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年的《桥头风景》到最新的《电视台风云》，相信每一个看过比利时导演伊沃·凡·霍夫（Ivo van Hove）作品的人都会对他的风格印象深刻。这位当今国际剧坛炙手可热的大导演最擅长用最简单的布景，最当代的解读展现最经典的故事。《海达·高布乐》也不例外。从2003年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演出的版本开始，到2004年的纽约百老汇版，再到2016年的英国国家剧院，伊沃·凡·霍夫多年来不断地回归这部挪威作家易卜生的经典之作，用现代观点解读发生在19世纪的女性悲剧，而令人惊讶的是无论在何时何地，伊沃·凡·霍夫总是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让作品既贴近原作又极具现代意味。

Hedda Gabler, New York Theatre Workshop, 2004

Hedda Gbler, National Theatre, 2016

《海达·高布乐》的现代感首先来自极简风格的舞台布景。导演放弃了易卜生的原作中富丽堂皇的19世纪挪威上流社会的客厅，而继续着一贯的空旷到近乎清冷的现代风格，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像是正在装修的新居，也像是已经废弃许久的空房。空旷的布景体现了海达内心的孤独和对生活的绝望，也为悲剧提供了回荡的空间。观众甚至可以把舞台上这个家理解成海达的坟墓。整个布景没有出口，其他演员只能使用观众席完成进场和退场，而海达则从一开始就出现在舞台上，如同困兽般待在家中，没有哪怕一秒钟离开这里。

《海达·高布乐》是伊沃·凡·霍夫与英国国家剧院的首次合作，剧本改编则是英国国家剧院常客、最擅长描绘复杂人物关系探讨微妙人物情感的帕特里克·马贝尔（Patrick Marber）。据说这是马贝尔毛遂自荐的结果，深受英国当代荒诞派剧作家、改编界高手汤姆·斯托帕德影响的他，也为《海达·高布乐》完成一次出色的当代演绎。

在创作之初，伊沃对剧本的要求是既能放置在当代的布景下，也能用于19世纪的舞台。所以马贝尔的剧本中没有俚语，没有习语，没有特定时代的特定表述，简洁有趣、清晰明了，贴近原作的同时又挖掘了这部剧背后具有现代性的角色特征和故事内涵。

Patrick Marber和Ivo van Hove在排练场

马贝尔在剧本中对人物重新发掘。泰斯曼不再是原作和其他版本中惯常表现的书呆子。海达和泰斯曼的婚姻也更有现实意味，泰斯曼迎娶海达可以显著地提升自己的地位，而海达嫁给不爱的泰斯曼因为“我需要安顿下来。就凑合着嫁了他”，这样的婚姻即使在自由恋爱的今天也并不少见。

马贝尔的剧本突出了海达的嬗变和复杂，没有连贯性的特质让海达如同我们每一个人。她一方面对受困于无聊的婚姻，如展品一般等待着他人来到家中对她品头论足，另一方面又似乎很享受操纵每一个前来看她的人。海达的性格矛盾、尖锐，最终的命运宛如从结婚那一刻脱枪而出的子弹，不可回头不可避免。

伊沃·凡·霍夫有能力让所有剧成为当代剧，他不仅仅复排戏剧，而是进行彻底的反思，让观众抓住细微的差别，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海达用枪指着布拉克时，当海达用枪指着观众时，你几乎可以听到观众倒吸一口气，急切地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尽管故事的结局尽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