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 Leon Li
编辑 | Mengdie Zhao
9月24日晚上
奥克兰中区著名的中餐街
Dominion Rd商圈热闹非凡
虽然当天下着小雨无月可赏
但雨水和堵车也挡不住
奥克兰的华人们下馆子庆祝中秋节的热情
不过
与一车位难求的热闹商圈相比
其他地区就安静了许多
住在东区的P先生下班后
跟家人通过微信视频聊了一会儿
并用一碗面条庆祝了自己的中秋节
这是他在新西兰过的第一个中秋节
也是他独自在外度过的
第七个中秋节
(当事人P先生)
河南小伙只身赴新
梦想“出去闯闯”
P先生此前曾在日本打工几年。工签到期后,他返回河南老家待了一阵子。尽管在外打工的日子很苦,但他依然想“出去闯闯,干出点成绩来”。
今年早些时候,多方打听下,他听说新西兰是个不错的国家,于是决定试试运气。
2011年基督城大地震后,新西兰开始进入了一个建筑行业工人紧缺的时期。此后数年随着移民人口增长以及房价上涨,建筑业也愈发繁荣。工人奇缺、人工成本奇高,让不少华人开发商开始把目光投向万里之外的中国——从中国招募相对廉价的工人。
(资料图)
和许多出国务工的打工者一样,P先生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买了一张奔赴异国他乡的单程票。
合同工资20余块
实际只有18刀?
今年6月,P先生只身来到奥克兰,并与此前签合同的雇主JXXXXXC公司对接报到。
不过让P先生不解的是,在国内签合同时工资明明是按照每周工作40个小时、时薪20.65纽币签的,但上班后,实际情况却是按照每周工作51小时、时薪18纽币支付的。
虽然工资总数上比合同上拿得略多一点,但这让P先生觉得有些不合理:“如果按照合同规定的工资执行,每周可以比现在多一百多块钱的收入。”
负责对接P先生出国务工的中介是一家名叫“辽宁精英国际合作有限公司”(下简称精英国际合作)的沈阳企业,而据P先生介绍,精英国际合作也并非是直接与新西兰雇主对接的中介公司。它的上游合作伙伴是一个据称为“中新联盟”的组织。
(P先生与雇主签订的劳动合同)
除了8万5千元人民币的中介服务费用与工作合同之外,P先生也与精英国际合作签署了一份违约协议——
协议规定
如果两年之内P先生在新西兰跳槽
则需要向精英国际合作
支付人民币20万元的违约金
中介称领导在外出差
雇主强调是在试用期
28日,天维菌通过搜索发现一个名叫“境外就业网”的网站,该网站即是精英国际合作的官方网站。
天维菌从该网站上看到,该企业服务的劳务派遣国家非常多,其中包括新西兰。
(网站截图:可看到网站上给出了大致薪酬范围,但同时强调准确时薪以雇佣合同为准)
天维菌联系到精英国际合作一名负责接待的刘姓工作人员,询问是否可以与公司负责人或分管主管取得联系。
该工作人员表示领导在外出差,但也不方便向天维菌提供领导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过可以帮天维菌代为转达诉求。
此外,当问及“中新联盟”的时候,该工作人员表示不是自己负责的范畴,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天维菌随后也与雇主YU先生进行了电话沟通。对此,YU先生强调“是在training”。
“(18纽币工资)是在training的工资。雇来的工人,我要知道能不能胜任工作吧。”
YU先生表示,新员工都要有试用期,工资也只是试用期的工资。当天维菌问及试用期结束后后是否就是合同上的工资时,YU先生表示,如果三个月过后达不到标准他就不用了。
而对于“中新联盟”,YU先生则表示,自己招募工人都是通过律师,他与中介从来没有直接接触,也不知道“中新联盟”。
假薪水或是为欺骗移民局?
