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双方在时间上的几次拉锯，针对联邦高院大法官候选人卡瓦诺性侵指控的国会参院听证会，今天（周四）总算如期举行。两位主角——称自己高中时期被卡瓦诺性侵的女教授福特、以及对此一直坚决否认的卡瓦诺——先后出场接受问话。

左：福特(Christine Blasey Ford)，51岁，心理学家，Palo Alto University教授；

右：卡瓦诺(Brett Kavanaugh)，53岁，川普提名的高院大法官候选人

福特几欲哭泣 但真哭了的是卡瓦诺...

首先出场的福特在开场陈词中说：“我来这里不是因为想要这么做，我非常害怕。我来这里是因为我认为，将我和卡瓦诺高中时期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告诉你们，是我作为一个公民的责任。”

福特几度语带哭腔。

从一开始福特就声音哽咽，也显得有些紧张，后半段才有好转。开场陈词结束时，她请求“我需要一些咖啡因”，工作人员给了她一杯咖啡，后来在第一次中间休息后，她的桌上又多了一瓶可乐。

福特桌上的可乐

开场陈词后，参院司法委员会的21位参议员——11名为共和党、10名为民主党——一一对福特进行问话，每人有五分钟的时间。整个作证过程中，福特多次好像几欲哭泣，尤其在被问起对于这段被性侵经历记忆最深的一点，她说是卡瓦诺和贾治“喧嚣大笑的声音”时，更是出现短暂停顿，似乎是为了缓和情绪。

但总体来说，福特全程的表现仍然比较冷静，对于曾被卡瓦诺性侵一事也非常肯定，她强调自己“百分之百”确定侵犯她的人就是卡瓦诺，“绝对没有搞错人”。

相比之下，卡瓦诺的表现可以说有些出人意料。从做开场陈词起他就表现得非常情绪化，在回忆自己的过往经历时数次哽咽，并多次长时间停顿。而长达45分钟的陈词刚过，他在回答民主党议员提问为自己辩护时，又马上显得非常愤怒，几次激动地敲打桌子。

卡瓦诺因哽咽而停顿。

按照参议员的党派不同，卡瓦诺表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在共和党议员或是代表他们的检察官米切尔问话时，卡瓦诺表现得冷静、放松且配合，在参议员格拉汉姆眼见其招架不住，亢奋地为卡瓦诺打气时，台下的卡瓦诺表现得如同一个乖巧的小学生仔细聆听、默默点头；而一旦轮到民主党人发问，卡瓦诺则马上切换到对抗模式，不但反复回避正面回答提问，还多次打断、反问提问者，或许卡瓦诺察觉到民主党参议员在问题中设下圈套，但单一地试图用语音、语调来强抗辩，而不从问题本身入手为自己解套，其表现多少有些令人失望。听证进行到后半段时卡瓦诺趋于平静，甚至在第二次休息结束后，为此前的表现向明尼苏达州民主党女参议员Amy Klobuchar道歉，对方也欣然接受了，但他前半段的激动情绪恐怕已让人印象深刻。

情绪激动的卡瓦诺

在听证会上，卡瓦诺以“受害者”形象示人，在否认指控时尽可能采取最强硬的措辞，这个策略并没有错。但他的多次哭泣，以及表现出的思维不连贯，虽然可以构建他无辜者的人设，也许有助于他渡过被指控性侵这一关，但反复无常的情绪、缺乏冷静的应对也可能令公众质疑，对他是否有能力胜任大法官职务打个问号。

共和党“与时俱进”

值得一提的是，在福特作证的环节里，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共和党参议员问话的画面，而一位名叫瑞秋·米切尔(Rachel Mitchell)的女检察官，成了除福特以外出镜率最高的人，代表所有参院司法委员会的共和党成员问话，民主党成员则都亲自完成了询问。

来自亚利桑那州的检察官瑞秋·米切尔在开始询问福特前，对她表示了同情。

米切尔是共和党人，来自亚利桑那州Maricopa郡检察官办公室，领导特别受害者小组，专长为对性犯罪者的起诉。周二，格拉斯利刚刚宣布，聘请她来代表参院司法委员会的部分成员，对福特进行问话。

为什么参院要做出如此举动？这要说到1991年一位叫Anita Hill的女子提出的性侵指控。Hill事件与现在的福特vs. 卡瓦诺事件有不少相似之处，Hill指控的也是当时的高院大法官候选人托马斯(Clarence Thomas)，甚至两名指控者也都是大学教授（Hill同时也是一名律师）。

