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得真巧，我在霍克斯湾一年中最热闹的时间到访。也终于从南岛半冷半暖的无常天气里，一头撞进真正的春天。手脚时刻发暖。正午的时候日光炽烈得如在上海过仲夏。只是Napier偶尔依然会狂风大作，使得所有的游艇不能出海。毛利人的木船（他们称之为“waka”）也不得不取消原定的航程，在港口里唱传统歌谣，讲述祖先的故事，并在在狭小的船舱烹制传统的食物。我倒没觉得没能在waka上看看Napier的海岸线有多么遗憾。毛利人涂黑的嘴唇，爽朗的鼻音，在背后满城淡粉色的art deco建筑的衬托下，有种奇妙混搭的风情。

这几天，整个霍克斯湾的主旋律都是FAWC（Food and Wine Classic Hawke's Bay，经典的霍克斯湾美食美酒）。这个当年由霍克斯湾本地酒庄和餐厅联合发起的活动，已经演变成整个新西兰葡萄酒行业与美食界的跨界狂欢。FAWC委员会丝毫未改开放包容的传统，每年向各个酒庄和餐厅开放申请。不比资历，不看出身，只看提交的创意是否能令人眼前一亮。最终的赢家往往是成功挑起好奇心，或者是重新燃起对美食混搭美酒欲望的人。当然，打动这些天天纠结食材，品尝美酒，又举办过这么多届经典美食美酒节的老饕们，永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开幕派对就设在Craggy Range Winery前巨大草坪上，白色的帐篷和众多的华服容易让人产生身在时装周的错觉。但一酒庄＋一餐厅的格局本身，就已经暗暗地摆开了较劲的架势。入口处领到的酒杯是当晚的社交钥匙。先斟上一杯美酒，轻啜一口，再去相应的桌案领取小食。每条桌案几乎都要排队。相熟的人往往已经先叙起旧来。新人也不会陌生很久，一份添了果醋和香草的新鲜生蚝，配上长相思就能彼此相熟起来。霍克斯湾向来深谙此道，不消过多言语，就能让矜持的产业变得更加亲近起来。

“像我这样的厨师可能更喜欢这样的挑战。”1024餐厅的主厨Kent Baddeley在开幕派对上就鬼马得很。用注射器将蘑菇肉汤打入小面包当中，配合Pask Winery的红酒，馥郁的香味在口中被尽可能地拉长，并且将本来小巧简单的食材渲染出更为丰富的层次来。这也只不过是Kent在自己20多年的厨师生涯里的小试牛刀罢了。他的1024餐厅，是霍克斯湾少有的没有固定菜单的餐厅。你可以预约时间，选择在花园一样的小院里的任何一张桌子（只要你预订得早），但你永远无法提前知道当天的菜式。

Kent不愿意被稳定但是无趣的供应商所束缚。他更喜欢每天早晨亲自去选择食材，并利用上午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来决定这些食材该如何被呈现。两天后我们如约去他的餐厅，当天的任务可能更复杂一些，他和团队需要为Pask Winery的四款酒创制四道全新的菜式，必须兼顾年份和味道，层层递进。所以他选了新鲜的三文鱼，不多做处理，只切块之后，用烧热的白葡萄酒一浇，就可以配着生菜泥上桌了。还有野生兔肉，稍稍腌制过就捣成肉糜，压制成小牛排的样子。直到一口咬下才大呼意外。

当然，至于喜好和评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所有的客人在安排自己的美食美酒之旅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再安排来一次1024，“他们一直都想看看，Kent Baddeley还能搞什么鬼！”

Kent的作派似乎爷是霍克斯湾的禀赋。尽管这里的酒庄大多规模宏大，从Tamata山脉的顶峰望下去，Craggy Range Winery铺张得像是一座城堡。隶属于保乐力加的Churchroad为了推介新系列的起泡酒而在主建筑中安排的长桌晚宴也极具仪式感。但与马尔堡对待传统颇为郑重的习惯不同，霍克斯湾善于更加轻松地去回望和梳理过往的时光，并且能够从中找出依然鲜活的要素，并且试图将之放大。

因此无论多么高端的酒庄，也总能找出让生活更加亲近的理由。典雅如Mission Estate这样的名庄，以新西兰最古老的酒庄而著称，建筑历经地震以及变迁的变故，依然精致得体，并且丝毫没有过时之感。那座小小的礼拜堂总是有侍应生穿梭忙碌的身影。从春天开始，婚礼的预约就会一直爆满。酒庄也会特意将品酒直接安排在葡萄园中，就着阳光的味道慢慢品足几款，好像缺了这阳光，酒的味道就减少了几分。

我喜欢Elephant Hill那个隔着葡萄园可以远远望见海岸线的餐厅。在日头微斜的午后，来一顿浪漫的双人午餐是不二之选。大厨每三个月更换的菜单并不拘泥本地特色，反而更加国际化。唯一坚持的，是每道菜都繁花得如同紧凑的绢花，如同下笔细密的版画。很会生出些慵懒和眷恋的情绪来，懒懒得不想走。

我在奥克兰郊外的Babich Wines跟David Babich最后一次谈论起了在这次旅程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说法。新西兰葡萄酒目前的状态如同初恋。我也想知道，作为一个有百年历史的酒庄如何看待这尚显青涩的行业。他只是耸耸肩：有这样的阳光和气候，初恋似乎是一个印记。不忘年轻的味道，又开始思索如何添加更多的禀赋，这感觉实在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