女性负责人语音称
“没有人会再雇你”
随后天维菌也咨询了几个华人的建筑行业从业者,对于这个“神秘”的机构,被问及的人都表示从未听说过。
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网络信息,在天维菌的要求下,P先生出示了一段语音群聊天记录。在这段记录中,自称是中新联盟负责人的一名女性对P先生表示,如果他执意要求涨薪,她可以去跟雇主协商按照合同规定的工资执行,但在此后的三年里,P先生的工资不会再涨一分钱。
“不是你们一家公司,所有公司都是税前18。我们所有工人去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这样做(指要求涨薪),你将在整个新西兰雇主联盟群里,你…没有人会再要(雇)你。”该女士在语音中说。
但P先生并不认可该女士的说法。在P先生向天维菌出示的、此前在国内签的合同中,的确写着合约时薪是20.65纽币,并且会以年为周期涨薪。
天维菌注意到,这段聊天记录是群聊记录,该女士并不在P先生的微信好友当中。而其微信号也选择了对外隐藏,无法添加为好友。
(在天维菌联系中介之后,精英国际合作的工作人员向P先生发出如上信息。而第二天,自称负责人的女士又给P先生发出以下消息)
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介绍,合同时薪与实际时薪不符,其实可能是一种欺骗移民局的手段。
“因为20.65纽币的时薪是移民局审核必要技能工签的条件之一,雇主如果给不到这个工资,就没办法给雇员批下来三年的工作签证。”
该业内人士说,“建筑行业有它的特殊性,很少有每周只工作40个小时的情况。大部分工人在星期六也需要上班,因此实际工作小时肯定是要更多的。这样虽然时薪降低了,但由于时长更多,因此在以40个小时计算的工资单上往往是体现不出来工人被降了工资的。”
官方回应
移民工人享有与本地人同等的权利
商业、创新及就业部(MBIE)高级媒体顾问Leah Chamberlin-Gunn向天维菌表示,在新西兰工作的移民群体依法享有与本地人相同的权利,但有的时候移民群体并不清楚自己也享有这些权利。
劳工监察局(Labour Inspectorate)和新西兰移民局对移民剥削现象非常重视,她鼓励P先生向这两个部门进行报告。
(资料图)
“移民局鼓励移民向有关部门提出任何基于雇佣剥削的索赔请求,这项政策也意味着,如果当事人遭受雇佣剥削,主动向有关部门报告的当事人在拿到新的签证之前,也是被允许待在新西兰的。”
20万违约金怎么算?
国内律师:海外工作也应勇于维权
除了工资与合同不符,P先生的另一个担忧是自己的维权行动会影响雇佣关系,进而影响到此前签下的20万违约金。
就此,天维菌联系了吉林中证律师事务所的程博律师。程律师表示,违约金的支付前提应该是当事人因自身原因导致合同无法继续执行时支付的。如果是实发工资与合同工资不符,那么应当与雇主进行沟通协商。
“如果雇主方面没有就这个问题给出合理答复,那么即便是违约,也不应当承担(违约金)。”程律师说。
(资料图)
同时程律师也建议,如果工人在海外遇到这类事件,应该及时与当地主管部门取得联系,通过法律途径保护自己的权益。
“不知道怎么办,想先稳定下来”
关于P先生的诉求,截至天维菌发稿时,雇主和中介还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他也在考虑是否要采纳Chamberlin-Gunn和程律师的建议进行维权。
但对于他来说,来新西兰的三个月,已经开始让他对这个国家以及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
(资料图)
“不知道怎么办,”是P先生与天维菌第二次见面当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也有了下面这段对话。
结婚了吗?
(突然笑了起来)早就结了,我有两个儿子,老大8岁,老二6岁。
他坐着用右手比了比身边齐肩高的位置…
老二现在这么高了。
一个人在外面,想家吗?
(短暂沉默后)小儿子6岁,我算了算,这六年时间里,我陪在他身边的日子一共也就一年时间。
P先生对天维菌这样说时,眼神中闪过一丝伤感。
(从日本回国时)在郑州机场,家里人去接我。我丈母娘都还没看见我,隔着老远,我儿子就看见我,然后朝我跑过来。边跑边喊,“爸爸、爸爸”。
那你爱人呢?她在做什么工作?
孩子现在都是父母帮忙带的,她在富士康上班。
你们用的那个iPhone,都是她们做的。
你现在的签证,是可以把她们接过来的。你有想过吗?
又一阵沉默,P先生声音低了一些…
我还是先把自己稳定下来吧,我不想让她那么累,但现在我连养活自己都勉强,她们(可能暂时不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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