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席越

来源：经典短篇阅读

在周末带两个孩子去青岛的火车上，看见周围几个座位的乘客都在看“小别离”，没想到这部父母和孩子间的亲子剧这么受欢迎。

 
但是整个“小别离”的故事却因为真实而如此沉重，尤其到了35集左右，海清演的妈妈每天以泪洗面，到了临睡前还要看10分钟和女儿视频录像。如果让我说，这已经是一种轻度的忧郁症：每天沉浸在一种情绪中不能自拔，失落，爱哭。甚至还要管自己叫“失独父母”。而朵朵（剧中的女儿）不过是到美国读书而已。

好的影视剧就是一部生活真实的缩影，据说“小别离”上映不久就是在豆瓣的国产电视剧里排到前面，而我想，恰恰是国产电视剧里不常见的真实的都市父母和孩子的生活，感动了很多父母吧。我分分钟钟想到自己小时候受到的教育，也会想到未来孩子面临的教育。作为一个母亲，自从孩子脱离母体脱离襁褓，我就觉得她们随时在离我而去。每一天，她们长大一点，她们就远离我一些。这其实是一种生命的悲凉，但是反而也是它的美好。

但是中国的父母同孩子的关系太让人压抑，从朵朵的中学经历来看，每天都是一部闹剧：养一只狗要斗争、有男生送礼物要明察暗访、线上写小说要被监视……那随时随地的小考和排名，就更是家常便饭的成为大事件。到后来，为了送朵朵出国读书，全家人鸡飞狗跳大半年。

最为讽刺的是，等到朵朵出国了，海清几乎得了忧郁症，神经质的随时哭泣。她和黄磊（剧中的爸爸）无所事事，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最后的决定就是再生一个二胎，治疗自己的失落。

几乎要问一下中国父母生孩子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生下他们让他们不早恋，没有其他爱好的升入重点高中吗？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可以读名牌大学，名牌硕士，成为成功人士吗？所以父母每天要和孩子们的天性作对，茂盛的生命力作对，直到把他们像精神上的奴隶一样导入自己规划的轨道吗？

在加拿大生活了十多年，我很少看见西方父母和孩子这样较劲儿的，更不会说出什么：“我们要对孩子的爱保持专一。”“我们一切不都是为了孩子？”经常看到的是，父母们玩，然后带着孩子去玩。那些喜欢登山的父母，把几个月的孩子放到一种专用的登山背包里，就继续出去登山。那些喜欢出海的父母，把几个月的宝宝包上小号的救生衣，就继续出海，继续潜水。等到孩子大了，就开始各玩各的，孩子们和自己的朋友玩，可以留宿，可以集体旅游，大人们也继续自己玩自己的。当然每年可能都会全家出游一次，一起怀念孩子小的时候：我们在泰国推油的时候，你才5个月就在旁边一张床上躺着，乖乖看一朵兰花，咯咯地笑……

但是中国，好像父母就是孩子们的考伴儿，陪着你学跳芭蕾，陪着你学游泳，陪着你上钢琴课，陪着你上国画课……我在加拿大还真认识一对中国父母，一个星期七天，她们的孩子每天有不同的课。为此，妈妈特地把自己的工作时间调成6点至下午3点，以保证3点半可以接了孩子上各种课。所以中国人的教育是不以移不移民，在什么国家生活，当地人民的文化而改变的。即使没有高考，她们也会把孩子折腾的比高考还忙碌。

但是还不是最残忍最极端的父母。因为在世界上的很多发达国家，你会看到一些形式上的“单身妈妈”，丈夫在中国继续赚钱，而妈妈带着孩子独自生活，就是因为孩子可以在国外受到更好的教育，甚至有机会成为他国公民。“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她们从来没有问过自己，难道自己的生命就是为了培育另外的生命而来？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而活，而生活，这叫生活的意义吗？这也许叫牺牲。

问题是这种牺牲并没有那么被感激，或者说效果其实并没有那么好。英国的一份调查表明，超过半数的“全职妈妈”的孩子们表示，希望自己的妈妈不是“全职妈妈”，有她自己的生活，那样妈妈们会更快乐。这份数据基于另外一个数据，那就是全职妈妈比职场妈妈得忧郁症的比例要高很多。

这些还是国外对“全职妈妈”“职场妈妈”的调查，像中国这种把孩子的考试和升学当成自己生活的绝大部分，甚至为了孩子放弃和丈夫的家庭生活，那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难道孩子的成长不是家庭的幸福和美满更重要吗？难道孩子的出现不是为了让父母更快乐也更完整吗？

这样亲子教育下产生的弊端就是，父母要为子女包揽一切，而子女对父母却不知道感谢，也无法学习独立，和责任感。所以外国的孩子，可能在高中就开始打工，赚取零用钱，而中国的孩子则是依赖惯了。这种细节子在“小别离”里也比比皆是，在出国前，父母给张小宇小打包各种行李，而他的反应是：我和我爸说，有卡就行了。

所以中国教育其实反映的不仅仅是和亲子教育问题，更多的是父母如何对待生活，对待自己的问题。人生到底是一场快乐的旅程，我们一路快乐的探索，经历胜过结果呢；还是人生是一个巨大的考场，没有快乐只有成功，和失败呢？

纪伯伦曾经在他的《论孩子》中说过：“你们的儿女其实不是你们的儿女，他们是对生命自由的渴望而诞生的孩子，他借助你而来到这个世界，但却非因你而来。”

第一次读到这段话我都十分感激，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认为孩子是因为我而来，她就应该是我和老公的结合体，但是我很快发现，她既不是我，也不是我老公。她们是独特的个体，她们有自己的思想，哪怕是十分幼稚而不清晰的，我们也不能强迫她们听我们的安排。同时，我知道，我们只能给她们自由的空间，这样我们的生命的个体才彼此完整，她们既不依附于我们，我们也不能依附于她们。

中国母亲海清在“小别离”里对着电脑失声痛哭，对着另外一个母亲失声痛哭时，一个西方母亲可能已经高兴的把自己的地下室租出去了，同时和闺蜜约定好了出国旅行。我虽然十分理解海清的哭泣，但更希望自己成为给孩子自由的母亲，随时准备着给她们空间，让她们长大，离开。

生育孩子可能是父母的使命，但是它更多应该是一种喜悦。一种生命延续的喜悦，一种陪伴的喜悦，一种共度的喜悦。它不应该是一场漫长的产后忧郁症，从出生一直延续到孩子考上大学，甚至出国留学。

真的，“生”应该是孩子和父母都彼此快乐的事。