Anita Hill和她所指控的高院大法官托马斯

Hill的指控并没有阻止托马斯成为高院大法官，他最后顺利通过投票，其中也有来自民主党的赞成票。然而，Hill当年在参院听证会的处境引起了强烈的不满和共鸣——参院委员会成员全部为男性（当年也是共和党在国会占据大多数席位），在很多人看来，一名女子被一群显得毫无同情心的男人“拷问”，充分展现了男权社会的不平等，甚至是结果的不公正性。

而今天，福特所面对的参院司法委员会与1991年组成一样，全部是男性。为了避免当年受人抨击的情况重演，共和党人聘请了一名女性调查顾问来代表男性参议员们与福特进行对话（当然，米切尔也在卡瓦诺作证环节里代表了部分民主党参议员提问）。这无疑说明了当今时代已经不同。

尽管也有人提出异议，认为参议员身为男性不代表他没有资格对女性性侵指控者提问，但最终参院的选择表明，在如今性骚扰和性侵已成为广受关注的现象、#MeToo运动轰轰烈烈、女性及弱势群体权益已无法被忽视之时，共和党人也不想承担被指责再次让强权男性“围攻”女性指控者的风险。从形象公关来说，这是共和党人一次聪明的举动，而从大环境上说，促成共和党考虑到这一层面，也可以说是社会的进步。

私校文化与美国社会

就在听证会临近的时候，本周又有两名女性指控卡瓦诺曾经做出过不当性行为。其中一位名叫拉米雷斯(Deborah Ramirez)，她的指控是在福特同意出席作证的当天、也就是周日曝光的。她说，35年前与卡瓦诺同为耶鲁大学一年级新生时，他们一小群学生一起在宿舍里喝酒玩游戏，自己很快醉倒在地，卡瓦诺却趁机脱了裤子站在她面前，甚至将性器官贴近她的脸，被她推开后，卡瓦诺还笑了起来。

与卡瓦诺同为耶鲁校友的拉米雷斯

昨天又曝出了第三名当事人，一位名叫Julie Swetnick的女子，周三将她对卡瓦诺的指控呈交给了参院司法委员会，其中提到她多年前在一次聚会上被下药并群奸，而当时卡瓦诺与其好友兼同学贾治(Mark Judge，也出现在第一位当事人福特的描述中)。指控中并没有明确说卡万诺和贾治是不是强奸她的人之一，但Swetnick说有两名目击者可以证明她的指控，只是没有公开他们的身份。不过如果指控属实，即使卡瓦诺并不是“强奸犯”，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仍然不是好事。

Julie Swetnick是华盛顿地区的一名资深网络开发人员，做过许多与政府相关的工作。（图片来自其代理律师推特）

这两项指控今天也在听证会上被问及，卡瓦诺自然都予以了否认。而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福特描述的自己遭到卡瓦诺和其他青年男性性侵的情景曝光后，包括两人同学朋友在内的许多人都用回忆亲身经历的方式指出，在那个混沌时代，私立高中里的酗酒、嗑药、疯狂派对是很常见的文化；卡瓦诺就读的是乔治城大学预科学校，而在这类私立男校里，男生用露骨的语言谈论性、不尊重女性、甚至占女生便宜的事情并不少见。

在福特指称的性侵发生的次年，即1983年，汤姆·克鲁斯主演的电影《乖仔也疯狂(Risky Business)》中，成绩平平的他却因为趁父母外出将郊区庄园转变成夜夜笙歌妓院的“惊人”表现而最终被普林斯顿大学录取。这部美国青少年喜剧代表作之一不仅很好地反映出当时的文化现象，也流露出在那个年代男性在通常情况下享有的对于女性的优势。受到侵害的年轻女性在当时要站出来控诉侵害者面临着更多压力，大部分案件不会被通报，而有钱人很容易能够摆脱这类麻烦。

虽然有许多人相信卡瓦诺的无辜，但随着指控被重新提起的这些陈年往事，也在侧面印证出喜爱喝酒的卡瓦诺在高中到大学期间，完全有可能混迹过这些纨绔子弟的不端生活圈，无论指控是否能被证实，对其形象已经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卡瓦诺的高中年鉴

在正经历#MeToo运动洗礼的现今，这些上世纪80年代的校园文化断然是不能为公众所接受的；更何况公众对于大法官的道德或人格水准，比起总统或其他高阶官职来说，只会更高。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美国私校文化乃至整个社会理念从当年走到现在也不是一条平坦的道路。我们钦佩在30年后站出来的福特，只是在事实证据不清的情况下，用今天的理念直接评价当年的带着时代印记的行为，也有些苛刻。对于这个度，可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标准，而参议员们、公众作出判断的决定性因素，可能会是卡瓦诺本人的态度和表现，而不是福特的指控或是事实证据。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展现出今天这场听证会的尴尬。在全美目光聚焦之下，本应是独立的、中立的机构的最高法院，其大法官的提名过程，已经偏离了应有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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