，内心感谢了他最后的善良。

街道上还是明晃晃的，又一个5.30 p.m.

头发被墨尔本的狂风吹得凌乱，远处的小酒吧已经热闹起来，云朵压在触手可及的前方。熟悉的街道上，陌生人走来走去，手里拎着灰色超市塑料袋。他们要去哪里呢？他们是要回家吧？

我突然也想回到那一刻。很多年前，小布提着大大小小的灰色塑料袋，满头大汗回到家。我兴奋不已地翻着那些袋子，激动得要命，喜悦得要命。他也是，开心地亲一把我的脸，再啪嗒打开一罐冰可乐，问我一会儿有什么好吃的。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悲伤。

“怎么了？”小布问我。交通灯嘟嘟作响，过马路。

我说没事，牵了牵他的衣角。心头盘桓着好几个问题，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爱我吗？

现在还爱吗？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爱过别人吗？

如果我们不分手，再尝试着接受彼此，会结婚吗？

我一句话都问不出。

为了搬家，我把手边的工作全部停掉了，那辆常常需要修一修的车子也卖掉了。车里的CD都送给了大胡子中东人，他也听不明白。

天黑了，我站在路边接老张的电话，这是老张第二次来我家。

城市入夜前，我安顿下来。窗外高楼大厦，星星点点。

手机响起，是小布。

“宝贝，新家好吗？”

“我坐火车回去了，真是…哎，以前也是这么晚，坐在火车站等这条线，现在，哈哈。”

我的心又一次被搅碎了。这残存的、几乎要熄灭的爱，明明丰盛热烈地活过。可又是什么让我决定停下来，调个头，再狠踩一脚油门呢？

曾经无数个夜晚，无数个夜晚的眼泪、争吵，就像做了一个梦。

35度的夜，空调噪音让两个人翻来覆去。小布干脆去客厅里打开电脑看电影，又是一场专心致志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