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眼里的红灯区

“来我们这里的男人都不好，醉醺醺地大吵大闹，还满嘴脏话。”

“有人问我什么时候会去街上拉客，妓院里的人说快了。”

说这话的是女孩普瑞蒂·穆克吉(Preeti Mukherjee)，那年她才9岁。

摄影/Zana

普瑞蒂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生活在妓院，因为她的母亲是一名性工作者，不出意外，几年以后，她也会成为一名性工作者。

摄影/Zana

这里是加尔各答—亚洲最大的红灯区。这里有12000多名性工作者，她们或是被贫困家庭送往此地，或跟普瑞蒂一样，女承母业。

这里的孩子从童年时期就开始从事性服务谋生，每天的收入不超过2美元。他们居住环境恶劣，而且经常会被无缘无故虐打，但这没有人在乎。

普瑞蒂就在这里像野草一样生长，直到她遇见了一个名叫泽娜·布里斯基（zana briski）的美国摄影记者。

泽娜来这里是准备写一篇关于印度性工作者的报道。可是经过几天的走访，泽娜只从这些身经百战的女人眼中得到警惕和麻木。反而是这些孩子们对她的相机很有兴趣，因为与同龄人不同的人生境遇，他们显得特别敏感。

“为什么不拍一部纪录片呢，就拍摄这些生活在妓院里的孩子们”。泽娜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可这里是红灯区，发生在这里的每件事都不合法，任何一张陌生面孔都会被盯梢，只有孩子在这里嬉戏打闹，畅通无阻。

那么，为什么不让这些孩子来完成这项任务，用他们的眼睛去探索妓院的生活？

再次从纽约纽约返回加尔各答时，泽娜带来了20多台照相机，她开设摄影班，教孩子们使用照相机，告诉他们夜晚拍照要打开闪光灯，告诉他们拍的照片这张很好因为背景很丰富的呈现了他们的生活。

这台小小的照相机点亮了孩子们的生活，他们拍着穿着美丽裙子嬉戏的伙伴、奶奶褶皱的脸、路边躺着的狗、狭窄拥挤的街道、路边佝偻的老人、自己即将要刷洗的碗筷……暗色调的现实生活和孩子们的彩色照片。

孩子们眼中的希望和现实生活环境的绝望，泽娜拍出了最矛盾的影像。

孩子们的艺术天分被照相机点燃了，他们用心观察着这个世界。泽娜帮助这些孩子挑选照片，开摄影展，帮助他们上电视、走进学校、走出红灯区。

影片中，泽娜这样努力着。现实也这样努力着。

普瑞蒂既是记录者之一，也是这部纪录片的主角。当时，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电影，镜头里的她完全是本色出演，一个没有上过学，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的女孩，她在妓院里近乎像野草一样生长。

偶尔和母亲出去逛逛，是让她最快乐的事。

这部纪录片一共拍摄了5年，最后一个镜头完成，没有人知道它的后续会怎样，孩子们依旧在妓院中过着自己的生活。

直到2005年，已经15岁的普瑞蒂突然接到了泽娜的越洋电话，泽娜告诉她，她们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提名。就这样，普瑞蒂第一次有机会离开加尔各答，来到了美国柯达剧场的奥斯卡颁奖现场。

《生于妓院》获得了第7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片奖

所有的镁光灯打在普瑞蒂身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从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这群孩子的命运被彻底改写，她们的去留在美国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人们都希望她们能像普通孩子一样，接受教育，脱离妓院。

泽娜经过多方协调，使这些孩子都能在美国接受教育。当所有孩子跟父母商量后决定留在美国读书时，普瑞蒂却做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决定——返回印度。

普瑞蒂的母亲在电话中恳求女儿回家，并承诺会安排她去上学。普瑞蒂出于无奈，最终踏上了飞往印度的班机，而她根本没想到，这一步让她重新迈进了母亲的人生轨迹。

“奥斯卡大奖女主角”的身份让她备受关注，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普瑞蒂已经成了加尔各答最豪华的妓院的头牌，她的母亲经常能收到女儿寄来的钱和生活用品，一下子她从一个普通性工作者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

远在纽约的泽娜找到印度一些维护女权主义者和知名人士，通过舆论和媒体帮助普瑞蒂回归正道。可一个月后，普瑞蒂又回到了妓院，当被问及原因，她只是耸耸肩：“我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没有其他生存技能，只能靠肉体来承担家庭负担，就是这么简单。”

她成了曾经泽娜采访过的那群警惕与麻木的性工作者。

摄影/Zana

去年3月，当《时代》周刊印度版记者问普瑞蒂对现在的生活是否满意时，普瑞蒂回答：“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也不是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我现在非常羡慕当年和我一起拍片子的伙伴们，他们如今都在美国，其中一个女孩在纽约大学学表演，还有一个嫁了个白人，虽然他们不一定比我富有，但他们的人生才是值得我渴望和羡慕的，

现在的我就像一只笼中鸟，他们拥有的自由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能改变我的生活了。因为，在我背后有一张你永远看不见的大网，它足以吞噬我的一切……面对黑势力的暗中威胁，我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摄影/Zana

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有这样一段对话，女孩问：“生活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当你只是个孩子时才会这样呢？”里昂说：“总是如此。”

摄影/Zana

普瑞蒂的结局让人心酸，很多人会不理解，为什么别人能逃出那个地狱，她却不愿意。可有些时候，生活不就是这么艰难吗？她的母亲是如何阻止她上学，她背后所面对的是怎样黑暗的势力，我们都无从得知。

Avijit

也许普瑞蒂的故事让你失望了，好像人终究无法逃过命运。但还有Avijit呢，当初那个最有摄影天赋的胖乎乎的小男孩，在08年的时候被纽约大学的艺术学院录取了。据说现在他正在筹划自己的摄影展。

也许有一天，他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专业摄影师；也许有一天，他也会跟泽娜一样去帮助那些和他有着相似童年的孩子。

孩子，是天生的艺术家，只要你把门打开。但是，毫无疑问，悲伤的生活还是使孩子们将其投射到他们的镜头里面。

《生于妓院》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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